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亦菲版花木蘭曝光:到底什麼是“對鏡貼花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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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蘭代父從軍的故事家喻戶曉,《木蘭辭》頻頻出現在各年級語文試卷,“劉大哥說話理太偏”也成了河南文化符號。花木蘭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每個人的腦海裡都會有一個木蘭的畫像。
前幾天網絡流出迪士尼電影《花木蘭》的劇照,其中劉亦菲的人物造型引人關注,尤其是她的妝容成為吃瓜群眾熱議的焦點。額部塗抹黃色,並於上點綴紅色三葉草圖案。群眾不能理解她臉上塗抹的黃色打底,也無法理解額頭那個logo,分辨不清是阿迪達斯還是華為。
實際上,劇照中展現的是一種花黃+花鈿的複合版妝容。先於額頭塗黃,然後妝扮三葉草花鈿。這種化妝方式可參考新疆阿斯塔納出土唐代侍女絹花,額頭上先繪額黃,然後在額黃上再貼翠鈿。
看得出,造型師想盡力營造《木蘭辭》中膾炙人口的句子:“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
花黃是什麼?花黃又如何去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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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黃屬於額黃妝的一種,是南北朝時期網紅妝容。額黃是指女子用金黃色薄紙剪成各式圖案,貼在額頭,或者直接在額頭塗抹黃色顏料。
婦女額部塗黃的化妝方式,起源於南北朝。《北史》中記載:“周宣帝禁婦人不得施粉黛,自非宮人皆黃眉墨狀。”南朝梁簡文帝蕭綱也在《美女篇》中寫道:“約黃能效月,裁金巧作星。”在他的筆下,額黃就是女子前額升起的月亮。
南北朝時,戰亂頻仍,佛教在中華大地星火燎原,遍地開花,成為全國最強盛的宗教。南北政權在各地廣修寺院,興建佛像,掀起了崇佛的熱潮。善男信女虔誠禮佛,祈禱平安。
也不知在佛前求了幾千遍,一些對時尚有著敏銳嗅覺的的女性,發現佛像寶相莊嚴,金漆閃耀著美麗的光芒,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美感。於是,她們大膽地模仿,將黃粉塗抹額頭,額黃妝由此誕生。這也是一場女妝革命,此前的千年,婦女的妝容永遠是以粉傅面,塗胭抹紅。女性開始關注自己。
古代女子化額黃妝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染畫,也稱約黃;一種是粘貼,也稱花黃。
染畫又分為半塗和平塗兩種方式。南北朝的女子塗額黃多用半塗法。首先要準備化妝品黃粉,如“麝香黃”、“黃金粉”、“松花粉”等。然後用毛筆蘸抹黃粉,在前額塗上一半黃色,再以清水推開黃色,向周圍過渡暈染。唐代詩人吳融在《賦得欲曉看妝面》中描繪此妝容:“眉邊全失翠,額畔半留黃。”
北齊畫家楊子華的《北齊校書圖》中展現了這種妝容,畫中女子前額塗有黃粉,自上而下變淺顏色,直至髮際消失。
唐朝女子塗額黃採用平塗法,即瀟灑將額頭盡情塗黃,沒有深淺變化沒有含蓄委婉,讓額頭的每一寸皮膚,都是全天下最明亮的顏色,盛唐氣度一覽無餘。唐代詩人裴虔餘《詠篙水濺妓衣》詩描述:“滿額鵝黃金縷衣”。
除了塗抹,額黃的另一種化妝方式就是粘貼,也被稱為花黃,女子用金黃色的材料剪裁出花朵、飛鳥、星星、月亮,粘貼在前額,點綴著屬於自己的絕世美顏。北周詩人庾信曾對著嬌媚舞娘的額黃妝唸詩:“眉心濃黛直,額角輕黃細安。”
粘貼花黃屬於一個技術工種。在美麗面前,古人靈感爆棚發明了呵膠,只要對它吹一口仙氣,蘸取唾液少許,就可以把花黃牢牢貼在臉上,就算策馬奔騰打馬球,也不會出掉落。卸妝時,用熱水一敷,便可揭下,隨用隨取,方便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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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黃是花鈿的起源。
