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我15歲窮男友突然送我兩套房，接到他死訊我才知他隱藏的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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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納蘭性德

前引

白沫的生日晚會包下了整個清吧。

她作為她的老同學，事業有成。雖然出了學校後各自奔忙鮮少往來，但隨著近幾年事業的飛速進展，因而這種含義模糊的應酬也就多了起來。

以她的性子，本是不想去的。但是她今晚想喝酒，而且想喝醉酒，那種爛醉如狂不知天上地下的感覺，那種整個天上地下就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感覺。

事實上，自從先生去世後，她這種感覺的出現頻率越來越高。尤其夜幕降臨，繁星浩瀚的水泥城中，她覺得自己如同一隻孤鳥。

她想遨遊，她想逃離，可是她不知道趕往哪裡。

在遊離斑駁的燈光下，音樂曖昧如潮，她連眼神都開始迷醉。

手中的酒杯輕輕一晃，便看出了裡面自己的倒影。三十五歲的女人，明顯不再年輕。而且她很瘦，瘦的人都比較顯老，近幾年為了工作又疏於皮膚護理，她覺得自己看起來就像一個一無是處的老女人。

甚至，鬢角已經斑白。

忽而，一隻酒杯遞到自己面前，與她手中的杯子輕輕一碰。她順勢抬頭，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有些發福，但卻不失魅力。

見他微微一笑，坐下來自我介紹：“你好！我叫肖格，今年四十二，在一家金融公司擔任總經理。”

她笑了笑，低頭望了酒杯一眼，也沒接話。

那人的目光雖然一動不動，但她卻感覺像是檢察官一樣在檢視自己，好半晌才接著說了下去：“白沫說尹小姐你還未成家……”

他話沒說完，便見她放下酒杯，一把攬過了話頭。

不知為何，她的眼神一黯，繼而是更加鎮定的神色，甚至還有一層薄霧般的哀涼，讓人不忍觸探。

她順手點開了手機，拿起來放在對方面前。她的手機壁紙是一個男人，也是中年模樣，瘦瘦小小的，皮膚黝黑，目光卻炯炯有神。

穿著有些撐不起來的西裝，頭髮在浮塵中似乎會發光。

她笑著對眼前人說：“這是我先生！”

1

在遇到先生後，她的生活變得幾乎不能自理。

就像一條蠹蟲般。

懶得關於兩人什麼時候認識的，在哪個地方，或者因何事走到了一起。這些種種，不細思的話，她覺得想不起來。只知道後來，她習慣了身邊有這個男人的存在。

在她之前，先生有過一個妻子，無兒無女，離婚了。那個時候他很窮，年過三十五的男人，她的妻子受不了，便離開了他。他單居三年後，遇到了她。

兩人性格著實是天差地別，她脾氣火爆，正值年少。而他也算是歷經了人世沉浮，性情溫吞。

不過，卻得了這點的好，正得以互補。

他離婚之後，一直專心於自己的事業。可是三年熬過，依然一無所有，依然在市裡買不起房子，開著破舊的藍鳥，奔走在大城市中。

後來他自己也說，尹恩，我又老又沒錢，你跟我到一起圖什麼啊？

往往這時，她都是眨眨眼睛，笑著說圖你好欺負唄！

確實，兩人在一起最窮的時候連個樓下的沙縣都要看著點，喝了湯就不能再點雞腿。或者去水果店買水果時，挑選的永遠都是香蕉蘋果。能買一盒草莓，已經算是格外破例了。

先生也知道她貪嘴，愛吃零食，尤其愛吃海鮮。有時候經濟稍微放鬆了，便會給她去市場買大閘蟹。每每不論買幾個，都是她一人獨掃。他在旁邊給她細心地剝著腿，眼底裡滿是寵溺的光。

