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口,冷心,冷麵人!淺析《紅樓夢》中的三個冷人

內容來源:美篇App,作者:閒雲野鶴

曹公雪芹在《紅樓夢》的回前詩中這樣評價自己對這本書的付出,“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用血淚凝成,拿生命來換,這就是《紅樓夢》最偉大且又不尋常處。

《紅樓夢》一部大書只有一個“情”字可以概括,一切皆因“情”中生,一切皆是“情”字來,一切皆困“難為情”。我們可以把它簡單地看做一部“情書”,不必再封它其他的頭銜。當然我們也有理由為之悲、為之喟、為之喜,而無需擔心人說那太瘋癲,因為《紅樓夢》本就是為性情人所寫,所以我們也當以性情報之。

冷口,冷心,冷麵人!淺析《紅樓夢》中的三個冷人

《紅樓夢》中多情種、情痴、情魔,但也不乏冷口、冷心、冷麵人。她們雖然性格怪癖,內心孤獨,言語刻薄,行為乖張卻不缺少情商。林黛玉的冷是因對賈寶玉的“情情”(只對自己愛的人動情)而冷淡所有人的情;齡官的冷是感懷身世的“悲情”後冷眼看世情;至於妙玉的“無情”便是矯情,她心中的愛恐怕比任何人都多,只是不能傳情而已。那麼《紅樓夢》裡最冷酷無情當屬誰?老鶴只推賈惜春、柳湘蓮和薛寶釵三人。而這三人又表裡都無相同處,曹公寫出了三樣冷,表現了三種冷無情。

冷口,冷心,冷麵人!淺析《紅樓夢》中的三個冷人

在《紅樓夢》裡,外冷內冷統體冷並冷得真實徹底的,非賈府嫡親的四小姐賈惜春莫屬。賈惜春是寧國府大家長賈敬的小女兒。“賈敬”在書中隱喻諧音明朝十一世帝“嘉靖”皇帝,而賈敬其行為個性也頗似那個荒唐的靖哥哥,他把那偌大的家業不放心上,只是專注修道煉丹希翼一日可成仙,至於他的子女更是無視教育和關懷。遇到這樣不稱職的父親,賈惜春又能怎樣。而更可憐的是,惜春自小喪母,唯一的至親哥哥賈珍又是個自私自利極沒行止的人,他連自己都管不住又怎麼騰出精力去呵護這個小妹妹呢?所以,惜春基本上就是在一個沒有親情沒有溫暖的家庭中生活長大的。後來榮府老太太看這孩子可憐便收到身邊一起同住。可好景不長,等到賈母的嫡親外孫女林黛玉進了賈府,惜春也被老太太忽視冷落了,她不能不給黛玉騰出地方,重新搬回到了冷冰冰沒有愛的寧府。

儘管後來她同姐妹們一起住進了大觀園,可她還是自覺不自覺的與那些姐妹們保持了一定距離。大觀園裡成立海棠詩社,姐妹們雅聚飲酒作詩,不善工詞的她也就是個邊緣人物,鮮有高調出鏡的時候。缺乏親情關愛造成了她冷漠孤僻,也養成了她心冷話冷不願與眾姑娘為伍,而喜歡和佛門弟子做朋友的乖戾性格。她最早正面出鏡的地方是第七回,薛姨媽讓周瑞家的送宮花與眾姑娘們戴,周瑞家的來到惜春的住處,見惜春正同水月庵裡的小尼姑智能玩耍,周瑞家的說明來意,惜春便笑:“我這裡正和智能兒說,我明兒也要剃了頭跟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來。要剃了頭,可把花兒戴在那裡呢?”這是一句玩笑話,卻成日後她出家做尼姑的讖語。“繡春囊事件”是王夫人親查親辦,旨在淨化大觀園風氣的一場整風運動。在這場大清洗中,許多不檢點行為的丫頭都被牽連進去,她們或趕或賣或配人下場無一不悽慘。其中寶玉房中的二號丫頭晴雯和迎春屋裡的頭號大丫頭司棋都被攆了出去。他們的主子或保或流淚都算是盡到了主僕之誼,而唯獨惜春是把從小和她一起長大最貼心的丫頭入畫主動推出去的。在她的唯一貼身和貼心的丫頭被查出問題要被處理掉的時候,她不但沒有出來力保,反而是催促那些抄檢大觀園的人,或打,或殺,或賣,快帶了她去,她說“古人說得好,‘善惡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夠了,不管你們”。又說“不作狠心人,難得自了漢。”我清清白白一個人,為什麼給你們教壞了我!”。於是她撇清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入畫卻悲慘的被驅逐出賈府。

