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者|警犬守護者徐洋:紮根犬舍22年成專家,訓出搜毒尖兵

徐洋 毒品 德國牧羊犬 澎湃新聞 澎湃新聞 2017-08-30

“一見面,它們高興,我也高興。”

每天早上,徐洋到崗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巡查犬舍。所經之處,警犬吠叫,撲攔跳躍。作為寧夏公安廳刑偵總隊警犬基地唯一的獸醫、2017年全國公安百佳刑警候選人,徐洋已在基地工作了22年。

犬舍中,兩頭史賓格犬格外興奮,黑白斑紋的是“花花”,毛色駿黑的是“小黑”。他們都是徐洋一手帶出的搜毒搜爆“尖子犬”。

22年前,大學畢業不久的徐洋被調至警犬基地工作,當時基地只有七八頭犬,還都是“老弱病殘”,傳染性犬病一度蔓延。而今,基地已經擁有30多頭健康警犬,搜毒、搜爆、搜血、追蹤各有所長。

初創期,徐洋曾在床頭接生了基地自主繁育的第一窩犬——大哼、二哼、三哼。2000年,5歲的大哼獲得了第一屆全國警犬技術比賽個人搜爆項目的第二名。

“犬一病,我心裡就亂糟糟的。”多年來,徐洋在犬病診療中不斷摸索、總結,基地內的重度犬疫早已絕跡。可一旦有犬偶發疾病,他還是焦急地日夜守護。

“人有很多親朋好友,可對於犬來說,我是他們唯一的依靠。” 徐洋說。

法者|警犬守護者徐洋:紮根犬舍22年成專家,訓出搜毒尖兵

徐洋與自己帶訓的搜毒犬“花花”(左)和搜爆犬“小黑”(右)。 本文圖片均為受訪者供圖

嗅出高跟鞋上殘留的毒品氣味:每頭犬都有“一技之長”

一個多月前,徐洋帶著自己一手訓成的 “花花”和“小黑”出現場,差點以為要無功而返。到達現場後,“花花”和“小黑”都對嫌疑人家中的一雙新高跟鞋做出示警反應,但其中並未發現毒品。

該案嫌疑人後來才交代,一批高跟鞋成了他們藏毒運毒的運輸工具,毒品就裝在空心的鞋跟中,隨快遞運走。這雙高跟鞋被發現時,毒品早已被轉移。然而毒品的殘留氣味,仍被“花花”和“小黑”準確捕捉。

“一般找到了東西才算。”徐洋仍有一點兒遺憾。

一年前的2016年6月,徐洋也曾帶著“花花”和“小黑”出警,在銀川某快遞公司的貨倉內,兩犬均對同一嫌疑包裹示警。

其後,中衛沙坡頭分局緝毒大隊按圖索驥,成功破獲案件,抓獲毒販2名,並繳獲海洛因1053克。

當日一到現場,徐洋首先提出了“盲測”的要求,他讓辦案民警準備十幾個快遞包裹與嫌疑人的包裹相混合,“你們不要和我說,都搞未知。”

“花花”首先出場,它跑到其中一個大紙箱前,不停地做出反應,扒紙箱,重嗅。徐洋把“花花”喚回,又讓“小黑”上,“小黑”徑直走過去,坐在了紙箱面前。

“這是不是你們嫌疑人的貨?”徐洋指著紙箱問到,辦案民警點了點頭。

該案破獲後,沙坡頭分局特意給刑偵總隊寫了封感謝信——兩頭警犬的搜索給辦案人員增加了信心,他們沿此線索一路跟到緬甸,終於在嫌疑人取貨時一舉收網,人贓並獲。

“我相信我犬的能力。”對於“盲測”,徐洋底氣十足。平日裡,類似的模擬訓練,對於“花花”和“小黑”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

犬舍中,“花花”的單間上掛著它的名牌。它的檔案名叫“文靜”,工作方向為“搜毒犬”,出生日期是2008年6月11日。沿著走廊兩側,彼此間隔的犬舍中住著30餘頭警犬:馬裡努阿犬、德國牧羊犬、史賓格犬、拉布拉多犬···

在帶犬民警的帶領下,這些或威猛、或嬌小的警犬在眾多刑事案件的偵破中發揮著獨特的作用。搜毒、搜爆、搜血、物證追蹤……每頭犬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長”。

