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中國隊的時間不多了。”

我沒有想到，在國足賽場上慣常聽見的一句話，在中國男籃的比賽中也會聽到。

但時間，確實是在這場中國男籃告別北京之戰的最大的一個敵人。

從第一分鐘開始，中國隊就在和這個敵人賽跑。

時間只有最後3分鐘，趙繼偉在籃底提前站好位置，成功地造了委內瑞拉一個進攻犯規，分差第一次縮小到“只有”7分。

最後的曙光

這是第四節中國男籃與對手最小的一次差距。

這個差距，是在趙繼偉這次防守之前，中國男籃靠方碩的突破、三分和罰球，把這個分差帶到了這個地方。

3分鐘，落後7分，還有一線希望。五棵松在全場熱情地高呼，球迷當然希望看到一場足以載入中國籃球史冊的逆轉誕生。

場邊，見慣了風浪的姚明也一臉緊張地摸著自己的下巴，這或許是決定中國籃球未來一段時間命運的時刻。

姚明也十分緊張了

但沒有，一切就此結束。

回頭中國隊進攻造成對方犯規，但周琦兩罰不中，下一回合，周琦在籃底單打無力地偏出，和上一場一樣，中國男籃眼睜睜地看著最後一絲曙光從指尖溜走。

我實在不願意把輸球的鍋全丟給周琦一個人，但真是很不幸，在中國男籃徹底潰敗的臨界點上，周琦又一次站到了這個歷史的節點上。

回頭委內瑞拉兩次進攻打成，分差迅速地再次拉開到11分。

大勢已去。

球迷的喊聲相信李楠聽到了……

五棵松體育館整齊劃一的“李楠下課”如風暴般響起，隔著直播信號都清晰可聞。

最後階段易建聯籃下兩次攻擊命中，更像是一種不甘的怒吼。

“我們三年前也只輸了4分，為什麼委內瑞拉老了三歲，我們的陣容要比里約奧運會上要強，為什麼這次輸這麼慘？”直播端的解說老師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最後30秒，只剩下方碩還有力氣大聲呼喊著隊友，在盡著自己最後的努力。

但這已經不足夠挽救這個悲慘的夜晚。

59-72，終場哨響。中國隊小組兩連敗，被淘汰出16強，送給委內瑞拉歷史上第一次晉級世界大賽淘汰賽階段。

和三年前一樣，委內瑞拉拿到了72分，但你能想到中國隊這次連60分都拿不到嗎？

你能想到最高身高只有2米05的委內瑞拉，在籃板球上可以以41-23完勝中國隊18個？

“在對方投籃之後，我們的球員反應不夠，警惕性不高，對方的連續起跳能力很強，我們在賽前強調了很多這一點，但比賽中，這種決心時好時壞。”賽後的新聞發佈會上，李楠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一些落寞。

轟然倒下

決心。

決心啊，在這個中國籃球幾乎暗無天日的夜晚，一個顯眼的註腳。

是這些球員沒有決心嗎？

投中一個三分球有多難？

功虧一簣地輸給波蘭隊，讓中國男籃遭到了最大的一次打擊，這不僅是因為這場比賽的過程是多麼的可惜，更是因為比起中國男籃某些特點可以剋制的波蘭隊，面對委內瑞拉這樣的南美球隊，會更加難以預料。

但依然很少人會覺得中國男籃會輸給委內瑞拉出局。

很少人會覺得中國隊會輸

絕大多數人的依據，是三年前在里約奧運會上，處於最低谷青黃不接的中國男籃也只輸給這球隊4分，三年過去了，對手又老了三歲，並沒有太多出色的球員冒出來，而中國男籃為了這次本土世界盃準備了很長時間。

