八旬老人一生呼喚:抗戰中犧牲的父親,您葬在何處?

抗日戰爭 中國近代史 二戰 日本 大洲文苑 2017-04-06

八旬老人一生呼喚:抗戰中犧牲的父親,您葬在何處?

(圖片為作者楊玲先生日前尋找到的父親生前唯一照片)

每到中國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紀念日,我都特別緬懷抗戰中的父親。我的父親楊寶傳,不是抗戰中的名將英雄,我也不是名人之後。我們父子雖然平凡,但都有著曲折坎坷的人生。中國抗日戰爭的勝利是中國軍民以血肉之軀,歷經14年的浴血奮戰,付出巨大的犧牲,打敗最凶殘、最野蠻的日本侵略者取得的,是中華民族歷史性的偉大勝利。此時此刻,我為中國抗戰的偉大勝利驕傲,也為在抗戰中獻出寶貴生命的父親驕傲。

國難當頭,投筆從戎,成為航空飛行學員

從親人口中得知,父親是在外地讀高中時,以千里挑一的優異條件考取中央航校飛行學員的,在當時邳縣籍的學生中只有兩人考取,可見不比考北大清華容易,成為親人及家鄉父老鄉親的驕傲。父親當年17歲,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大他兩歲的農村薛氏姑娘喜結良緣。當時楊家有幾百畝田產,幾十間房屋,父親是長孫,上有祖母、父母,還有一個弟弟,可謂“掌上明珠”。在此情況下考取航校、結婚,可謂雙喜臨門,名聞鄉里。

“男兒立志出鄉關,報答國家那肯還。”(黃志峰《詩一首》)父親新婚之後,義無反顧地離別親人和新婚的妻子,踏上了新的人生征途,對父親來說和親人離別的傷痛,是很難用語言表達的,對親人來說是悲喜交集的,喜的是作為兒孫、丈夫的親人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愛國青年,悲的是離別的傷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一面。直到1937年的春天父親才再次回家和親人團聚短暫的時間。從此再也沒有機會回到家鄉,成了和親人的永訣。18歲的父親命該有後,母親十月懷胎,在農曆九月二十七(陽曆10月30日),喜得貴子,生下了我,楊家有了新的一代。喜訊傳到在南京的父親那兒,他給未見面的兒子起名“凌空”,期盼兒子有凌雲之志。這是我們父子第一次親情的聯繫。

我是家中的寶貝,親人的掌上明珠,但命運多舛。1937年“雙十二”西安事變促成了國共兩黨共同抗日的統一戰線,中國進入了全民族抗戰的局面。1938年春臺兒莊戰役,雖然重創了瘋狂的日軍,其後家鄉江蘇省邳縣便成為日寇鐵蹄蹂躪的淪陷區。在逃避戰亂的日子裡, 20歲無助的母親抱著襁褓中的我,逃到離家3裡多路的後石家村,一戶農家正在烙煎餅煙熏火燎的鍋屋裡,躲過了一場浩劫。由於家鄉淪陷,從此父親作為一名中國軍人,便有家不能回,我與父親就沒有了相見的機會。

在我年幼無知的孩童時,曾祖母、年富力強的祖父相繼去世,父親“忠孝不能兩全”,在為祖父送葬時,我作為孫子頂替作為長子的父親,由親人抱著在叔叔的前面為祖父送葬,觀者無不潸然淚下。此時父親在哪兒? 直到2007年3月,在巴黎的女兒從黃埔軍校的網站上才查找到,父親在1937年南京淪陷後,隨軍到了成都,並於1938年初考入中央陸軍軍官學校(黃埔軍校)十五期步兵第一總隊第三分隊(成都分校),成為一名黃埔軍人。

黃埔軍人 以身殉國

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十五期第一總隊通訊錄上有父親的名字,父親時年22歲,至今只從四川省檔案館利用處保存的學生畢業通訊錄中查找到極簡單的資料,沒有照片。父親是1838年1月入伍,1940年7月21日畢業,住址江蘇省邳縣官湖鎮大顧村,22歲。這就是千方百計尋找父親30 多年得到的最真實、最具體、最可靠的資料,有力證明了父親是一位捨棄家庭、拋開親人的愛國抗日軍人。在我童年的記憶裡,聽說家中只有父親的一封來信,我既沒見到更不知道內容,還有一張2寸半身照片,照片是我在母親放針線、花樣等的陪嫁的“書本子” 裡翻到的,母親說這就是我未見面的父親的照片。照片上的父親站在一片竹林前,年輕而嚴肅的面容,頭戴有風鏡的飛行帽,上身穿白襯衣,左胸前有部隊番號的胸章,戴手錶,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給我留下終生難忘的印象。參加教育工作後,我把父親的這張遺照加洗了很多張保存,1960年在運河小學又請同事郭老師畫像,因而十年浩劫中受到衝擊,個人資料包括父親的畫像被迫上交,1967年春批判資反路線還給我,我一怒之下喪失理智全部燒掉,造成無法彌補的遺憾。

