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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鳳姐和賈蓉
文/宸萱
鳳姐跟賈蓉的關係，一直為喜愛《紅樓夢》的讀者所津津樂道，有覺得兩人關係不正常的，焦大嘴裡說的“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也被很多人認為是影射鳳姐跟賈蓉的不正當關係，雖然兩人並非叔嫂關係，但焦大能說出“紅刀子進白刀子出”，把鳳姐跟賈蓉的關係錯說成叔嫂也是有可能。然而我覺得，兩人的關係其實沒那麼複雜，雖不能說是一本正經的嬸侄，但至少二人在男女關係上是清白的。
鳳姐跟賈蓉所謂的曖昧在於劉姥姥一進榮國府時賈蓉去借玻璃炕屏，兩人笑嘻嘻的，鳳姐忽然想起一事讓賈蓉回來，而賈蓉回來後鳳姐卻並不說什麼事，出了半日神後又笑道：“罷了，你且去罷。晚飯後你來再說罷。這會子有人，我也沒精神了。”這話裡似乎有別的意味，可是啊，別忘了，鳳姐就是鳳姐，她那樣精明的人，如果真跟誰有染，會這麼明目張膽的表現在眾丫鬟婆子眼前嗎？何況那些婆子們又個個不是省油的燈。
後來鳳姐去寧府赴宴，看過可卿後往回走，不料遇到賈瑞。賈瑞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過兩句話，鳳姐就知道他的心思了。心裡想的是“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哪裡有這樣禽獸似的人呢。”賈蓉是寧府嫡孫，是鳳姐的侄子，賈瑞跟賈璉的關係遠了去了，況又叫鳳姐一聲嫂子，是平輩。在血緣關係及輩分上，即便出軌，跟賈瑞還算不得什麼，跟賈蓉可就算是亂倫了。賈瑞剛起那個心的時候，鳳姐就在心裡慨嘆“這樣禽獸似的人”，若賈瑞這樣的便是禽獸似的人，而她又跟賈蓉有染，豈不更罵自己是禽獸不如？況她是在心裡想，並不是刻意向誰說，所以沒必要遮掩，更見內心。何況她後來告訴平兒後，平兒也罵賈瑞是“沒人倫的混帳東西，起這個念頭，叫他不得好死！”鳳姐若真跟賈蓉有染，那平兒詛咒不得好死的，就先得到鳳姐跟賈蓉頭上了。而鳳姐聽到平兒的話後只是說“等他來了，我自有道理”，可見心中之坦然。
再回到劉姥姥見賈蓉那次。鳳姐為什麼表現反常呢？可細觀當時的情形。賈蓉未到時，劉姥姥在那正打算開口告窮，說的是：“論理今兒初次見姑奶奶，卻不該說，只是大老遠的奔了你老這裡來，也少不得說了……”之後的話因為賈蓉的到來暫時中斷，但精明似鳳姐般的人，早就在周瑞家的跟劉姥姥的話中聽出劉姥姥的來意了，就是告窮借錢唄。不，也不是借錢，借錢還有個還，而窮親戚來告窮，是求援助來了。
鳳姐沒有讓劉姥姥繼續說，而是跟賈蓉答話，賈蓉也是來借東西的，笑嘻嘻說一大堆子話，有點撒嬌膩歪。鳳姐笑回了幾句，答應借了，讓平兒傳人去抬。注意賈蓉之後的反應啊，賈蓉喜得眉開眼笑，說：“我親自帶了人拿去，別由他們亂碰。”說著便起身出去了。注意啊，是借到東西轉身就走。
鳳姐那麼注意場面的一個人，能這樣讓人冷落？還是在頭一次來的窮親戚跟前？真是不長眼力見。於是鳳姐向窗外叫：“蓉哥回來。”外面幾個人接聲道：“蓉大爺快回來。”賈蓉忙復身轉來，垂首侍立，聽何指示。鳳姐之後的反應就耐人尋味了，並不說什麼，只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神才讓賈蓉走的。這場景是不是有點眼熟？劉姥姥剛進來時，平兒在旁邊捧著茶盤，鳳姐也不接茶也不抬頭，只管撥手爐內的灰，然後慢慢問。她是真不知道劉姥姥已進來嗎？她明明就是在拿大擺譜，故意的！而她對賈蓉那樣，也是在拿大，是在給賈蓉教訓：小樣，借完東西就敢不尊敬我了是吧？賈蓉也是個明白人，鳳姐晾了他半天后才讓他走，他就不是剛才“說著便起身出去”那樣急吼吼了，而是“應了一聲，方慢慢的退去。”這小子是立馬學乖了。