花鈿作為古代女性一種網紅妝扮,主要是指用顏料繪製或材料剪裁各式圖樣施於面部,在眉間、鬢角、面頰、嘴邊。
花鈿中紅色最為常見,也有魚鰓骨的玉白色,黑光紙的冷淡黑,金鈿的富貴金。
花鈿的款式十分豐富,全年齡段覆蓋意向人群。基本款僅是一個圓點,此外,有少女心的桃形、梅花形、石榴花形;有御姐心的牛角形、飛鳥形;有雍容大氣的寶相花形、圓形、月形、三葉形等30多種。
至於製作花鈿的材料,更是取材於山川湖海,凡是一切美好的事物,女子們都會將它們小心剪裁,美美地貼在臉上,有名貴的金箔、珍珠、玉片;有大開腦洞的魚鰓骨、魚鱗;也有薄薄的蜻蜓或蟬的翅膀。其中,比較知名的有翠鈿,即用翡翠鳥羽毛製成的花鈿,點綴在面部。唐代著名歌手溫庭筠 《南歌子》曾唱到:“臉上金霞細,眉間翠鈿深。”
花鈿不是一次性化妝品,脫掉可小心收納在狀奩。
花鈿妝的起源,源自壽陽公主梅花妝。據《太平御覽·時序部》引《雜五行書》記載:“宋武帝女壽陽公主,人日臥於含章殿簷下,梅花落公主額上,自後有梅花妝。”
宋武帝劉裕的女兒壽陽公主躺臥在含章殿的簷下小憩。這時微風輕拂,宮苑中梅花飄落,恰好有幾朵落到了公主的額頭上,在公主的前額留下淡淡花痕,更加嬌柔嫵媚。宮女們見了,驚為天人,競相模仿。“梅花妝”就這樣在我國化妝史上留下淡然一筆。
花鈿妝在唐朝發展到了頂點,這是一個花鈿盛行的時代,無論是后妃還是平民女子都心懷對花鈿的熱愛。
這一時期的花鈿取材豐富,充盈著盛唐氣象。武則天、太平公主、上官婉兒、楊貴妃等知名美女紛紛為其站臺代言。它成了詩人歌手追捧的焦點,襯托著著大唐女性盛世美顏。
膩如雲母輕如粉,豔勝香黃薄勝蟬。
點綠斜蒿新葉嫩,添紅石竹晚花鮮。
鴛鴦比翼人初帖,蛺蝶重飛樣未傳。
況復蕭郎有情思,可憐春日鏡臺前。
王建這首詩中精準說出花鈿的特點“膩”、“輕”、“豔”、“薄”。
這時的花鈿也並不是永遠光鮮亮麗,也見證著大廈將傾,王朝崩落。白居易曾在《長恨歌》裡寫“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那些曾經被纖纖玉手捧起的金鈿,此刻從貴妃的面頰掉落,任千軍萬馬踐踏,零落成泥。它映照著楊貴妃的最後時光,人聲鼎沸的馬嵬驛,一代玉人,被縊死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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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唐及五代時期,大唐山河日下,統治階層富貴糜爛。這一時期的花鈿變得抽象,在女性的臉上肆意鋪陳。
花鈿在宋代依然能小範圍引領時尚潮流。宋代諸多皇后像中,花鈿頻頻亮亮,引人注目。這一時期,上級階層崇尚使用以珍珠為原料的珠鈿,一定程度反映出宋朝的淡雅簡約審美。
隨著社會的發展,審美的變化,宋朝女性越來越追求恬淡之美。加上程朱理學的興起,女性再也無法像唐朝熾烈勇敢去追求美。這一時期的社會主流是倫理綱常,女子作為男性的附庸,受到重重約束。妝容上也只能素面淡妝,曾經閃耀百年的花鈿逐漸被人遺忘,蒙上歷史灰塵,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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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鈿雖然只是古代女子面部一個小小裝飾,卻富有生活的審美情趣,蘊含著隋唐的風流雅緻,流淌著屬於那個年代的絕代風華。一千年前,唐朝女子將世界裡最美好的事物剪裁成一角,貼在自己的臉龐,是對美的勇敢渴望,一種可愛的追尋。
她們嫌面頰不夠白,絳脣不夠深,她們希望用花鈿在臉上畫一個世界,那裡有潺潺流水,有草長鶯飛,有綺麗的詩句,有永不落幕的春天。
(另外,花鈿妝並未消亡,想起兒童節額頭點紅點的恐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