兩人擠在一個破落小區的一房一廳中，倒也溫情。

每天早上上班時，先生都會起床給她在樓下買早餐，買好之後才上樓叫醒她。因為兩人上班不是順路，又要先送她去公司，自己才倒回去。

有一次實在起晚了，加之外面又妖風大作，先生作了個大膽的決定：鼓勵她曠工。

她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扁著嘴說，現在我們的日子都這麼淒涼，每個月的工資老是不夠花。還曠工，下個月只能啃土了！

最終，她裝病在家，請了病假。

她想自己的一身臭毛病可都是他給慣出來的。

在遇到他之前，她覺得自己脾氣雖然火辣了一點，但總歸是個二十一世紀的文明人。遇到事情，還是會說理的。可是現在呢？

比如週末的時候，她會自告奮勇地鼓搗自己的廚藝，做出來的食物幾乎可以媲美生化危機。她自己也知道入口艱難，但又秉著不能浪費的心態，便是死塞硬撐地悉數倒到了先生的碗裡。

一頓吃不完的，放冰箱裡面，下頓接著來。

有一回，先生因為吃了她煮的這些食物，拉了幾天肚子。她望著他慘白的臉，滿是心疼地保證，下次我再也不會強迫你了！

然而事情過後，便也是雨過天晴，她照舊胡來。

兩人在一起長達六年之久，他沒少受她的蹂躪。

她有時候也會問先生同樣的問題，那你為什麼會跟我在一起啊？我不溫柔，不體貼，好吃懶做，你圖我什麼啊？

興致好的時候，先生會說圖你胸大。但一般都是很認真地回答，你是最適合我的人，我自己心裡清楚。

對於這個問題，她也沒有認真思考過。合適不合適，如果按世俗眼光來看，無疑是糟糕的，不說其他，年齡差便是一個年代，幾乎差了一輩的隔閡。

因為這樣，她甚至不敢告訴別人，她找了一個年紀這麼大的男朋友，更別說讓家人知道了。

可是，她真的很喜歡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覺呀！那種不是很新鮮，卻燭光溫暖，細水流長的感覺。

生命的點點滴滴，因而都變得極為溫柔起來。

2

在一起兩年之後，先生的事業逐漸有了起色。

他跟朋友合夥開的建材公司，也開始步入正軌。她早已辭掉了先前的工作，在他的公司上班。

她變得更加胡作非為，被寵的幾乎要上天。像別人進了自己親人的公司，都會有些顧忌，怕招閒話，說那誰是仗著自己的某某在公司做老總，而肆意妄為不成規矩。

她卻全然不！當然，公司裡沒人知道她是先生的女朋友，兩人平日見面等級分明，她會裝模作樣地行禮招呼。但是，她有一個很壞的毛病，愛睡懶覺。她之所以辭去之前的工作，是因為受不了早起。

辭職的時候，也曾拍著胸脯跟先生保證，你放心，我到你那裡上班的話，一定遵守紀律，按時出勤。

頭兩天的時候，也確實做到了。

但是到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她便從踩著點上班，到遲到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

有時候，是一個上午都沒去。

她憑藉著自己一張甜嘴，把公司同事個個哄得歡心不已，又是請他們吃甜點喝飲料，便也沒人去計較她的這些毛病。

先生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嫌自己現在錢掙得不夠多，還要讓她去上班，不能每天睡到自然醒。

這樣的生活，她覺得有些滿意。

然而，人生在世，誰都沒有一直如意的時候。

遠在家鄉的母親打電話來，哽咽著說，你爸下雨去山中伐樹，從山尖滾到了山腰，撞在大石頭上。現在正在醫院昏迷不醒，醫生說腦部嚴重受傷，還摔斷了好幾根骨頭。

家裡現在急需一筆龐大的醫藥費。

她掏出銀行卡，查看了一下里面的存款，不足五位數。她急得淚水在眼窩裡直轉，忍不住的時候，一個人跑洗手間去哭。哭過後，才洗臉再去辦公室。

她手頭的這點錢簡直是杯水車薪。抬頭望了望坐在裡面辦公室電腦前的先生，瘦削的身影幾乎要被那大皮轉椅給淹沒，眉頭是可以預見的嚴峻緊鎖，依稀之間可見他鬢角的斑白，以及眼中風塵過後的半百滄桑。

