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臺街丨煙臺故事·鉤沉——我兩次參加擔架隊

在電視上看到在朱日和訓練基地舉行的慶祝建軍90週年的閱兵，93歲的我心潮澎湃。我們的祖國今天這樣的強大，怎不叫人激動萬分！雖然我不是軍人，但我卻曾兩度參加支前，穿過三套軍裝，並立過兩個二等功、一個三等功。撫今追昔，那些戰爭年月的往事，一幕幕就在眼前———

支援魯南大會戰

我的家鄉在福山張格莊南臺村。1947年3月，當時的福山縣政府為支援魯南大會戰組建支前擔架隊，我和村裡另外4名青年報名參加。

擔架隊由縣長林純芝親任大隊長兼政委，下設4箇中隊約500人，經動員整編後即開赴前線。徒步行走，長途跋涉，許多人腳上磨起了泡，影響了行軍速度，隊員的情緒也有些低落。領導及時做政治思想工作，激勵大家振作精神。隨隊醫生指導大家治療腳泡，對損傷重的隊員重點醫治。經短暫調整，大家精神振奮，愉快上路，途中相互關照，並主動輪換負擔輜重。

到達魯南，開始分配任務，我分到九縱二十七師，隨軍參戰抬傷員，被編在擔架營三連，並任命我為擔架班班長。每個擔架班有隊員8人，負責兩副擔架。

我和我的隊員參加了孟良崮、南麻、臨朐戰役。

印象最深的是南麻戰役，此役幾乎天天下雨，並時常伴隨著暴雨。戰鬥打響後，因雨大路滑，部隊在前線運送傷員遇到困難，急盼地方擔架隊支援。連指導員召開班長會，剛把情況說明，我立即表示：我們班上！在問明前來通報情況的解放軍同志所去的地點方位後，我衝在最前，率班朝著槍炮聲最激烈的地方奔去。天降傾盆大雨，地上槍林彈雨。見受傷的戰士傷口浸泡在雨水中我們很心疼，顧不得身處炮火連天的戰場，與部隊擔架隊一起緊急搶運。我們班兩上火線，從陣地上搶下傷員4名。戰役結束後，我們又隨部隊出發。途中，指導員找我談話，表揚我在執行任務中表現得積極勇敢，並告訴我黨組織已接受我的入黨申請，批准我為共產黨員。我這也是火線入黨吧！

部隊經廣饒縣到達平度大澤山區時，傳來上級指示：福山擔架隊已完成本階段任務，到期復員回鄉，並就地對半年來的業績進行總結表彰。因南麻、臨朐兩次戰役的表現，我被評為二等功，由華東野戰軍第九縱隊二十七師師長孫端夫、政委劉中華授功頒獎，師政治部發給《功勞證》。從1947年3月23日出發到9月22日回家，歷時半年。

支援淮海戰役

第一次支前回家後，我在村裡任“財糧”一職。1948年10月，以福山縣為主組建支援淮海戰役膠東擔架團第八團，上級門樓區委調我參加。第八團分五個營（第一、二、三營由福山縣組建，第四、五營由招遠縣組建），每個營設四個連，每個連設四個排，每排六副擔架，每班一副，由五人組成。安排我在第三營第一連任事務員，負責全連的飲食生活。1948年11月5日，隊伍在福山縣西部的高疃村編隊、集結。參加完縣委、縣政府召開的歡送、動員大會後，擔架團宛如正規部隊，邁著整齊的步伐，浩浩蕩蕩地向西南進發，開赴前線。

到達徐州，我們領取的任務是為“三野”33軍服務。此時逢解放軍在進行第三階段作戰任務，戰役已接近尾聲，我們幹了半個月的轉運傷員工作。把傷員從戰場抬到徐州市，後又到徐州南部的野戰醫院轉運傷員。為躲避敵機的轟炸掃射，長途的轉運行動通常是夜間進行。

我每天都在籌集糧草，為全連的吃飯問題奔波。

隆冬季節，弄不到蔬菜，吃菜，成為當時最大的生活困難。主食窩頭、小米飯，因沒有菜，只能直接吃鹽———每班每餐分一小碟又苦又澀的大碴子鹽。偶爾得到點從解放區運來的鹹蘿蔔，雖然每人只能分得很少一份，但大家高興得像分到肉一樣，就當改善生活了。直接食鹽可不是辦法啊，我很著急，想起家鄉蒸蝦醬的方法，讓炊事員試一試，就是用鹽水將玉米麵和稀拌上油蒸熟當菜；另一種辦法是把鹽用開水化開用以蘸、泡飯，結果隊員們很滿意，認為這比直接食鹽強多了。無菜吃的日子裡，就用這個辦法湊合解決了。

