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馬晉一
很多人研究歷史人物，容易落入唯結果論。即是通過結果倒推，分析前人前物的合理性。而在這樣理論指導下，紂王所受到評價無疑是很吃虧的。很簡單，因為這個精力過剩的君王，結結實實地搞垮了一個存續了六百年的封建帝國。
而在名著《封神演義》裡，商湯帝國之所以遭遇兵火之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紂王同下轄的諸侯王之間，搞起了嚴重對立。小說是這樣描述的，紂王因狐妖妲己的蠱惑，處死了正宮皇后姜氏，即東伯侯姜桓楚之女。又憂心東伯侯以此作為藉口，亮劍上國，於是先下手為強，以兵議為名召來四大諸侯，而在此番殺氣滿滿的議政中，紂王痛下狠手，撲殺了東伯侯以及南伯侯，軟禁了西伯候姬昌，僅善於溜鬚拍馬的北伯侯崇侯虎因疏通上下關係，逃過一劫。
咋一看，紂王此舉十分魯莽，也有悖常理。這次極其不走心的主觀行事，徹底破壞了帝國中樞同地方勢力的本就不十分和諧的主從關係。而帶來的直接後果，便是東、南方的兩大諸侯陣營集體倒戈，誠如小說所描述，至此東、南方向戰火連連，直接將商湯帝國拖入戰爭的深淵。
但細細琢磨，紂王此舉在荒唐的外衣下，似乎另有深意。
先看小說第一回描述，“（紂王登基），八百鎮諸侯盡朝於商，有四路大諸侯，率領八百小諸侯，東伯侯姜桓楚，居於東魯；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每一鎮諸侯，領二百鎮小諸侯，共八百鎮諸侯屬商。紂王七年春二月，忽然報到朝歌反了北海七十二路諸侯袁福通等”。
這段陳述很有意思，一方面八百鎮諸侯盡屬商，另一方面又反了北海七十二路諸侯。這個看似矛盾的現象，恰恰表明了商湯這個存續了六百餘年的老牌帝國，對周邊的影響力正在持續減弱。姑且不論北海諸侯因何造反，單論危機應對，按理說，除了中樞政權做出反應之外，地方政權似乎也要有所表態，譬如做出些許勤王的姿態，至少表面上應如是。可事實卻非如此，除卻紂王直接派出由聞太師掛帥的平叛大軍外，四大諸侯國幾乎毫無響應，尤其是同北海接壤的北伯侯以及地緣較為接近的東、西伯侯。當然，這也說明了一個事實，即各大諸侯國表面上均表示願意效忠商湯帝國（即小說裡的“八百鎮諸侯盡朝於商”），但背地裡卻各自保存軍事實力。這對於帝國中樞而言，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紂王清楚地認識到，若任其發展，將尾大不掉。
正是基於此，立志於恢復帝國榮光的紂王，決定將觸手伸向地方勢力。他要拿這些老滑頭開刀！蘇妲己表演浮誇的後宮爭寵，恰恰給了他一個極好的契機。他要給自己的老岳父姜桓楚準備一個虎頭鍘（紂王和姜皇后實屬政治婚姻，並無過多感情基礎）。這個時候，我們再來重新審視小說裡紂王的處理手段，之於四大諸侯，他採取了殺二拘一放一的方式。拘留的，是實力最為強大的西伯候，以人質的形式牽制並穩住西方勢力，致使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暫放的，是並沒有太多政治野心且名望甚低的北伯侯，顯然，這個潛心於溜鬚拍馬的諸侯王，他不會對帝國造成威脅。同時，果斷處死實力處於中游的兩大諸侯王。也就是說，在紂王有針對性的佈局裡，他明確要同東、南兩方勢力翻臉，並藉此對其進行實質性統治。由此可見，紂王是一位很有政治智慧的人物。
有意思的是，如若跳脫小說的框架，歷史上紂王也是如此操作的。原來，在紂王的父祖輩時期，東方的夷方等勢力已然崛起，即位之後，紂王一直籌劃著東征事宜，而且也付諸了行動，打了不少勝戰，將帝國的實力控制力拓展至渤海、江淮地區（這大概小說裡紂王和東、南兩方勢力交惡的文本依據了）。
而在小說裡，紂王之所以敢拿兩大諸侯開刀，是因為他有足夠的底氣。
我們來看紂王手下戰將都有誰。三軍統帥聞太師自不必說，這位託孤重臣腳跨墨麒麟，手持雌雄鞭，一生南征北戰，立下功勳無數。澠池關守將張奎，坐擁獨角烏煙獸，法力高強，同髮妻高蘭英一道，堪稱封神版“雌雄雙煞”，姜子牙後來東征之時，曾在夫妻倆手下吃盡苦頭，不僅折了黃飛虎等頂級戰將，就連以“打不死小強”著稱的土行孫，也喪命其手。此外，軍中還有一些非人類的異能者，譬如山海關總兵孔宣，本由上古時代孔雀修煉成精，獨家功夫 “五色神光”，更具有五行之內無物不收的能力，甚至連燃燈道人、楊戩等高手，也未必能在它手下討得便宜。此外，還有張桂芳、陳奇等眾，也各具神通，這裡不一一單列。
顯然，紂王對帝國軍隊的戰鬥力保有充分的自信，收編東、南兩方勢力，無非只是時間問題。可惜的是，他錯估了形勢以及外力作用。
這位頗具才能的帝王，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的卻是天時。
時昊天上帝急於組建天庭機構，而諸位三界大咖又想借此渡過仙劫。在這樣前提下，“封神榜”計劃應運而生。如是，人間必然要有一場生靈塗炭的代理人戰爭。而極富政治野心且手段頗為嚴峻的紂王，顯然不是三界大咖們理想人選，他們更願意扶持相對聽話的新興勢力。也就是說，後續商湯、西周兩大陣營的博弈，天平其實一開始就已經失衡。
只可嘆那紂王，卻不知天意已成，仍傻傻做著白日夢，在這一場沒有勝算的戰爭裡成了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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