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的父親在接受當地媒體採訪時稱，自己對醫生全力搶救兒子的生命表示感激，但“一碼歸一碼”，醫院沒有把李平口袋裡的財物交給家屬，“工作中存在失誤就應該賠償”，“ 500元是衣褲、數據線的費用，500元是現金損失，補辦銀行卡、身份證需要的時間成本還沒計算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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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室內，重度昏迷中的患者呼吸已經驟停。醫護人員剪掉其衣褲，進行心肺復甦等操作，最終穩定病情。但患者家屬稱，衣褲被剪壞後，患者部分財物在救治中丟失，遂向醫院提出1000元 “失物費”的賠償要求。

9月21日，三甲醫院武漢大學中南醫院，經歷了這樣的一場索賠。4名醫院搶救組成員以均攤形式，承擔這筆“失物費”。9月22日，記者從武漢大學中南醫院獲悉，院方對搶救組的救治行為給予肯定，並全額承擔賠償。此外，武漢市衛計委已過問此事，並要求在保護患者權益同時，安撫醫護人員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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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中剪開患者衣褲 家屬索“失物費”

9月11日下午4點25分，一名患者被送至武漢大學中南醫院急救中心。資料顯示，這名男性患者名叫李平(化名)，今年34歲，是武漢市區一家網吧的網管，當天下午在工作中忽然昏厥，網吧老闆隨後撥打120救治。

武漢大學中南醫院成立於1956年，是武漢一所公立三甲醫院。醫院急救中心副主任夏劍向記者回憶，男子因突發肺栓塞導致昏迷，送醫時心臟和呼吸均驟停，按程度屬於“極度危險”，急救中心醫護人員隨即組成搶救組救治。

現場監控視頻顯示，至少8名醫護人員參與搶救，其中4人先後對李平的胸部進行按壓。下午5點半左右，兩名醫護人員用剪刀剪開患者短褲及上衣，並將之放置在一旁。6點左右，搶救組使用人工心肺儀，對患者進行救治。

夏劍稱，在使用人工心肺儀後，李平情況有所好轉，並於當日晚間被轉入ICU治療。7天后，李平病情進一步緩解，院方將其轉入普通病房看護。

9月17日，李平的父親向醫院提出，李平醒來後曾稱，自己的褲子口袋內有現金500元、身份證、銀行卡、數據線等，如今與被剪開的衣褲一道丟失。其表示，醫院應當承擔衣物損壞、財物丟失而產生的損失，並據此向醫院提出1500元的賠償要求，名為“失物費”。

▲監控記錄下的患者搶救情況。 來源/廣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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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護人員湊錢賠償後 院方全額承擔

新京報記者獲得一份由李平父親手寫的《收條說明》，其中稱，李平“於2017年9月11日因呼吸心跳停止在中南醫院急救中心搶救，遺失袋內物品(現金伍佰元，數據線一根，身份證、銀行卡各一張)，要求貴中心賠償損失1000元，該中心醫務人員應要求，賠償現金1000元。”

院方稱，患者家屬於17日第一次提出索賠時，醫院認為，現場醫護人員搶救未出現差錯，且李平的財物丟失原因尚不明確，拒絕作出賠償。19日晚，李平家屬報警後，與警察一道來到醫院，再次提出賠償要求。最終，在警方協調下，賠償金額降為1000元，4名主要參與的醫護人員均攤這一費用。

李平的父親在接受當地媒體採訪時稱，自己對醫生全力搶救兒子的生命表示感激，但“一碼歸一碼”，醫院沒有把李平口袋裡的財物交給家屬，“工作中存在失誤就應該賠償”，“ 500元是衣褲、數據線的費用，500元是現金損失，補辦銀行卡、身份證需要的時間成本還沒計算在內”。

新京報記者獲悉，事發後，武漢市衛計委過問此事，並要求保護患者權益的同時，安撫醫護人員情緒。武漢大學中南醫院一名負責宣傳的工作人員稱，院方對搶救組的及時救治行為給予肯定，並全額承擔這一費用。

▲在民警調解下，醫院同意賠償患者家屬1000元。 圖片來源/楚天都市報

對話

“該剪還是會剪，但工作可以更細緻”

9月22日下午，“剪掉患者衣褲遭索賠”引發關注時，當事醫生，武大中南醫院急救中心副主任夏劍正在急救室內，對一名患者實施心肺復甦。夏劍稱，經歷此事後，再遇到危險情況，“該剪還是會剪”，但也檢討自身工作“可以更細緻”。

記者：患者被送到醫院時是什麼狀態?

夏劍：送到搶救室時是昏迷狀態，屬於“極度危險”。當場做了心肺復甦，但情況非常不穩定，因為他的心臟是跳不動的，唯一能救命的辦法就是用人工心肺儀，讓他不至於腦部缺氧。當時，病人的老闆簽字後，就緊急上了設備。檢查後發現，病人兩邊肺動脈全部栓塞。

記者：搶救中，什麼情況下需要剪開患者衣褲 ?

夏劍：在急救中很多情況下，衣褲不剪不行。比如打針、輸液、用藥，都要剪掉衣褲;比如在實施心臟按壓時，要保證位置精確、速度要快，穿著衣服會耽誤搶救過程和質量，脫掉不僅慢，也不方便，因此也必須剪掉。急救中，每一分鐘都非常寶貴，按照國際慣例是最快剪掉，否則就會錯失病人最佳搶救時間。

記者：剪開後，患者的衣服去了哪裡?