為了公司的事情，事實上，他已經好多天沒睡過好覺了。早出晚歸，每每回家之時，她都早已是睡夢三回。

他以她看得見的速度在衰老著。

她決定不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只是這段日子，上班的時候去得更晚了。晚上睡覺為了不讓先生察覺出端倪，她佯裝睡著，半夜一個人偷偷起床抹淚。

家裡的情況越來越緊，她趁先生不在的時候，一個人在家打電話東拼西湊，什麼尊嚴面子通通放下，甚至都有上街乞討之心。

可惜幾日過後，著實成效不大。她一個電話打過後，得到了對方支支吾吾的態度，心下通透，知道恐怕又要落空，頓時再也忍不住，哭得天昏地暗，茫然無助。

直到先生出現在她面前，都恍然若夢一般。驚慌失措地站起來，擦了擦滿臉的淚花，抽噎著開口：“你……你怎麼回來了？”

雖然眼中還有淚光，但能清晰倒映出他眸中的色彩。先是憤怒，如同熊熊火焰般燃燒，又漸漸熄滅，化為深邃難言的蒼穹，最後落下氤氳細雨。

他把她攬入懷中，緊緊地抱住，“丫頭，你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不跟我說呢？”

最後，在先生的幾番逼問之下，她才把事情如實告之。終究他年長閱歷高，交友也廣，最後給湊了八萬塊錢打回家裡。

那一夜，他抱著她，在她耳畔不住呢喃：“你放心，我此生一定要掙很多錢給你，不會再讓你為錢委屈煩憂。”

3

和先生在一起後，她開始不知道吵架為何滋味。當然，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拌嘴可能會有。但每每這時，她只要情緒一有波動，先生便會立馬敗下陣來。

不管自己有錯沒錯，先誠懇低頭，抱著她又是溫言安撫又是認錯自責的。最後，反而弄得她不好意思起來。

她問先生，你為什麼這麼遷就我？

先生回答說那是因為你好啊！我又老又窮，娶了你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小媳婦，怎麼不好好珍惜呢？以你的條件，去哪裡都能找一個好的，至少要比我好。可你都願意跟著我，我怎麼捨得讓你受一丁點的委屈？

先生說她最令人感動的地方是身上有著樂觀精神。

比如說在事業上他遇到難以抉擇的事情也會問她，雖然知道她給不了什麼實質的意見，只不過圖個心理穩當罷了。公司要做哪些變更哪些決定時，會問她該不該這樣。就像一場賭博一般，賭輸了又該如何。

往往這時，她都是大大方方地一揮手，繼續啃著手中的雞爪鴨脖，口齒甚至有些模糊，你決定怎樣就怎樣唄！就算失敗了變回一無所有，我也跟你啃饅頭窩窩去。你放心，如今這世道餓不死人的。

回想起過往幾年的日子，先生也心知這些她能做到。不論是對於吃的還是穿的，或者哪個牌子的包包口紅香水，她都沒有太大的追求。

有一次的聖誕節，咬牙給她買了一款古馳的女包，花了六千多。她當晚抱著這個包，差點跟他翻臉，上演一出離家出走。

不過在先生公司的生意做起的時候，手裡頭也開始存了些錢，搬出了之前租的小屋子，換上了新的小車。再給她去買貴的衣服鞋子時，她也不似先前般不能接受，只不過依然會心疼地數落，以後我自己來買就行了，穿什麼不是穿呢？

先生態度已然變得強硬起來，摟過她的肩膀，眼中含了無限春風柔情，脈脈而語，“你跟我在一起吃了太多的苦，我說過會賺很多的錢給你，讓你不再為了錢而委屈自己。丫頭，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她聽了，低著頭，怔怔地出神。