儘管曹雪芹沒有提到入畫此後的命運,但我們參考晴雯和司棋被攆出的命運也知道結果肯定不二了。只可憐那個忠心事主的小丫鬟就這樣被賈惜春拋棄,就像她被父親、母親、哥哥和賈母拋棄一樣,她心狠意狠的拒絕愛和被愛終與賈府決裂。賈府的浮華喧鬧對她沒有任何眷戀和吸引力了,她冷眼看著賈府由極盛走向衰敗,也只有她是賈府中最清醒看得最透徹的人。賈家被抄沒的時候她全身而退出家做了尼姑,重新把妙玉走過的路又走了一遍,在孤寂和冷苦了卻一生。但我們在譴責她的冷漠無情的時候可曾走進她的內心去觸摸她的痛,想一想一個俏麗活潑的女孩子為什麼會成為一個麻木沒有溫情的石頭人。我們又可曾想起那個在劉姥姥說單口相聲,逗眾人都笑時她也離座,拉著她奶姆,叫揉一揉腸子的那個撒嬌可愛的惜春。她的快樂和單純是在賈府冷冰冰的現實中一點點兒失去了溫度。誰教她這麼狠的,又是誰把他們的冷漠無情傳教給她的?看過這些我們還能怪這個無辜的,還只是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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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現實中,在我們的身邊依然可以看到許多像賈惜春這樣生長在富有但缺乏溫度親情家庭裡的問題女孩。她們因為父母忙著賺錢打拼事業而忽視了兒女的成長和需要關愛,只認為給了孩子富足的生活,孩子便快樂了。豈不知正是這種親情的缺失,才是他們自甘墮落,早戀、翹課、花錢買醉、做援助女、對同學和弱小施以暴力,以此滿足扭曲的心理快感。她們漠視溫情、仇恨家庭,遠離社會主流張揚叛逆個性,在錯誤的人生道路上愈行愈遠。而這時,我們是否摒棄成見,彌補和感化那些失愛孩子一些溫暖和關愛,讓他們重新迴歸到健康成長的道路上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惜春值得我們唏噓愛憐,被家庭和社會漠視的問題孩子更需要我們用行動來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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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慨過賈惜春的身世遭遇,我們再來看看另一個人是怎樣變成一塊鐵石心腸,最後被愛感化後卻悔斷腸的。

書中對柳湘蓮這個人著墨並不多,他只在兩回的書中擔任了比較重要的角色。小說在提到他時說“素性爽俠,不拘細事” 又有"賭博吃酒眠花臥柳"的惡習。他只是把賈寶玉和秦鍾兩個人當朋友,和其他人幾乎不答話,因此不懂他的人便認為他這人不難接近,給他起了一個“冷二郎”的外號。雖然他喜歡獨來獨往飄忽不定,又養成了孤僻性格,但因為長相氣質不輸於賈寶玉秦鍾,且有諸多才藝,所以個人魅力還是擋不住許多的追求者。呆霸王薛蟠有龍陽之癖,曾嘗試著要收他做男寵,結果被他一通爆揍,從此再不敢有任何邪念。寧國府掌門族長賈珍的小姨子尤三姐只見他一面,便非他不嫁。後來由賈璉做媒,兩人互換了定情物,可事後他了解到那位鍾情他的小姐和有爬灰惡名的賈珍有內親關係,便質疑她的清白。用他的話說這賈府“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他想要保住名聲,寧缺勿濫,不願做剩忘八,於是便找到尤三姐退婚要定情物。沒想到,尤三姐是剛烈性格,她寧缺勿濫到以死明志。結果三姐殉情,柳湘蓮追悔莫及,後經跛足道人點化,斬斷青絲出家做了道士去也。

“冷二郎 ”所謂的冷其實就是面冷,換用現代人的說法就是“耍酷”。在那個時代,冷麵也是張揚個性,只不過別人是裝酷,柳湘蓮是與生俱來的氣質。柳湘蓮外邊“冷酷”,內心也是極自愛清高的。由於自戀,他才又格外看重擇偶的標準。他曾對賈璉說:“我本有願,定要一個絕色的女子”。而待他找到絕色的尤三姐時,又顧慮名節。他不願娶一個有“故事”的人做自己的終身伴侶。套用《圍城》唐曉芙對方鴻漸的要求便是“我愛的人,我要能夠佔領他的整個生命,他在碰見我以前,沒有過去,留著空白等待我。 ”這種苛刻到幾乎不講道理的愛情觀使他錯失了一個將來可以佔領她整個生命,留著全部將來等著他的人。於是頓悟的柳湘蓮最後終於看破一切,走了日後和他老友賈寶玉同樣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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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冷心高的柳湘蓮最後又能給我們什麼樣的啟示呢?我想在你眠花臥柳放蕩自己的時候千萬不要要求別人過去可貞潔。而最純淨的男女之情更是建立在彼此信任和尊重之上,倘若你做不到這一點,那麼就打光棍吧!

