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縈夢繞襄渝線，數次重遊皆不同

[原創]魂縈夢繞襄渝線 數次重遊皆不同

黃康全《白浪情》網友

*

記得第一次重返襄渝線，是在襄渝線學兵撤場的二十年後。那時西安~安康鐵路還沒有通車，我們乘坐的火車還是走鳳州、寶雞、略陽、陽平關、西鄉經過16小時運行，才能到達安康。（這也是我們撤場回家的路線，撤場時的“專列”走了40個小時才到達咸陽）為了第二天早上乘車方便，我們第一天下午就買好了車票，在站前找家旅社住下了。記得那時站前建築物還不多，基本上沒有什麼高樓大廈，旅社的住宿條件一般。大家為了熱鬧，特地包了個大房間。房間裡的木板床很有當年三線建設時住營房的感覺，我們一行六個人在一起，打打撲克、聊聊往事，也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

第二天一早吃罷早飯，來到車站，只見檢票口前黑壓壓地擠滿了人，閘口一開，人流如潮水般湧了進去，好像根本沒有人檢票。車門前更是一片混亂，所有的車窗都是開著的，而且全都有人在往車廂裡爬。車廂門口那些揹著揹簍，提筐挑擔的，把各個車門擠得水洩不通，人們擠著搶著往車上湧，這情景使我們這幾個當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學兵，也束手無策。眼看車廂內的乘客已經擠得好似沙丁魚罐頭，而站臺上和車門口還有很多上不去的人。情急之下，我們找到了列車長，告訴他我們是當年的三線學兵，襄渝線的建設者，今天想重返當年戰鬥過的地方。車長聽了後，立即帶著我們去了列車尾部的“守車”，把我們安頓在那裡。列車徐徐開動了，站臺上站著的那些沒有擠上車的人，只好等待下一班列車，到時再作一次衝鋒了。

車長告訴我們，每天安康開往達縣只有兩趟列車，人特別多，一般是買不到當天車票的。而且很多當地人根本不買票，都是從車站兩旁沒有封閉的道口進來的，所以你就是買了車票，也不一定能擠得上車

（廢棄的南溪溝車站）

從安康到南溪溝中間還有兩個小站，車到南溪溝站時，車頭停在小灣子隧道內，尾車在南溪溝隧道中。下車後我們沒有馬上向嵐河隧道口走，而是反方向出南溪溝隧道，去看看南溪溝車站，順便看看“水田街道”。這是我們在“三線”的兩年多時間裡，除工地外，去得最多的地方。當時連隊的煤、米、面、油、鹽等生活物資，都是靠全連每一個人一趟趟地從水田揹回連隊的。現在水田那條不足五十米長的街道已經沒入水下，而在火車站旁邊建起了新的街道，稱為“南溪鎮”。街道雖然不長，可是各類商品一應俱全。那天恰逢國慶節，又是一個趕集的日子，山裡人帶著自產的蔬菜、水果和雞、魚、肉、蛋等在街道兩旁擺攤售賣。幾家飯店也很紅火，街道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好一派繁榮景象。我們在街道上轉了一圈，就又經車站向南溪溝隧道走去。

（南溪溝隧道）

在路上看到一些趕完集的年輕人，手裡提著魚和肉，有說有笑地走在路上，他們的衣服乾淨整潔，已經不是二十年前那樣的破衣爛衫了。看來鐵路的開通，使得當地人的生活有了很大改善。來到嵐河隧道口，我們百感交集，站立了很久。照相留念後，繼續向著當年的駐地前進。經過二十年的雨水沖刷，原來可以走汽車的公路便道沒有了，到處長滿了荊棘。

（連隊道路，當年是四路縱隊行進，如今只能走過單人）

我們當中的柴書海，當年曾是連裡的“羊倌”，地形熟悉加之身手敏捷，主動在前面為我們披荊斬棘開闢道路。費了很大的勁，我們終於來到了當年連部住的老鄉家。老鄉家的舊房子已經有一半倒塌拆除了，剩下的一半推著雜物。在原址向前十米左右的地方，一座坐北朝南的新房子是她們的家。她家的生活改進不大，幾個姑娘都已出嫁。家庭的變故，使這個家失去了頂樑柱，日子過得還是比較貧困。但基本溫飽還是沒有問題的。

我們再次前往安康，是在西~康線（西安~安康）鐵路通車之後。從西安到安康只用了五個小時，感覺真快，真爽！這一次，乘安康~達州火車的人還是很多，但基本上可以排成隊，檢票進站了。兩邊的道口己全部封閉，也就沒有那麼多無票擠車的人了。不過還是有很多人爬窗戶進入了車廂，等我們上車時，坐位早已被人佔了。我們想拿票對號入座，已經坐著的人聲稱：“這趟火車上的坐位是誰先搶到誰坐，從來沒有過對號入座。”當他們知道我們是三線學兵，襄渝鐵路的建設者時，竟然紛紛站了起來，讓出了我們的坐位。還帶有歉意地說：“該你們坐，修鐵路時條件艱苦，當年你們這些學生娃兒年齡那麼小，還死了很多人，為我們修通了鐵路。現在交通方便了，日子好過了，你們是功臣。”這一幕給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安康人民沒有忘記我們學兵和鐵道兵啊！

