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講座 | 格非:什麼是語感?

名家講座 | 格非:什麼是語感?

語感是作家對文學語言的獨特的敏感性,是語言風格的最重要的構成因素。

我們說一位作家的語感很好,不是說作家擅於遣詞造句,辭藻華美,意象獨特,而主要是指作者對分寸感和語言節奏的把握。

由於語感的產生因人而異,作家對語言的把握是一個極為複雜的過程,語感通常是不可言說的,我們在此只試圖作一些嘗試性的分析。

首先,我們來談談語言的分寸感。對於分寸感的把握要求作家在敘述中做到收放自然,鋪陳和收斂相得益彰,恰到好處,並且控制好必要的語言力度和速度。

語言的表述如果不到位,那當然十分遺憾,但表述過分,那又會過猶不及,使語言像一根失去了彈性的彈簧一樣,喪失了必要的張力。

海明威的短篇小說在把握語言的分寸感方面可謂是一個傑出的典範。

他的小說通常使用簡短的句式,這不僅形成了海明威的所謂電報式文體的語言風格,

更為重要的是,他常常通過語言必要的省略來控制敘述的分寸。這樣的例子在海明威的作品中可謂隨處可見:

城市被漂亮地攻克了,河水在我們身後流淌。

在這句典型的海明威式的句子之中,我們不難發現,語言本身所蘊藏的引而不發的勢能與句子的簡潔構成某種張力。

這短短的一句話,使士兵們攻克目標之後的喜悅和驕傲的心情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而這種喜悅和句子本身明快的節奏又構成了和諧一致。

“河水在我們身後流淌”,這句話省略掉了一個前提,那就是,河水曾經橫亙在我們身前,也許還包含士兵曾經屢攻不下的焦灼等等內容。

如果海明威採用敘述方法描述士兵們攻打河流對岸的城市的艱難以及攻克後的激動和喜悅,

當然也能夠將事情交代清楚,但語言本身的這種簡潔、明快、恰到好處的分寸感也就失去了。

“省略”這種方法是海明威慣用的增強語言彈性與節奏的方法,但這並不是惟一的方式。

有時候,有些作家會故意減慢語言敘述的速度,或者故意使用一些羅嗦、累贅的語句來表達其文體效果。

和海明威完全不同的方式在加繆的《局外人》中可以清晰地反映出來,這部作品在一開頭即這樣寫道:

我的母親死了。也許是昨天死的,也許是今天死的,反正我不太清楚。

這段句式所帶給讀者的是一種繁瑣而拖沓的感覺。“我的母親死了”是語言指向的核心,“也許是昨天死的,也許是今天死的”是對這一核心的補充,而“反正我不太清楚”則是對於“補充”的補充。

這樣一來,看上去整個句子顯得累贅而重複。但是,從語言效果來看,這段描述同樣是十分精彩的。

因為加繆在這裡要表達的是一個局外人的心理狀態,而“局外人”對於母親的死亡連日期也搞不清楚(而且他壓根兒對此事就不想搞清楚),這恰好是他的精神狀態的準確體現。

因為,語調的累贅感與主人公內心紊亂而無所適從的精神狀態形成了必要的同構。

由此可見,語言的速度和強度的安排並不存在著某種統一的法則,強弱急緩要看具體的文本而定,而且,這種安排和“語境”也存在著密切的關係。

語境,我們說得通俗一點也就是語言的上下文構成的語感空間(喬治森·雷班在《現代小說的寫作技巧》一書中將它稱為語域)。

作家使用什麼樣的語言來敘述故事,一般說來必須根據作品所敘述的故事的性質來確定,同時也必須考慮到特定的場合。

歷史小說與現代題材的小說的語感空間固然不同,運用口語寫作與運用擬古的語言風格來寫作,在語感空間上也完全不一樣。

在福克納的小說《獻給艾米莉的一朵玫瑰花》中,我們看到這樣的開頭:

艾米莉·格里爾生小姐過世了,全鎮的人都去送葬;男子是出於敬慕之情,因為一個紀念碑倒下了,婦女們呢?則多出於好奇心,想看看她屋子的內部。

在這段敘述中,語調沉穩而抑悒,節奏緩慢,和歷史小說常用的開頭語調相一致,而且略帶傷感的情調。

在這裡,語感和具體語境(送葬)達到了某種形式上的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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