而這一場戲，不止是在教育賈蓉，也是在演給劉姥姥看：“求人要有個求人的樣子”。劉姥姥看後，是“心神方定”，然後繼續說話，她說的啥？在賈蓉來之前她講話的主語是她自己，雖然省略沒說，但也是“她”在求姑奶奶。而賈蓉走之後，她說的啥？她改變了策略，她講的是板兒，是“你侄兒”。她看到賈蓉跟鳳姐撒嬌借東西，她也拿“你侄兒”這張親情牌了。這又是在無形中抬高鳳姐了：我是沒資格求你的，但這是“你侄兒”求你，他跟你有點親戚關係，他才剛夠格來求你。鳳姐沒讓她說完，後來雖然也說了會子不容易，但到底還是給了劉姥姥二十兩銀子並一吊錢。雖然窮親戚來求助不好意思一分錢不給，但總的來說劉姥姥還是讓鳳姐滿意的，因為，她有眼力見，她學會了怎麼求人，這滿足了鳳姐愛排場好面子的心理。
另外再講鳳姐會不會在賈璉外出時排遣寂寞空虛。第六回，賈蓉跟鳳姐笑嘻嘻借玻璃炕屏，第七回，周瑞家的偶爾跑腿送個宮花還碰到賈璉鳳姐大中午的在屋裡“敦偉大友誼”，第十二回末賈璉護送林黛玉去揚州，第十三回開頭說的是，“鳳姐兒自賈璉送黛玉往揚州去後，心中實在無趣，每到晚間，不過和平兒說笑一回，就胡亂睡了。”賈璉不在家，鳳姐是跟平兒一起睡的，兩人屈指算著賈璉該到何處了。到第十四回，昭兒回來報信拿衣服，“鳳姐見昭兒回來，因當著人未及細問賈璉，心中自是記掛”，之後的用詞呢？“少不得耐到晚上”“細問”“連夜打點”“親自檢點”“再細細追想所需何物”“又細細吩咐昭兒在外好生小心伏侍”“趕亂完了，天已四更將近”。那時候，鳳姐對賈璉，還是小夫妻間的“滿滿都是愛”啊，她還有心記掛別的男人？你倒是給她個分身跟分心啊。而鳳姐跟小叔子侄兒大的小的說說笑笑，賈璉也提過，說“就不怕我吃醋了”。平兒說，鳳姐“原行的正走的正”。鳳姐若真跟賈蓉有染，還敢放明面上讓賈璉也看到？她的開朗潑辣，不過是應了她“鳳辣子”的名罷了。
再說第六十八回酸鳳姐大鬧寧國府時對賈蓉說的幾句話。鳳姐指著賈蓉說：“今日我才知道你了！”說著，臉也紅了，眼圈也紅了。她為什麼臉紅眼圈紅？因為是意想不到的背叛。她跟可卿是閨蜜（其實從這點上她跟賈蓉也不可能亂搞關係），她跟尤氏是損友（雖然這互損也可能沒那麼深的友誼），她拿賈蓉當膀臂（當初小黑屋裡抓賈瑞的事就是鳳姐交代給賈蓉和賈薔去辦的，如果兩人有私情，鳳姐還能坦然吩咐賈蓉去抓賈瑞？如果兩人有私情，賈蓉又能笑嘻嘻看好戲般只是訛賈瑞銀兩？），然而賈蓉卻揹著她給她老公找二房，這樣的背叛，她能不委屈嗎？而她臉紅，也是才意識到：是了，再親再親，到底只是姻親的侄子，不是自家的親侄子，更不是兒子，也便使得所謂的“背叛”，不那麼站住腳了，畢竟，賈蓉跟賈璉是更親的了。
鳳姐從“一從二令”到“三人木”，最後“哭向金陵事更哀”，確實是她“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但至少在曾經，她跟賈璉是真愛，是一心一意過日子的。只是後來經歷了“寧府理喪”跟“弄權鐵檻寺”，對權和錢的慾望大了，才慢慢走向了另一個方向。然而，你不能因為後來兩人的勞燕分飛，就在最初的相親相愛上抹髒。即便是“鳳辣子”，也曾經有過純潔的愛情和婚姻。
作者介紹
宸萱，女，80後，教輔校對，喜愛閱讀、動漫，平時喜歡寫點東西，僅為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