然而,在幼犬成長為合格的工作犬之前,都要經歷一個少則一季、多則數年的訓練期。其間,訓導員將領著自己的犬每日奔跑,在訓練場的高低路橋上爬梯、鑽洞;實戰訓練中,犬也將在各式情景中模擬搜毒搜爆,熟悉各種嗅源。

“從一歲多訓出來,到八九歲,一頭犬的黃金年歲只有七八年。”徐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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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洋帶犬在涉毒娛樂場所突擊檢查,抓獲吸毒人員兩名。

訓犬是動腦子的事:不要讓犬看穿你的表情

“一般一個訓導員最多也就帶3頭犬。”

由於犬的所有作業都建立在“絕對服從”於特定訓導員的基礎上,所以一頭工作犬終生的訓導員只能有一位。他們搭配訓練,協作衝鋒。平日,工作犬的生活,就在犬舍的早開晚合間循環。

“花花”是徐洋最早帶訓的搜毒犬,“它天資好”。2011年及2014年,“花花”連續兩屆在全國警犬技術比賽中取得前十名的好成績。直到4年前,徐洋才決定再接手一頭“小黑”。

有了訓練“花花”的經驗,“小黑”進步神速,三個月即達到了出警要求。

徐洋第一次帶“小黑”去執行排爆安檢任務,是把它作為“花花”疲勞時的替補。沒成想,卻自此發現了一種高效的作業模式。出警時兩頭犬產生了“攀比心理”,爭著進現場,作業效率極高。

“讓它們輪班,犬休人不休。”自此,兩頭犬協作出警成了徐洋的標配。

“訓犬是一個動腦子的事。”在徐洋看來,訓犬就是和它“鬥智鬥勇”。

在他的經驗裡,訓導員一定要敏銳地捕捉犬的變化,但自己的情緒則要含而不露。帶訓時,切忌頻繁說話,只有乾脆利落的口令,才能讓犬收心,“這是工作,你願不願意都得幹。”

“你的喜怒哀樂它都知道,千萬不要讓它看穿你的表情。”

嚴厲之餘,徐洋也強調“快樂訓練”,在他看來,不能急於求成,而是要有步驟、有計劃的讓犬建立自信。執行起來,就是在犬最興奮、體力最好的時候讓它去完成任務,一達到目的立馬休息。“讓它保持餘興。”

實際上,不同作業犬種的實戰訓練科目各有差異,但它們必須打牢同一個根基:“把犬訓好,第一個就是服從。”

“坐”、“臥”、“立”、“靠”、“前來”、“非” (表示“禁止”的訓犬口令),合格的工作犬必須做到令行禁止。

在基地裡,徐洋的犬“服從好”是出了名的,就連打針也不用人管。“‘臥!’、‘定!’,它自己上來就往那一趴,塗酒精那麼疼,它也不會動一下。”

最初,徐洋訓練的第一頭犬是德國牧羊犬,該犬的體重達到了一百多斤,它的主要職責就是治安防範,現場撲咬。

一次,見這頭德牧被拴在柵欄上,有同事便拿著柳枝逗引。德牧見狀狂吠不止,撲咬之際竟一下掙斷了鋼筋。見犬一躍而起,同事來不及反應,只能一轉身、一閉眼,把屁股送了出去。

然而,這一口遲遲沒有落下。

“非!”徐洋老遠一聲喝令,正張大了嘴的德牧愣住了,盯著徐洋。

“臥!”等同事反應過來,一回頭,德牧已經趴在了他腳下了。

及今,這頭德牧已經衰老退役,被一位愛狗人士收養。而徐洋從一個“門外漢”轉變為“警犬技術高級工程師”業已10年有餘。

“量變到質變,其實就在這些細節上。”

法者|警犬守護者徐洋:紮根犬舍22年成專家,訓出搜毒尖兵

2015年,徐洋(中)帶緝毒犬“花花”協助基層分局緝毒,“花花”在出租車上發現了一大包毒品,淨重2234.6克。

練就挑犬“火眼金睛”:一百頭裡也就能挑出兩到五頭

“我現在是‘一崗雙責’,想多幹。”事實上,徐洋最初來到警犬基地,是因為自己的獸醫專長。

1995年,從寧夏農學院獸醫專業畢業後,徐洋留校任教。課餘在獸醫站坐診時,徐洋曾救了一條警犬的命,因此被當地公安局看重,隨後將其借調。

“破破爛爛。”這是徐洋初到銀川警犬隊的第一印象,這裡正是警犬基地的前身。當時犬舍裡鋼筋脫焊,雜草叢生,到處汪水。

“七八頭犬,一個個全都死完了。”心臟病、腸胃炎,甚至有頭犬的心室被幾十條心絲蟲堵滿。由於犬舍寒冷,到了冬天,徐洋就把生病的幼犬抱到屋裡同住。

1996年,刑偵總隊警犬基地正式掛牌。此時,基地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防疫,細小病毒和犬瘟熱已經成為了警犬的兩大殺手。