最後,我們談一談外熱內冷,冷得虛假無情的薛寶釵。說薛寶釵沒有溫度,恐怕會得罪許多喜歡薛寶釵的紅迷們。首先老鶴做一聲明,此下一段只是個人觀點,不喜勿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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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我也最愛寶黛二人,衷心的祝福他們能終成眷屬,偕老一生。可橫刺裡插進來個薛寶釵,攪黃了那段好姻緣,搞得林妹妹耿耿於懷心中不爽,不知道為她陪上多少的淚珠兒,最後終於恨恨而死。於是我便也恨恨,替林妹妹抱打不平,對那個”封建衛道者“沒有好感。但是,現在細細想來,其實林妹妹單單把薛寶釵樹為假想敵也沒道理。要知道和寶玉鬧出緋聞的豈止寶姐姐一人。和她同樣有競爭力的還有史湘雲、薛寶琴兩個美女。史姑娘有麒麟和寶玉配,薛寶琴曾一度是賈母心目中孫媳婦的最佳人選,如果不是人家寶琴早就名花有主的話,估計寶釵和黛玉都沒戲。而最有話語權的賈母對孫媳婦海選的標準甚至下線放到“只是模樣,性格兒,難得的好,”“不管她根基富貴,就來告我。”如此看來,模樣好卻多愁善感,多病多疑,愛使小性子的林黛玉其實是最不被看好了,很可能第一輪就會被PK掉。她的死,多半是性格造成的,和薛寶釵橫空出世關係並不大。

瞭解《紅樓夢》的讀者都知道,薛寶釵和林黛玉是一對情敵。她們在許多地方都是有矛盾衝突的,而且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林黛玉是一個冷美人。 其實瀟湘館主人的冷,冷在嘴上。這位寄人籬下,心氣極高的冷美人需要用冷言冷語保護脆弱怕被傷害的神經。於是她便事事敏感,處處顯出刻薄。不過黛玉的冷只是嘴的風暴,那些言語往往在還沒有傷及到他人時,已經使自己淚如泉湧,嬌喘不停了。所以,即便林黛玉刻薄,殺傷力並不足以害人。而和林黛玉性格恰恰相反,薛寶釵的冷卻是很有隱蔽性和迷惑性的。我們都知道薛寶釵是古代淑女的典範,舉止溫潤嫻靜,說話柔聲細語,很少看到她有失莊重的地方。所以,私下無論是長輩姐妹還是丫環婢女都一致認為薛寶釵最和氣不過。可誰知,她冷酷起來卻讓人不寒而慄的。

我們讀過《紅樓夢》的人,應該還記得寶玉捱打前做過的事情。寶玉這人對所有好看的女孩子都抱有“博愛”情懷。他去母親王夫人房裡請安,看到母親在睡午覺,給王夫人捶腿的小丫頭金釧睡眼迷離的樣子很銷魂,就上來輕薄,結果被假寐的王夫人抓個正著。王夫人不罵兒子舉止不雅,反而罵金釧勾引了她的兒子,於是一怒之下把金釧趕出賈府。金釧委屈帶絕望就投井自盡了。這件事按說責任全在王夫人,最大的受害者應是金釧。但到了薛寶釵口裡成了什麼?“姨娘是慈善人,固然這麼想。據我看來,他並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頑,失了腳掉下去的。他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人被王夫人逼死了,卻說王夫人是慈善人,是金釧憨頑自己失腳掉進了井裡。而且那丫頭即便被冤枉趕出去也不該有那麼大的氣,如有氣便是糊塗人,死了也不可惜不值得同情。這哪像雪姑娘說出來的話,倒像是鳳辣子的口氣。這很難讓人不說她心腸硬,冷酷的沒有情理。

薛寶釵性格冷的另一個旁證,作者寫得比較曖昧些。曹公說薛寶釵患有一種病,是從孃胎裡帶來的一股熱毒,一個和尚給寶釵配製了一個"海上仙方兒",名曰“冷香丸” ,吃了立刻便能解那熱毒。這“冷香丸”很不容易得到,它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將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兩研末之後,需用同年雨水節令的雨、白露節令的露、霜降節令的霜、小雪節令的雪各十二錢加蜂蜜、白糖等調和,製作成龍眼大丸藥,放入器皿中埋於花樹根下,發病時,用黃柏十二分煎湯送服一丸即可。這裡花蕊是香的暗示寶釵外在的典雅嫻靜。而雨、露、霜、雪則是冷的,而黃柏的藥性又是味苦,性寒。它治的病又是內毒。這樣,幾味藥的成分和病症綜合起來就暗示著薛寶釵香外溢,內有毒,冷寒是主導。反觀林黛玉她吃的藥也是一個賴頭和尚給推薦配製的,叫“人蔘養榮丸”。其配方需要,煉蜜、生薑、大棗,其味味甘、微辛。你看這又是不是林黛玉的性格特徵呢?所以,一顆“冷香丸”足以暴露薛寶釵的性格本質。

冷口,冷心,冷麵人!淺析《紅樓夢》中的三個冷人

話題再次回到薛寶釵的好惡上,老鶴又感到內心很糾結。《紅樓夢》 裡的女孩沒有可憎的,便是薛寶釵,作者也是抱著同情,讀著懷著真情去喜歡的。薛寶釵不是一個壞女孩,她不過是受了太多世俗引染和被封建禮教毒化太深造成的性格畸態,我們在小說中看到更多的是這個女孩陽光和可愛的地方。

(此文中的山水國畫由山陽書畫家劉忠國先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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