父親在黃埔軍校十五期的軍事學習生活,我一無所知,後從黃埔十六期西安分校的王延周老先生的回憶錄《一位空戰老兵的非凡人生》和黃埔十五期前輩張修奇、仲精璋二老口中得知,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是1937年8月從南京開始遷到成都辦學的。招生條件很苛刻:年滿18歲的公民,文化程度是高中畢業或同等學力,身體健康,五官端正,具有愛國思想,品性良好,符合條件才能報名。考試科目有語文、數理化、史地、外語,考試及格者再進行體檢。體檢合格後,聽候錄取通知書。凡初試錄取者,入學一個月後再進行復試甄別,甄別通過了,才算正式錄取入伍。

入伍半年後,再體檢分科。有步兵、騎兵、炮兵、工程兵、通訊兵、輜重兵等科。父親是由飛行員轉入步兵第一大隊第三隊的,軍官學校的學習課程是培養軍官養成教育。內容有政治教育,課程有《三民主義》、《總理遺訓》《帝國主義侵略史》;其次是軍事教育,主要有理論課:如《戰史》、《兵器學》、《戰術教程》、《步兵操典》、《戰役戰略》、《工程學等》,最後是軍事演習,通過各種軍事實踐科目,培養學生能勝任團長的一切指揮技能。

我與父親的同學,黃埔十五期成都分校炮兵科的仲精璋老前輩電話採訪得知,仲老知道我父親的名字,他說一個科一二百人,因不是一個科接觸更少。通過兩年半的學習,1940年7月21日畢業後,全部由軍校分配到全國各地部隊,仲老分配到湖南零陵,訓練一年半當少尉連長兩個月,升為中尉,他是機械化重炮連,有兩門德國克虜伯大炮,後調到重慶保衛機場。分配到什麼地方就到什麼地方,叫幹啥就幹啥。從我懂事起,冥冥之中我就覺得父親就是在成都和西安,也就是父親從軍校畢業後服從分配到西安某部隊任職,直到抗戰勝利,他是為抗戰獻出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到1946年初從西安介家巷廟1號傳來父親因病去世的噩耗,年僅28歲!我只有9歲,就失去了年輕有為的父親。證明我的揣猜是正確的,也許是和父親的心靈感應吧。至今不知父親安葬何處。“埋骨豈須桑梓地,人生到處有青山”(黃治峰《詩一首》),但願父親能夠魂歸故里。

2011年,原在西安部隊的親戚李運澤先生也曾在給其妹妹的信中說,抗戰時父親的確是在西安的部隊中。至今我只能知道父親是從軍日本軍國主義報國的一名黃埔軍人,一名愛國抗日軍人的大概情況。

永不忘卻的紀念

南宋愛國詩人陸游說:“位卑未敢忘憂國”,也是我一生的座右銘。我特別關注中日關係,尤其是日本極右歷史修正主義者安倍晉三上臺後的,繼承其外祖父戰犯岸信介的衣缽,猖狂為侵略戰爭翻案,利用一切舞臺叫囂“中國威脅論”,暴露妄圖重走軍國主義侵略道路的狼子野心。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週年的日子裡,從今年5月11日《參考消息》組稿“勝利的啟示 軍事名家談抗戰”到2015年7月1日起刊登劉亞洲上將《精神——紀念抗戰70週年》一文,作為“軍事名家談抗戰”的壓軸之作,也是“父輩的抗戰的”開篇之作,到8月13日已發表在抗戰中做出巨大貢獻、立下豐功偉業名將英雄的後輩紀念父輩的文章32篇,我每篇都認真閱讀並作摘抄。其中有緬懷彭雪楓將軍、左權將軍、羅榮桓將軍、謝晉元將軍、王樹聲將軍、李兆麟將軍、張自忠將軍、宋哲元將軍、馬海德醫生等文章,這些文章處處彰顯出數不清的抗日英雄的共同特點,就是他們身上具有的炎黃子孫的民族精神和崇高的愛國情懷。我從少年時代就繼承了父親的愛國基因,痛恨侵略中國的日本鬼子。父親只是抗戰中的普通一兵,也有值得後人緬懷的愛國精神和獻身精神。我作為黃埔軍人、抗戰軍人的後代,在將近耄耋之年仍要繼承父輩的抗戰精神,銘記抗戰歷史,珍視和平,珍惜幾千萬父輩為之奮鬥流血犧牲換來的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我們要繼承先輩的遺志,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奮鬥不息,告慰抗戰父親的在天之靈。

寫於2015年8月15日 日本無條件投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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