沒過多久，先生用她的名字買房之後，向她求婚。

她依然記得那天的模樣。

房子是新裝修的，還散發著塗料的味道，是先生一筆一劃為她打造的“巢穴”。兩人搬進去居住的第一天，她還在左右張望，好奇地摸摸這裡看看那裡時，目光觸及到陽臺，見到上面擺著的鞦韆椅，覺得甚是滿意。

沒想到這時先生卻從身後抱住了自己，軟綿綿的話語響在耳廓，“丫頭，嫁給我吧！我愛你。”

先生跟她說過多回愛，可是卻沒有求過一次婚。她登時只覺得心口一動，有一股奇異的感覺在作湧。

事實上，她沒有跟先生說過愛，一次也沒有。

先生的戒指已經握在了掌心裡，就等著她的那一聲應答。她渾身一僵，咬了咬發白的嘴脣，也不敢回過頭去看身後的人，只是輕輕說了句，我還不想結婚。

4

那一夜求婚失敗後，先生似乎生氣了，一個晚上也沒有跟她說話。次日一大早，便去了公司。

換了房子之後，在先生的強制要求下，她辭掉了工作，在家裡吃吃喝喝地打發日子。

其實，不止先生不好受，她自己也不好受。她也理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拒絕他的求婚，兩人走到今天，這一切不都是水到渠成了嗎？但是在聽到他開口的那一瞬間，她卻瞬間慌亂了，有種想要丟盔棄甲的感覺。

她不想去面對這一切。

再理一理，她清晰了一點，也開始覺得自己是個齷蹉的小人。在先生之前，她有過一個男朋友，但是這段感情很不如意。狗血的劈腿戲碼屢玩不厭，那人是她的初戀，從十七歲的高中，到二十一歲，整整四年，他終於膩了。

便是堂而皇之地找了別人，堂而皇之地上演拋棄。她覺得自己雖然表現得足夠堅強，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分手時到底保全了一二分尊嚴。

但是於心來說，對這段感情她是放不下的。對於之後那徹骨的絕望與痛，她也難以忘記。

可以這麼說，她之所以沒有答應先生的求婚，是因為她忘不了自己的前男友，忘不了那些花季雨季的青春明麗與刻骨銘心。

想到這些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個卑鄙小人。

中午，先生回來時，卻見她正紅著雙眼，哭過一場的模樣。

心一下子軟了下來，將手中提著的海鮮放到餐桌上，過去柔聲哄著，“是我錯了，我不該在你沒做好結婚準備時來說這些的。好啦，不哭了，我以後會更好，賺更多的錢保你一輩子生活無憂。你不想結婚的話，那就不結吧！”

一頓午飯過後，她悶悶不樂的神情才開始好轉。先生本欲在家陪著她的，卻被她攆走了。她想一個人理一理，這些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的心裡又在渴望著什麼。

