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北洋：浪花淘盡——英雄輩出的大時代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楮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明代文學家、狀元郎楊慎的這首《臨江仙》，因被用作《三國演義》主題曲而家喻戶曉。北洋時期的軍事強人，一個個鮮活的形象讓我們眼前一亮，原來他們竟是這個樣子！人的生命猶如蜉蝣，在歷史的長河中稍縱即逝，但北洋軍事強人對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所做的事卻不能如浮雲般飄過，都付之談笑間……

北洋時代，曾經是被誤讀為兵戎相見、草菅人命的時代。翻看有限的史料，我們似乎都有這樣的印象：這是一個“軍閥混戰”、民不聊生的時代，那批大軍閥們個個都是窮兵黷武、竊國賣國、貪贓枉法、嗜殺成性、索刮民財、視百姓為芻狗的大壞蛋。那麼，真實的歷史果真如此嗎？北洋軍事強人的部隊都是軍紀不整、濫殺無辜的痞兵痞將嗎？除了帶兵打仗，他們還做了些什麼呢？段祺瑞，其人品道德文章自然有口皆碑，不用贅述。這裡就多說兩句段祺瑞的死敵吳佩孚，這個軍事強人中的儒將其實也曾素懷“澄清天下之志”，具有強烈的民族主義精神與高尚的共和情結，始終將國家統一成共和國家作為奮鬥目標。固然，以武力相爭是他一生打拼的寫照，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通過和平方式解決一統中國的心願。

為此，他多次呼籲召開國民大會並擬出過詳盡的方案。他提出國民大會由國民自行招集，不得用官署監督，以免官僚政客操縱把持；制定憲法與修正選舉方法及一切重大問題，均由國民解決；所有歷年糾紛，均由國民公決。其民主法治理念，真的難能可貴。吳佩孚還是一個廉潔的軍事強人。為防止親戚前來跑官要官，他定下原則：“天、孚、道、雲、龍五世永不敘用。”先將吳姓直系親屬的後門給堵上了。吳佩孚有個老同學外省當官被免，跑到河南來求情給個官差。吳在條子上批道：“豫民何辜？”還有個混混跑來忽悠吳佩孚，說只要吳給他有軍權的官當，他就能擺平南方革命黨，然後解甲歸田，以種樹自娛。吳佩孚嗤之以鼻：“先去種樹！”國家四分五裂，群雄紛起，西方列強虎視眈眈，各方軍事強人發現憑藉一己之力難以實現自己政治抱負，不少在不斷的戰與和中為這個國家的未來陷入擔慮。

有人想了個好主意，這就是“聯省自治運動”。這項運動首先從湖南發起，得到全國各省的響應。聯省自治激發了大批愛國青年與知識分子的參與熱情，毛澤東在 1919年 9 月 3 日長沙《大公報》發表文章，呼籲“湖南的事應由全體湖南人民自決之”，積極支持湖南自治併為之呼號奔走。

1920 年 11 月趙恆惕被廣州軍政府任命為湘軍總司令，通過直選，當選為湖南省首任民選省長。他主持制定省級憲法，如保護人民生命及私有財產，民眾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信仰、遷徙等自由、以及選舉與被選舉權、請求救恤災難的權利等應有盡有，也有受教育、納稅、服兵役等義務的規定，並宣佈“人民在法律上一律平等”。湖南省“憲法草案”的公佈，開了全國省自治制之先河，是全國各省中最早公佈的一部省憲法草案。

時人擔心制憲自治可能被軍事強人利用進而養肥利益集團，湖南《大公報》主筆龍兼公撰文《假冒也不要緊》打消大家的疑慮：“軍人口中都會吐出自治兩個字來……他既可以利用這個名義來遂他的私圖，人民又何嘗不可以利用他的私圖來謀群眾的公益。”

自 1922 年下半年至 1926 年上半年，湖南省議會共通過禁止軍隊非法掠奪案 73 件，減免苛捐雜稅及田賦案 68件，彈劾、查辦官吏案 73 件，限令政府取消借款或停止發行公債案 12 件；1925 年，甚至還舉行了一次全省範圍內的縣長考試……這一切，都有賴於自治與制憲理念的確定。山東軍事強人韓復榘的名聲不好，其實大都是以訛傳訛。韓復榘治理山東還是有功的，不僅國民政府褒獎為“模範省”，而且得到了山東民眾的認可。韓復榘主政山東，做了哪些好事呢？

第一是反腐。韓復榘專門設立了內部“偵探隊”，選用高中畢業的青年作為反腐密探，對各部門和各市縣明察暗訪，直接向他密報。發現貪汙受賄的官員立即逮捕處置。時有貪汙受賄的公安局長、縣長突然就被逮捕槍斃。

第二是禁菸。日本人以青島、濟南為基地，大肆販賣鴉片，使山東原成為煙毒氾濫之地。韓復榘雷厲風行禁菸禁毒。發現公務人員吸毒一律革職，嚴重者處決。對於吸食鴉片者，韓復榘“事不過三”，首犯抓住打一頓，重犯抓住還是打一頓，如果再犯直接槍斃。毒品販子則不論其販賣數量多少，一律槍斃。說韓復榘在山東“殺人如麻”，他所殺之人絕大部分都是土匪和煙販。