但委內瑞拉不這麼想。

甚至賽前其餘所有亞洲球隊都兩敗出局之後，輿論更是倒向了“中國隊贏球就能拿到東京奧運會入場券”上。

注意，當輿論一邊倒的時候，往往是最危險的時候。

拼到加時賽筋疲力盡不到48小時之後，這一批的中國男籃球員踏上了這個修羅場。

他們揹著炸藥包，我們以往的認知裡，重壓之下的中國隊會是什麼樣的？

中國隊前兩場最大的問題是什麼？不會射。

射不中，突不進

第一場三分10中1，第二場算是手感回熱，但打滿了加時賽也只命中了7個三分，三分球依然是磕磕絆絆失靈時不靈。

委內瑞拉也看到了。

一開場他們就緊縮在禁區內，四個隊裡身高最高的球員死守在籃下，那意思就是：來吧，射得死我我認了。

但已經緊張到變形的中國隊上來再次三分球10中1。

如果不是上半場最後時刻周琦和易建聯各命中一個，中國隊的三分球會更加慘不忍睹。

有人說，這支中國隊本就沒有射手啊，射不中很正常啊。

中國隊的後衛們不敢射了

但關鍵是：委內瑞拉根本不防守外圍啊。手感不好？一直射啊，對方不是就讓你投嗎？射到有手感為止啊。

但中國隊的後衛們在屢屢射不中的時候，不敢射了。

命中三分球的是周琦和易建聯，他們是四號位和五號位的球員啊。

外圍投不進，無法拉開對方的防守空間，內線的易建聯和周琦簡直是在刀山肌肉群裡肉搏，要得分談何容易。

委內瑞拉也知道，中國隊速度靠郭艾倫，防守靠周琦，攻擊端看易建聯。

當四個內線死鉗在藍底的時候，郭艾倫衝不禁區，易建聯進攻啞火，中國隊第一節10-18淨輸8分。

易建聯也被鎖死了

這個時候任務或者說命題已經很簡單了：三分線外必須打開，否則這場比賽中國隊危矣。

搶籃板球有多難？

掐死了易建聯和郭艾倫，中國隊還有第三個人能得分嗎？你覺得會是周琦嗎？

我們說，在這個悲劇性的夜晚裡，曾經有過不止一個人站出來試圖拯救中國隊的命運。

第一個是趙繼偉。

正是他在第二節的兩個三分命中，終於幫中國隊打開了外線的火力，讓委內瑞拉的防守圈終於第一次離開了籃底，擴大到三分線外。

周琦在防守端的蓋帽也必須記住的

中國隊趁勢將比分追近，我們都以為千辛萬苦，終於打開了對手的缺口，中國隊又迎來一次逆轉的契機時，一個重錘落下，砸得人眼冒金星。

這個重錘叫“籃板球”。

上半場委內瑞拉在籃板球上已經21-11超出中國隊10個。賽後新聞發佈會上記者那充滿疑惑的提問：“身高上我們比對手高出那麼多，為什麼搶不到籃板球”在上半場還沒結束時，就已經在所有人的腦海裡漂浮著。

所有丟掉的籃板球，和身高無關……

這是比三分球不中還要可怕的現象，再沒有籃球常識的人都會知道籃板球意味著什麼。

半場中國隊23-33落後了10分，前天晚上第一節中國隊就打了波蘭25分，而今天晚上兩節比賽，中國隊只拿了23分。

“這不正常。”賽後點評的時候，解說嘉賓蘇群說道。

又引用一句可能很多基層教練都會說的一句話：進攻端得不了分，有可能是能力問題，但籃板球沒搶到，絕對是態度問題。

那麼和什麼有關？

更何況在整體身高比對手高出那麼多的情況下，李楠教練在賽後的解釋已經道出了原因。

對，這是違反我們常規認知的現象，中場休息的時候很多人還在嘀咕：下半場不會再輸籃板球了吧？

很可惜。

罰中罰球有多難？

第二個站出來試圖挽救中國隊命運的是方碩。

第三節，李楠讓易建聯休息，王哲林搭配周琦的內線組合應該說一開始還是很對頭的——因為他始終沒有等來郭艾倫的突破，似乎上一場被裁判有些偏頗地五犯離場耗盡了“大侄子”的所有能量。