跟先生在一起時的快樂是真，可那晚拒絕他求婚的毫不猶豫也是真。她恨那個拋棄她的前男友是真，可是心裡頭的放不下也同樣是真。

她在思索著，自己到底放不下什麼，那樣的渣男有什麼好放不下的？

直到日光一把把從陽臺抹去時，對面樓裡有燈光開始亮起，她腦中才悟出一點，自己到底為何放不下。是了，他欠我一個解釋。

前男友在劈腿之後便迅速與她分了手，她當時也是氣憤當頭，滿心志氣好走不送，各自不再往來。聯繫方式一一清除，回家悶了兩個月。

但是，她知道這兩個月裡，心中還是有些期待，期待那人能回頭，解釋些什麼。再說幾句鬼話，她便能消散前塵與他重新攜好。

但是，她的期待落空了。落空之後卻並沒有把它卸下，而是鎖在內心的更深處，如同魔物般，尋機作祟。

她想再見自己的前男友一面。

而且，經過幾年的人世蹉跎後，她那個前男友似乎知道回頭是岸，娶妻還是原配好。不知從哪裡弄到了她的聯繫方式，給她發了信息。

很簡單的幾個字，過得還好嗎？

頭像還是之前那個，彷彿一切都沒變過，一對分別許久的戀人打招呼般，你過得還好嗎？

短短的一句話，讓她震顫，感到心尖都在顫。

5

人真的不能過得太順遂，飽暖思淫慾這句話從來不假。現在的她儼然是這番模樣。跟先生在一起的幾年，她的情緒幾乎是風平波穩，沒有出現過很劇烈的時候。

先生把她捧在手心裡，小心呵護，全心寵溺，哪裡會捨得讓她出現快樂之外的情緒？

只要她要的，只要他有的。

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也開始出現膩味。生活總是能讓人挑出許多不足之處。小到早上起床的雞蛋煮得過熟，大到她不想在外鄉生活。總之，太過平滑的時候，便會拿這些跟先生說事。語氣大了，便也像爭吵的模樣。

於是先生便拿著雞蛋一個個煮著看了時間剝開問她這樣可好，再承諾過兩年給她回老家的城市去買房子。

爭吵無力繼續下去。

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滑。

直到在看到前男友的信息發來時，她沉澱許久的情緒才一下拔起，彷彿狂風遇了海浪，許久不能平。這麼多年來，她到底不是個灑脫之人，一瞬間的心理在隱隱期待，當年欠她的那個解釋。

她瞞著先生偷偷地去和前男友見了面。

那人已不似當初分別的模樣，卻依舊青春飛揚，臉上是少年初長成的氣息。高高俊俊的，走在街上往往都能引來側目。不似先生，皮膚黝黑，瘦瘦小小的，已經開始鬢角零星。

他一開口便是虔誠的懺悔，恩恩，當初都是我太不懂事了！

這一聲‘恩恩’喚的還是原先的模樣。

也只有他一個人會這麼叫她。

她低頭晃著手中的果汁，沒做聲響。他卻突然握住她的手，恩恩，我聽說你還沒有男朋友，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麼？

是了，她從沒向任何人介紹過自己的男朋友，也從沒在人前秀過恩愛。對於這件事，先生明顯也有著自己的一點不滿，但是他實在是太寵她了，捨不得看她為難的樣子。

況且，兩人的年紀之差也確實是一道籬笆，他雖然心有微詞，但是卻什麼都沒說。

她胸腔一跳，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落荒而逃。

回去時，到底心虛，便給先生買了件衣服，謊稱下午逛街去了。晚上主動下廚，花了不少心思弄出來的飯菜果然比較可口。她望著先生津津有味吃著的模樣，心中益發覺得虛。

先生心情大好，跟她說丫頭我們生個孩子吧？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同意了。但是這晚睡得卻滿腔心事，毫無感覺。

先生累了很快在身邊睡去，有輕微的鼾聲。她仰頭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無心落眠。

6

她並不想要小孩，只是那晚看先生高興，加之心理愧疚的緣故。想著跟先生在一起也好幾年了，一直以來都是他跟著她的情緒走。望著他滿是熱切的雙眸，忽然也就心軟了下來。

再來心想就這一次不採取措施，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懷上也是。因而，也沒怎麼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前男友會不定期地給她發信息，她偶爾也會回。但是，幾番約她出去，都被她拒絕了。

可是，這不能否認她一顆平靜的心有了漣漪。

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是先生所不能帶給她的。一個人在家時，她甚至會想，自己和那個人到而今若是沒有分開，又是怎樣一番光景？想到深處，夕陽又一輪落下，便也有些儻然。

這個月，她例假沒來。偷偷買了根驗孕棒一看，兩條紅槓清晰，如同兩道閃電，她一下子懵在了洗手間。

待得心神稍微迴歸後，她只有一念，我該怎麼辦？

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結果。被先生知道的話，他肯定是要同自己結婚的。但是，她不想結婚。在和前男友交往的時候，也曾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最終卻各奔東西，彼此成了陌生人。