第三是興教。發展教育事業，推行“鄉村建設計劃”是韓復榘主政山東的大手筆。他主持制定了《山東省各縣強迫兒童入學辦法》，勒令學齡兒童必須入學，經勸告不聽者受罰。韓復榘治魯 7 年，從來沒有拖欠過教育經費。教育廳長何思源經常找他要錢，韓復榘不僅有求必應，而且還對不以為然的其他官員說，何思源是讀書人，要錢辦教育也是為山東好，我們都要尊重他。對梁漱溟的鄉村建設計劃，韓復榘積極支持。梁漱溟曾說“鄉村建設的經費在河南靠馮玉祥，在山東靠韓復榘。”北洋軍事強人在維穩方面有一套自己的強硬手段。早在晚清的政壇上，袁世凱可謂一位實至名歸的“消防隊長”，哪裡著火人們就會想到請袁世凱出山，而他會馬上跑步前進去“滅火”。袁世凱當山東巡撫，就是受命於危難之時。當時山東是全國最亂的一個省，內有義和團拳會號稱“刀槍不入”，屢屢擾民引發外交事端；外有德國人修鐵路、建礦場與當地百姓糾紛不斷。一份份奏摺擺在老佛爺的案前，老佛爺點了袁世凱的將：穩定壓倒一切，山東就交給你了！

袁世凱走馬上任便拿出“綏靖地方，消除亂源”的治理方略。對義和團針對列強扒鐵路、拔電杆，“惹是生非”，袁心裡有數，下了一道驅逐令，各級官府立即執行，從此拳民在山東待不下去了，紛紛逃往北京、天津等地。對此，其他省官員非常反感，但袁世凱維護一省之穩定，得到朝廷支持，他們也沒有辦法。對教案和修路開礦引發的衝突，袁氏一切按條約辦事，條約未明確的，立即與對方談判訂約為據。在袁世凱大刀闊斧的治理之下，山東的局勢就穩定下來了。時下城管與小販之間的關係成為一大棘手問題，城管也廣受詬病。那麼，北洋時期各地主政者是如何管理小商小販的呢？當時的各城市到處都是自由流動的商販，臨時浮攤最為常見。一般不因生意引發糾紛，警察不會過問。

小販所交“彈壓費”，相當買一碗餛飩或麵條的價格，也就是象徵性交一點“管理費”。著名作家老舍的父親就曾是警察。老舍說，當時警察是有錢人看不上，老百姓也看不上，因為收入很拮据。1926 年北京市警察總監曾宣佈：市面蕭條，小民生計維艱，暫時免收夜市及浮攤的彈壓費。當時的城市也面臨市容衛生等問題，但主政者為了把小販引到統一的市場內，曾勸令商鋪裝設公益電燈。……在北洋這個內外交困的動亂時期，在維護國家主權問題上態度鮮明，不講價錢。當時的北洋軍事強人果斷派兵收復內蒙古，堅決反對英國對西藏的分裂活動，拒絕承認非法的“麥克馬洪線”，在巴黎和會上中國代表據理力爭，反對帝國主義強加給中國的無理要求，並拒絕在損害中國主權的《凡爾賽和約》上簽字；在華盛頓會議上，中國代表強烈要求將收回山東主權和廢除“二十一條”等議題進入會議議程，盡最大努力維護國家主權與領土完整，拒不承認附加損害國家利益的種種借不合理條款……

縱觀北洋軍事強人們治理下的北洋大時代，是一個價值多元的時代，也是一個思想自由的時代，更是一個百廢俱興的時代。在這個英雄輩出的時代裡，人們敢說真話，各種觀點碰撞，於是有了真正的百家爭鳴，有了真正的思想大師，真正的學界高人；人們勇於探索，謙於效法，集思廣益，於是有了若干為國家振興獻計獻策的社會組織，有了真正不謀私利、為民服務的政黨；人們篳路藍縷，不屈不撓，於是有了奔走南北、遊說各方、精誠團結、勇往直前的革命家和社會活動家；人們白手起家、艱苦創業興業，於是有了一窮二貧中拔地而起的民族工商業和一大批咱們自己的實業家並創造了若干個“中國第一”。

這樣一個充滿活力、蘊含中國夢的大時代，至今仍在引領我們反思過往、借鑑文明，促使我們不斷前行、復興中華。儘管北洋時代是個戰爭不斷、山河破碎的年代，但它更是軍事強人、社會精英渴望和平、一統中國併為之付出不懈努力的時代。應該說，這一時期的絕大部分戰爭都是為國家獨立、民族復興和人民自由而戰的。

北洋軍事強人懷揣救國救民之理念、民主共和之夢想，在萬般無奈下，才彼此兵戎相見、縱橫捭闔。但每當和平有一線希望，總會有攪局者熱衷於武力一統，獨裁天下，將北洋軍事強人的共和之夢打得粉碎，終使對民主共和的艱難探索輸給了無法重頭再來的歷史，導致共和理念及中國近代共和體制的有次第的大倒退。

在改革中蹣跚前行的當下中國，該怎樣走出歷史的宿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