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瓣：奶奶再也喚不回

（作者：馬浩）

奶奶辭世的那天，我正在村中學讀書，一位鄰居慌慌張張來學校找我，說奶奶不行了，就這麼我與奶奶最後的一面之緣便錯過了。

有記憶時，奶奶總是牽著我，揹著弟弟，路上，打招呼，聽得最多的話：駝完大的，駝小的。如此說來，我也是被奶奶這麼背大的。這大概就是奶奶駝背的原因吧。每看到駝隊的剪影，我就會莫名的想到奶奶；我一想到奶奶的駝背，腦海中總會浮現負重的駝影。

放晚學後，奶奶總是讓我念書，她樂意聽。柔和的夕陽餘暉塗抹著小院，小花貓安靜地伏在奶奶的腳邊，東一經西一經地念叨著什麼，大黑狗蜷在大門邊，兩耳警惕地豎著，不時地昂起頭來，四下張望，母雞在院裡四處遊走尋覓著食物，奶奶面前守著一隻古舊的針線筐，不緊不慢地做著針線活，我手捧著書本，大聲地朗讀著，靜謐的小院愈發幽靜，我偶爾地停頓下來，偷眼打量奶奶，見她眯著眼縫補著手中的衣物，雪白的頭髮，銀亮閃眼。怎麼不念了？奶奶依舊飛針走線。

秋後分糧時，奶奶最開心，每次她總是要帶上我。（很長時間，都以為奶奶因為分糧而開心）生產隊的大場上，一堆一堆的糧食，金黃金黃，糧堆邊，有著白色的字跡，那是糧食主人的名字。我飛快地在糧堆間穿梭，尋覓著父親的名諱，旦發現，驚呼不已，奶奶便樂呵呵地向我快速顛來，兩隻小腳，踩高蹺一般。

這就是咱們家的？

是。

還是認字好。快，給你二奶奶找找，幫你三爺爺看看。奶奶一邊裝著自家的勞動成果，一邊吩咐我，滿臉堆滿自豪的神情。

做個先生，好像是奶奶對我的期望。在她眼裡，先生大約是世上最受人待見。她曾請算命先生給我算命，人家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有個細節，讓我至今記憶猶新，那位神算老者，手捏著我肥碩的小手，說我將來要捏筆桿子。為此，奶奶高興地逢人就講，遇人便說，可她閉口不談積攢半月雞蛋的去向。

奶奶走了，三十年，可那幕一直定格在我的記憶裡，堂屋中，奶奶安靜地躺在小床上，面部慘白，父親跪在床邊，手扶著床沿已成淚人。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父親這麼悲傷的樣子。父親把我叫到跟前，支起奶奶的袖筒，讓我向裡看，只見奶奶黑洞洞的袖筒和乾枯蠟黃的手。父親問我：“看到了什麼了嗎？”我不知道他讓我看什麼，但我還是使勁地點了點頭。

那是我平生首次直面死亡。曾以為死亡不過是一種遊戲，而奶奶在也喚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