這讓她對婚姻有了異樣的看法。

先生上次向她求婚時，她之所以毫不猶豫地拒絕，也有這層原因在裡面。從未想過要結婚，她覺得眼下挺好。當然，也從未想過要小孩。

現在肚子裡的這個生命，於她來說，是個驚嚇。

她也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先生，若是告訴他，他是一定會留住這個孩子的。為了這件事，幾天幾夜地吃不好睡不好，她滿腹心事。

先生的心情卻與她截然相反，公司規模擴大，又開了分公司，正在尋思著給她買更大的房子。

給她更安穩舒適的生活。她想要去哪裡，便給她到哪裡安家。

當然，先生的這些想法也沒有告訴她。只是早上起床更早，甚至來不及再給她做早餐，煮雞蛋。晚上也是燈火闌珊，夜市冰涼才回來。

那時候，輾轉半夜的她也朦朧睡去，依稀間能聽到客廳裡的腳步聲，放得很輕。

察覺到身邊有人，她才驚醒，但是沒有睜眼，依舊是睡著的模樣。

先生輕輕在她額頭一吻，才熄燈入眠。

幾天之後，她做了一個決定，瞞著先生打掉肚子裡的孩子。

她跟先生說需要回老家一趟，先生想也沒想便往她卡里轉了一筆錢。她拿了這筆錢，卻沒有回老家，直奔了市裡的醫院。

7

這件事情她不敢告訴任何熟人，只得一個人偷偷完成。

手術後，她買了一大堆營養品住在酒店裡。

不知為何，忽而有種想哭的衝動。先生對她如此，把她當寶一樣寵著。這麼多年，她又回給了他什麼？他想要一個小孩，她卻偷偷瞞著他把這個小孩殺死了。甚至都不敢告訴他，這個小孩曾經來過。

在麻藥打上的那一刻，心緒尚有清明時，她的心中淌出一絲悔意。

閃電般的一瞬過後，她便陷入了沉沉昏暗之中。

眼眶裡的淚水擦乾了又止不住流下，沒有任何感想，它都自己在淌出。也不知是為誰。

心情極度抑鬱，想找個人陪陪，想到了先生。往往在一起的時候，她一出現這種情緒，哪怕是徵兆，他都會想盡辦法來哄她開心。

但是，一來是現在跟他說自己回了老家。二來也沒臉見他。

前男友又發來信息，問她在哪裡。

她想了一下，覺得自己現在也確實想找個人說說話，因而發了定位給他。

把桌上的一大袋子藥藏起來後，又躺回了床上。

前男友過來的速度出乎意料得快。一開房門後見到臉色蒼白的她，一隻腳卡在門外，便問，恩恩，你怎麼了？

以前的他自我輕狂，看來確實是這幾年歷經磨礪，改變了不少，居然還學會了關心人。

她低頭說，聲音啞啞的，沒什麼。

他這才把另外一隻腳跨進來，又追問了幾句，見她都是搖頭說著沒什麼。

奇怪的是，這次見到眼前人，並不似之前心潮湧動。甚至在他開口之時，一度走神接不上話。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先生，若是被他知道了這件事情，該是如何心痛！

直到很晚的時候，差不多快兩點了，前男友沒有留下來的意思，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她閉著眼睛說，我累了。

嗯。他應了一聲說，那你休息吧！有什麼事情打電話給我。

送他到了房門口，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先生。燈光微蒙的樓道里，先生扶著一個醉酒的人，應該是他的客戶，正路過他們的房間。

開門的剎那，前男友突然轉過身，抱住了她，低低地說：“恩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待你。”

其實，這句話她沒有聽進去。因為抬頭時，是先生的目光。正觸上她的，裡面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前所未有的冰涼。

他看她一眼，什麼話也沒說，扶著自己的客戶進了另外一間房。

她卻如遭五雷轟，心中巨大一聲響，天崩地裂。

8

第二天，她住回了自己的小屋。

她想給先生一個解釋，但是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幾次在手機上按過那串熟悉的號碼，但都沒有勇氣撥出去。