淮海戰役於1949年1月10日結束。我們受命赴安徽宿縣新解放區駐防。我被評為三等功，由三十三軍（原華東軍區渤海縱隊）司令部、政治部頒發立功獎狀。

堅決支持解放軍打過長江去

當大家認為任務已完成，正興高采烈準備復員返鄉時，接到上級命令：支前民工暫不復員，支援解放軍渡江！這下可炸開了鍋。因為，在家鄉的動員大會上，講好的是參加支援淮海戰役，戰役結束後便復員回家。有人說“上級講話不算話，不講信用”，有很多人乾脆不辭而別，開小差現象嚴重。

講好的事情為什麼有變？原因是：怕從淮海解放新區臨時組建擔架隊靠不住；從山東老解放區再組建，時間來不及，所以只能依靠現有力量。為了提高隊員的認識覺悟，鞏固隊伍，上級進行了長時間的政治思想教育，宣講全國大好形勢、三大戰役勝利的意義，並帶領大家憶苦思甜。圍繞要不要過江的議題，從黨內到黨外，進行思想發動；以班為單位分組討論；由積極分子在大會上表態發言等。我在連隊會議上表態是：服從上級指示安排，暫不復員，堅決支持解放軍打過長江去！我這也算是為後來的擔架團過江盡了一把穩定人心之力吧。4月20日，我們接到渡江命令。

21日下午，隊伍在安徽省無為縣城北一村莊集合完畢後，經無為縣城向江邊開去。夜間行軍視線不清，路邊很多坑灣，水挺深，大家格外小心。大約晚上八九點鐘隊伍到達江邊。我軍以密集的炮火瀉向對岸，為解放軍、民工第一梯隊登向南岸清除障礙。因人多船少，當晚不能都過去，我們只好在江北岸挖掩體駐紮，準備次日再過。為防止敵機的轟炸掃射和炮艇攻擊，所以白天隱蔽，到晚上八點，我們開始渡江。大約一個小時後，我們在南岸荻港附近登陸，向繁昌縣城開進。到達縣城時天已微亮，因之前有過無菜可吃的經歷，我一進城就四處打探尋找醬菜店，好容易找到一家，可店主說他店裡的鹹菜全賣光了。這可咋辦，我這個急啊，忙問：“有面醬嗎？”店主說：“還有兩桶。”我高興壞了：“我都要了！”因為有了底牌，心裡踏實多了，這下不怕路上沒菜吃了！20斤一桶，兩桶花了20元錢，我和同伴各掄一桶興沖沖趕回營地。

4月23日早晨，我們接到緊急行軍命令，圍殲南京方向逃來之敵！要求“四快”———快追、快趕、快堵、快殲！一路急奔，到達廣德縣，10萬敵軍被我軍包圍。戰鬥從26日打響至29日，除部分敵軍逃走外，其餘8萬南逃之敵被我軍殲滅。

隨即，我們便參加解放上海的戰鬥。解放軍攻城拔寨氣勢如虹，攻克了一個個上海外圍的敵軍據點。大軍所至無不受到群眾的熱烈歡迎。因為我們也身著軍裝，行進中彷彿自己真的是解放軍戰士，大家豪情滿懷，與部隊同志一樣感受著這份歡迎喜悅的氣氛。

在開往上海的途中，我們白天不斷遭遇敵機的轟炸掃射，大家學會了如何臥倒隱蔽躲避襲擊；夜間道路泥濘，還要抬一二百斤重的炮彈或其他物資，行路十分艱難。然而更大的困難是吃飯問題。因新解放區尚未建立革命政權，沒有糧草供給，所以上級批准我們可以去農村借糧。我帶領10名隊員去一村裡籌集糧食，跟部隊戰士一樣，我們把村裡的街道清掃得乾乾淨淨，對人態度和氣，受到群眾稱讚並得到支持，很快我們借到了500斤大米。沒有蔬菜也和群眾借，把“待人民政府成立後由政府償還”的欠條付給人家。

寶山是解放上海戰役的主戰場之一，我們支援的33軍作為5個參戰軍之一參加了寶山激戰。我遇到的最大一次險情，是在一處民宅，剛把傷員安頓好，突然一聲巨響，一發炮彈落在院中央，把地面炸出個大坑！幸好，我們十餘人都安然無恙。戰鬥異常激烈，雖我軍也有不少傷亡，但經幾日的戰鬥，於5月25日攻下了寶山縣，我軍於27日一舉解放了全上海！6月中旬，部隊評功授獎，我因表現勇敢，積極完成任務，被評為二等功。1949年7月中旬，我們回到家鄉福山。有人統計，我們這八個月的輾轉，經魯、皖、蘇、浙、滬5個省市，總計行程一萬二千里。

解放戰爭中，我做了些我應該做的事情，上級給了我不少榮譽。我想真正有功的，應是那些為中國人民解放事業出生入死勇於獻身的戰士，他們是真正的功臣，我們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更應該永遠記住他們。

圖為8月1日煙臺晚報《煙臺街》報樣

口述：王好善

整理並供圖：荊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