2000年，我們第三次重返安康。這一次是自駕行，車在高速公路上急馳，只用了三個多小時就到了安康。經過了一條公路隧道，來到了通往南溪溝的路口，路被一棵橫著的大樹擋住了。看守路障的人說，前面修路不能通過。和上次在火車上一樣，當知道我們是當年的學兵後，他們破例放行了，只是再三叮囑我們要小心，注意安全。那段路真的很難走，到處是坑窪積水，路面還特別窄，彎道也很多，藉著車燈的照明，可以看到窄窄的道路旁就是陡峭的山崖。天黑看不清山崖的高度，但是我們心裡明白，這座山崖不低，我們儘量把車靠山體一邊開。好不容易走完了這段坡路，前面的公路還是坑坑窪窪。四周漆黑一片，連一點燈光都看不到。我們幾輛車停了下來，幾個開車的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向前走。因為如果返回的話，來時走過的那段山道太難走了！當時我們幾輛車全是驕車，底盤低，遇到深坑容易刮底。為了減輕車重，有時不得不讓乘車的人下去步行一段。拐過幾個山坳，前面終於有了燈光，我們來到了郭家河“好再來”農家樂。雖然巳經晩上9點多鐘了，老闆還是為我們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這一歺大家吃得非常開心，還邀請老闆和我們一起喝酒。聊天中得知老闆姓郭，在修建襄渝線時，他家曾是學兵某連的連部（好像是學兵12連）。那天我們聊到了很晚。第二天一早，郭老闆把我們帶到他家的堂屋參觀。堂屋的牆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鏡框，裡面照片大多數是來到農家樂的鐵道兵和學兵的照片。其中有5852部隊三營霍副營長和學兵的合影照，還有學兵6連張小可（原陝西省旅遊局負責人）和戰友們的合影，當然此後不久我們一行的照片也進入了鏡框之中。

自從那次以後，這裡成了我們在安康的“點”，以後幾年凡是去郭家河，都會住在“好再來”。郭老闆後來搬到了安康，轉讓後的“好再來”新老闆擴大經營，拆掉了那座老房子，那些很有記念意義的照片也就不知所終了。我們也重新找了個故地重遊的落腳點：“福林農家樂”。這裡的廚師是在廣東的大飯店幹過幾年的，做各種魚是他的拿手活。

現在，我們每年都會開車去幾次昔日灑汗流血的地方，那片魂牽夢繞的熱土。每次來到這裡，都要到清涼關上，看望為三線建設獻出生命的學兵戰友的墓地。這裡有我們連四位戰友和其他連隊的十一位學兵，他們長眠於此，面向漢江對岸的雞冠山，江水繞山而過，現在山腳下雖然成了水庫（瀛湖），但這個“格局”未變，“水為財，兩端望不到頭，是塊風水寶地，”（當年安葬我連犧牲戰友時，部隊請來的風水先生選點時說的話）。這一次為祭奠他們，我們特地帶了“三線學兵連”酒，灑在每座墳塋前，十五座墳塋，十五位學兵戰友，你們永遠活在我們心裡，而且永葆青春容顏。

（當年和趙部長、杜局長在安瀾公園門口留影）

聽說南溪溝逢雙日有集市，第二天我們一大早就開車趕了過去。今非昔比，南溪鎮街道特別冷清，只有十來個農民賣著自產的蔬菜和山上採來的蘑菇。商店雖然都開著門，但少有生意上門。火車的提速，象南溪溝這樣的小站已經沒有什麼列車停靠，幾乎成了“棄站”。站房也已破敗不堪，門窗搖搖欲墜，屋裡滿目淒涼，。一些維修鐵路的工人用過的髒手套、破皮鞋、舊工作服、斷安全帶等隨處可見。旁邊工務段的院子也是門庭冷落，大部分住戶都已搬走，一幢二層的家屬樓也人去樓空。南溪鎮政府也搬走了，空蕩蕩的院子裡，門可羅雀，只有幾位上了年紀的人在樹下陰涼處打撲克。還沒到上午9點，店鋪就紛紛關門了。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和當年那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景象，形成了鮮明對照。

我們再一次來到原來連部駐過的老鄉家，這一次道路真的修好了，輔上了水泥。算一算自從90年代重返襄渝線，這位老鄉家我們來過多少次也記不清了，可每次從原來營部那裡到連部老鄉家的這段路總是坑坑凹凹，開車很難上得去。房東大嫂知道我們要來，（剛才在集上見到了她的兒子）早早地就在房前等待著，她眼睛不大好，不時地手搭涼棚朝公路上望著，見到了我們特別高興。十年前的一次地質災害，那幢後蓋的土房成了危房，政府撥款和貸款，在原房址向南移了幾十米，蓋起了一磚到頂的兩層小樓，如今又在小樓旁邊蓋起了三間平房。我們習慣地走到原來連部位置，看看原來各排營房所在地，現在已經成了農田。在三排營房那個位置，老鄉起了一幢新樓。如今山裡人生活好了，地裡的莊稼也長得鬱鬱蔥蔥，再也見不到當年那種畝產不到百斤、稀稀拉拉長得只有一揸高的麥子或稻穀了。老鄉家現在也養了不少雞，栽植的杷蕉樹、核桃樹、石榴樹、枇杷樹，也都是枝繁葉茂，枇杷樹上果實累累，只不過還是老品種，果實個頭較小。由於南溪溝街市的蕭條，這些果實無法銷售，成熟的枇杷落了一地。我順手摘下一粒，剝了皮放在嘴裡，味道真的不錯，挺甜的，果核也不大。經我這麼一嘗，老鄉才知道這枇杷也能待客，趕緊上樹摘了一些送給我們嚐鮮。可是現在人的口味也高了，血糖不正常的也多了，這麼好吃的枇杷也只是每人嘗上幾顆。當年要是有枇杷吃，恐怕一個也不會讓它熟透了落到地上的。

（這是福林農家樂二層）

今年，西安~安康的高鐵就要通車了，再到安康只需40分鐘，再要故地重遊，那可真是方便極了。

*

責編：方迎欣《白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