先生這兩天都沒回來，以往每晚要給她打的電話也全都不見。她嘗試給他發微信，簡單的問候語，對方卻沒有迴音。

她越想越心慌，那種世界在一點點淪陷的恐慌，她忽然有種錯覺。不知何時，他已經成了自己的整個世界。

現在得不到他的消息，便彷彿與全世界切斷了聯繫。

再一條微信發了過去：我回家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許久之後，才只得到對方的一個迴音：嗯。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條信息：那天那個人是我的前男友，可是我跟他真的沒什麼了。

這次的信息回得很快，短短的四個字：我相信你。

隨即又補充一句：我今天回來。

一瞬間，她淚如雨下。

多天沉重壓在心頭的東西在一點點抽去，她不覺鬆了一口氣，心也慢慢放下，沉沉睡去。

幾天不曾睡過好覺，她這一覺實在是睡得有點沉。

先生回來的時候，都沒有把她吵醒。甚至在廚房鍋碗盆瓢地弄了一陣，給她做了她愛吃的海鮮，她才微微醒了過來。這一段時間實在是太累了，難得睡得如此死沉。

本是不想起床的，但先生進房喚過兩回，她想到之前的事，依舊覺得愧疚。便強拖著不適的身子下了床。

桌上的大閘蟹已經被剝好，一條條白腿肥壯，顯然是很好的蟹。不過大閘蟹太寒，醫生說過近期不要吃太寒的食物，她又不好掃了先生的興，只得強打精神吃了兩個。

期間，先生跟她說，丫頭，你老家的房子我已經給你選好了，就在城中的那條河邊，晚上能看不錯的夜景。

她鼻頭一酸，險些沒剋制住，就要掉下淚來。

先生摸了摸她的頭，繼續安慰，之前的事別放在心上了，我相信你。如果你們真的有什麼，你也不會在半夜三更把他送出酒店。

剛剛逼回去的淚水又塞滿了眼眶，她低頭，努力不讓他看見。

幸虧先生沒有再說下去，見她吃得差不多，便起身收拾了碗筷。

她低著頭坐在餐桌旁，咬脣沒有說話。

直到先生出現在面前的時候，直到聽見桌子上發出重重的聲音，他將幾個紙盒摔在上面。

她才抬起頭來，對視著他的目光，裡面是無盡的怒意。隨著往下一瞥，她臉色霍然白了，這正是她手術後醫生給她開的益母草和頭孢的盒子。

不是今早便被裝進垃圾袋丟垃圾桶了嗎，他是怎麼找到的？

他的聲音彷彿一把巨錘，從頭頂敲下，“尹恩，我們家的垃圾袋是你買的，你獨獨喜歡紅色的袋子。我剛才去丟垃圾的時候，你的這一袋可是很醒目啊！我剛才也在網上查過了，這些藥是做什麼用的。而且，你這個月的月事也並沒有按時來。”

他的聲音驟然又提高了些許，有咆哮的意味，雙目通紅，“尹恩，你到底揹著我做了什麼？”

9

她這輩子都忘不了先生那夜離去的眼神。

先是怒到極致，她幾乎都以為他會抬手來打自己了。是啊，先生現在已經四十多歲了，膝下無兒無女，他怎會不渴望有小孩的陪伴？

憤怒過後又是痛到極致，她定定地盯著他，都幾乎能感覺到裡面撕裂的情緒。

痛後滿是無奈地嘆了一聲，發出一道模糊的自嘲，滿是失望地看她一眼，轉身而去。

最後那個眼神，如同看一個陌生人。

她的心瞬間冰涼，卻沒有跟上去的勇氣。她知道自己和先生，可能是再也無法回去了。

這次不同於上一次，時隔半月後，她甚至在給先生髮微信的時候，手都是顫著的。

但是，發過去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不見迴音。打電話過去時，對方也是正忙，似乎把她加入了黑名單。那種恐慌的淪陷的感覺又覆蓋心頭，周圍的雲廈高樓，飛鳥浮風，彷彿都在另一個時空。