夏劍：衣服剪了之後就放到一邊，沒有來得及也沒有精力去整理，按照慣例，應該是當垃圾處理了。這一點，事後想起來，我們沒有做到最好。當時認為，應該以尊重生命和搶救生命為主，沒有顧上。

記者：家屬來索賠時，心裡怎麼想?

夏劍：說實話，一開始知道這個事，心裡是有點不舒服的。後來換位思考，感覺家屬這麼做也可以理解，做出這一步，一定有他的道理。整個治療費用一共有十幾萬，患者本人在網吧做網管，家庭收入也不高，對於他們來說，1000元錢的損失，或許算是比較重的。

記者：如何看待這件事情引發的爭議?

夏劍：事發後，很多醫護人員還有網友表示，願意替我們來支付賠償，這個真的不需要。因為在處置過程中，我們的確有需要改進的地方，起碼可以做得更細緻些，醫患之間還是要和諧。

記者：發生這樣的事件，對日後的工作會有影響嗎?

夏劍：不會影響，以後再遇到緊急的情況，該剪的必需要剪，但可能或考慮得更細一些。

追訪

急救中如何判斷衣褲該不該剪？

多位曾有急救工作經驗的醫生表示，國內對於急救操作流程，目前並無統一規定。部分醫學類院校及醫療機構曾針對本單位制定內部操作規範，其中會對病情評估、心肺復甦按壓位置等提出要求，但並未細化到“剪不剪衣褲”的程度。

東南大學附屬中大醫院一名醫生稱，現場處置需要醫生根據病情作出判斷。而且必須快，“生命逝去只在一瞬間，遲了可能命就保不住。”其稱，為在最短時間內實施有效救治，剪掉患者衣物屬於常規操作，“比如骨科收治的一些病人，衣服和皮膚粘在一起，這時候必須馬上剪開。”

上述醫生表示，按照操作流程，剪開的衣物需要經過護士清理，並將其中財物交由家屬保管。武漢大學中南醫院急救中心主任趙剡曾向當地媒體承認，由於救治過程緊張，醫護人員未對衣物進行必要檢查，“確實存在失誤”。

辣評

為救人剪破衣裳遭索賠，醫院有責但訴求亦要講理

為救人剪破衣裳遭索賠，聽起來是不是很荒唐，不值一論呢？既然患者家屬追究起來，不妨看看各方責任。

搶救患者的醫生沒有責任。人命至貴，施救情況下，醫生有緊急處置且不受追究權。為救人剪破衣裳，符合醫療操作規範，也符合人情常理。如果這都不明確，下次醫生再遇此種情形，是不是要先問：要保命還是保衣服？難道應該這樣嗎？

醫院有責任。這項責任不是指向剪破衣服，而是財物丟失。褲子剪破，作為單位的醫院，理當負有保管財物的義務。現在弄丟了，醫院賠償，沒什麼好說。

不過，請注意醫院的說法，他們並沒有注意到衣物裡有夾帶，匆匆忙忙，就把衣服丟棄。當天患者所稱財物，到底是遺落在發病場所或是途中，都不確定。因此他們拒絕賠償。

這個說法並非不合理。財物丟失這件事情，就是個普通民事糾紛。患者覺得醫院把東西弄丟，醫院說沒有，那就誰主張，誰舉證，最多就是打官司。

正常人到這一步，通常就是自認倒黴。撿回一條命，劫後慶餘生，還糾纏什麼？可是，這位新聞的主角，他就是要糾纏，要醫院賠償。這時候，讓人詫異的事情發生了。參與搶救的醫生，集體湊了一千塊錢，賠償給患者。

明明是醫院責任，醫生卻湊來了錢補上，這在法理上說不過去。不過，新京報記者從涉事醫院獲悉，院方目前已全額承擔這一賠償費用。

錢已經賠了，醫院也全額墊付了，但患者向醫院索賠，仍有值得審視的地方。

法律上，這位患者沒有違法之處，他的主張有正當的部分，但也有不正當的成分。

在1000元的索賠金額中，其中就包括剪壞衣物的費用，但這是做手術的必須程序，患者就其索賠，並不正當，情理上說不過去。我想，沒有哪家醫院和醫生喜歡這種患者。

幸而這次搶救成功。若是不幸搶救失敗，誰能說得清，他們除了正當的追償訴求，還會有什麼動作？

治病救人是醫院的天職，只要是患者合理的訴求，醫院都應該盡力滿足。但如果他們對醫院沒有善意的體諒，很自然地，也將收穫冷漠躲避。

偶爾治癒，常常幫助，總是安慰，這是醫生角色定位。但各行各業都有一個行業的正常定位，是非之外如果再加上道德因素，事情可能就會朝著不公正的方向發展。醫生與患者相互體諒，才能形成和諧的醫患關係。

就目前看，這起事件跟醫鬧沒半點關係，也是沿著理性對話的路徑解決。也希望圍觀者不要“加戲”，根據個別標題就腦補出“恩將仇報”的劇情。（文/陳興傑）

新京報記者 王煜 編輯 張太凌 校對 王心

值班編輯：李二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