郭艾倫整場沒有任何一個助攻，沒有任何一個運動戰得分，只靠罰球拿下1分。

這尷尬的……一分

1分，這對“亞洲第一後衛”來講意味著什麼。

郭艾倫不靈，方碩和趙繼偉的後衛線好歹連了起來。趙繼偉突破，方碩三分線外幹拔，再入禁區命中兩分，中國隊第一次將分差縮小到“區區”5分。

但命運總是如此相似的。

和第二節如出一轍，正當五棵松體育館響徹起震天歡呼的時候，又一記重錘如約而至。

你沒做好，命運的懲罰會遲到，但不會不到。

這一記衝錘叫做“罰球”。

方碩最後的三分杯水車薪

委內瑞拉改變打法強衝中國隊的內線——我已經說了第三次，中國隊懼怕這種硬碰硬。

於是中國隊把委內瑞拉四次送上罰球線，而更致命的是，回過頭易建聯強打內線也同樣拿到四次罰球。

但“中國隊長”這次四罰全部罰丟了。

你還能說什麼？

41-51，分差沒有縮小，“留給中國隊的時間不多了。”

雪崩的時候……

最後一節，其實在開篇的那個命運的節點之前，中國隊已經瀕臨崩潰了。

當你看到委內瑞拉在同一次進攻時連續三次拿下前場籃板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前場籃板上刷到了17個，這意味著在中國隊命喪十六強的前夕，對手有了17次補刀的機會。

易建聯已經近乎枯竭

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身高比巴爾加斯高出一截的易建聯都已經沒辦法拿到籃板，他已經累得不成樣子了。

“我很遺憾我們有很多的年輕球員在這樣的關鍵時刻沒有得到哪怕一分鐘的時間，可能給他們一點點機會比賽會有不同，畢竟那時候主力球員已經累癱了。”賽後蘇群在說到第四節這個關鍵時刻的時候說。

或許蘇群在賽後這麼說有些馬後炮，但替補席上的可蘭白克、阿不都沙拉木、任駿飛，在這個殘酷的時刻，都只能做在板凳上看球。

我不想也馬後炮，去指責李楠的換人策略，因為我不專業，我只是一個球迷，但作為一個不專業的球迷，在時候回想起這些名字和瞬間的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心痛，無聲的心痛，最痛。

我們成了對方慶祝的背景板

方碩最後一次站出來沒有能夠拯救中國隊的命運，59-72，中國隊轟然倒下。

趙繼偉的12分和方碩的13分成為這場比賽唯一的亮點，而郭艾倫那刺眼的1分，或許會在很長時間成為輿論風暴的焦點。

他們在怕什麼？

“我們錯過了最好的機會，我們在天上飄太久了，什麼時候能站到地上來，我沒什麼要說的了。”前天淚灑賽場的王仕鵬這樣說。

“我不想說安慰球迷的話，因為我也需要安慰，沒辦法說別的了。”他身邊的楊毅說。

“我害怕的是這樣的一場失利，會給中國籃球帶來沉重的打擊，會影響到姚明正在走上正軌的改革之路，會讓我們又重新推倒重來。”演播室裡的蘇群這樣說。

我們或許可以從三位專業人士的發言中，估計到這個黑暗的夜晚將會給中國籃球帶來怎樣的衝擊。

就像這個絕望無助的眼神

中國男籃不是沒輸過，更窩囊的時候都有，進不了16強也還不是末日，還有排位賽可以爭取東京奧運會的門票，他們也並不是單純地怕輸。

他們怕的是輸得這樣難看，會讓中國籃球好不容易打起來的改革基礎崩塌，會讓好不容易健康起來的籃球氛圍崩塌。

而就算是排名賽，想要戰勝尼日利亞幾乎天方夜譚，於是我們又變成要和老對手韓國隊決一死戰的時候了。

可是我們現在還能穩贏韓國隊嗎？

那麼是李楠的鍋嗎？他在上一場領先三分的時候佈置了犯規戰術，這一場放任板凳上所有的新人枯坐整場，關鍵時刻的戰術調整遲緩和呆板……

我們可以列出無數條讓李楠萬箭穿身的理由。

是李楠的鍋嗎？

但我始終認為，輸球永遠不是某一個人要背全部責任的。

上一場輸給波蘭，周琦和李楠就背上了炸藥包，這一場呢？是不是該郭艾倫和易建聯也背上？

現在我能理解三位專業人士在賽後的擔憂了——在不到48小時以後，中國男籃要南下2000公里到廣州，去和尼日利亞和韓國死拼一張東京奧運會的門票，起碼要壓過韓國隊拿到兩勝，中國隊才能以最好名次的亞洲球隊進軍東京。

一旦這個最低目標也保不住，天知道這支中國男籃會發生什麼。

48小時後，會怎樣？

48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