而這個地方，只剩下她，和這套房子，先生買給她的房子。

房中影落清清，不見舊人。

一種徹骨的寒冷瞬間包裹周圍，彷彿這個世上就真的只剩下了她自己。

又是一個長夜熬過，她已顧不得醫生說的要多休息少操勞，要靜臥在家。她摸著床頭的手機看了看時間，清晨六點，天空已經泛出藍光。她決定去公司找先生。

牙才剛剛刷到一半，忽然聽到手機鈴聲響，心中頓然一喜，丟了牙刷就去接，還道是先生打來的。拿起來一看，卻是封總，跟先生投資公司的合夥人。是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知道她是先生女朋友的人。

接起來一聽，對方聲音低沉，帶著剋制，許久才說：“小恩，他昨夜去世了。我昨晚四點鐘給他打電話，沒人接聽，去公司找他的時候，他已經倒在了地上。醫生說是操勞過度，猝死的。”

啪嗒一聲，她的手機瞬間跌到了地上，可那邊封總的聲音還在繼續，“可憐了他這麼辛苦的一個人，你們的事我這段時間也聽他酒醉時說起過。

“小恩，你是真的太不懂他了！這幾年我看著他為了你一點點地熬，好不容易熬到如今。如果沒有他，我們公司是很難做起來的。他為了給你一個安穩舒適的家，幾乎是咬碎了牙在拼命著。

“他而今種種，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你……

“他跟我說，他想娶你，他要照顧你一輩子。他比你年長那麼多，甚至想到了自己會早你離開人世。因此，才如此拼命掙錢，想把自己離世後，你的後路都安排好。可是，如今身體嚴重透支……”

封總見她許久沒有迴音，也是嘆息一聲，悲聲說了句：“你也不要太過傷心了！”

世界終於徹底坍塌，她身子一軟，跌坐在地。彷彿瞬間魂魄離體，飛去了高空。

陌路的感覺，黑暗的感覺，被無窮無盡的海水捲入旋渦的感覺。這個世界，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感覺。

尾聲

在停屍房最後一眼見到先生時，他彷彿變得更瘦了。只剩下皮骨的臉，黝黑中透著蒼白，閉著眼睛安詳的樣子，鬍渣滿臉。彷彿能透過眼皮，看到他望著自己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寵溺，亦或那晚訣別時的無邊失望。

他終於不要再為她謀劃她的將來了，終於也不用為她辛苦奔波了，為了哄她開心費勁心思，小心翼翼照顧著她的情緒，隱忍著自己，收拾起自己所有的不好，把自己變成一個超人。將她寵上天，卻把自己留在了塵埃裡。

白色的裹屍布蓋過那一張熟悉的臉時，她以為自己會追上去的，卻發覺全身沒了力氣，步子邁不開。扶住牆壁，緩緩地坐倒在地。淚光又一次模糊了雙眼，似乎裡面有無盡的鹽，無盡的鹹，它也無盡地流著。

依稀間，彷彿能看見初遇先生的時候。在酒吧裡，她跟幾個朋友在玩大冒險，輸了的她懲罰紙條上是寫著：找一個陌生異性，說一句‘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當時先生正在隔壁桌臺喝悶酒。她四處掃了一眼，心下覺得也只有這個男人好欺負。瘦瘦小小的，滿臉心事地在澆著悶酒，那可憐巴巴的模樣看著就讓人有種欺負的衝動。

過去的時候，心中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居然把那句‘讓我照顧你一輩子’說成了‘讓我欺負你一輩子’。

果然，後來她真的欺負了他一輩子，直到他死。而他，卻照顧了她一輩子，直到她死。（原題:《當時只道是尋常》，作者：夕拾。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