犬瘟熱的特點就是病程長,患病犬最後往往被“熬”死。

從最初的發燒、流眼淚、流鼻涕,到後期的牙關打顫、喉頭麻痺、難以進食,有的病犬甚至能拖一個月。這就造成犬瘟熱在發病初期往往被人忽視,以為犬是“上火了、發燒了”,但徐洋卻在一開始就嗅到了其中的危險。

“這是有傳染性的!它的體溫很有特徵。早晨正常,傍晚升高,是個稽留熱。”憑藉多條症狀對比,徐洋準確診斷,對症下藥,很快將其遏制。

此外,另一肆虐症“細小病毒”則更為棘手,它能令患病犬一週斃命。

“細小病毒”的症狀是“又拉又吐”,實踐中極易被誤診為“出血性胃腸病”。而徐洋則敏銳地避過這個雷區,他通過病犬的糞便總結出了要訣——“這種病的膿血便,有一股魚一樣的腥臭。”

直到2000年,基地內的犬疫基本絕跡。

期間,徐洋還擔負起了基地建設的另一個重頭戲,就是繁育。掛牌當年,徐洋就成功繁育了30多頭幼犬。

老犬淘汰後,基地購入了三母兩公五頭犬用於繁育。第一窩成功繁育的德國牧羊犬,就出生在徐洋的床頭。生產前一週,徐洋就將母犬接到室內,日夜守護。半夜,徐洋突然聽見“吱吱”的叫聲——大哼、二哼、三哼降世。

2000年,公安部舉辦了第一屆全國警犬技術比賽,來自全國34支代表隊的900餘名幹警和480頭警犬參賽。最終,大哼與帶犬民警朱愛民取得了個人搜爆項目的第二名。

“剛來的時候啥都幹,打掃、配糧、投喂、散放都是我。”日積月累,徐洋總結出了一套“育兒經”:犬肚要“吃平”,吃出“籃球肚”就會壓成“O形腿”;補鈣同時要補磷,否則會導致佝僂和大骨節病···

犬疫絕跡後,基地也初具規模。此後,警犬力量的補充更傾向於專業購買。幾番下來,徐洋又練就了挑犬的火眼金睛。

為了挑出最具潛力的犬,他們往往要跑數個農戶散養點。“一百頭裡,也就能挑出兩頭到五頭。”看膽量、看銜取、看佔有慾,看神經類型,這些對於徐洋來說,往往就是“一眼”。

“我的目標就是找到最優質的訓練犬,確保新手能一舉成功。”

把退役警犬接回家養老:訓導員成了它們的一切

“‘花花’老了。”

這頭徐洋曾經最為得意的“尖子犬”,如今已經成了“高齡戰鬥員”。它從8個月大起跟著徐洋,現在已經是第九個年頭。

“工作犬的壽命一般也就是10年,比寵物犬短的多。”

由於日常繁重的訓練、出警,工作犬的體力尤其是嗅覺要經受很大的考驗。其中,搜毒、搜爆項目的訓練,還存在著“中毒”的風險——聞嗅和銜取的過程中,犬難免會有所攝入。這導致有的犬年老後,死於肝硬化、肝腹水。

“工作能力越強的犬,壽命越短。”在徐洋看來,這就是“鞠躬盡瘁”。

法者|警犬守護者徐洋:紮根犬舍22年成專家,訓出搜毒尖兵

徐洋帶警犬“花花”訓練。

對於訓導員來說,這種打擊是常人無法體會的。徐洋曾見到同事蹲在地上,一個勁兒地掉眼淚。有的訓導員至今還記著,自己的第一頭犬走的日子。

對於工作犬來說,絕對服從的訓練、絕對依賴的生活,使得訓導員成為了它們的一切。如果基地裡有犬舍沒關好,犬一定會跑到辦公樓裡,一間一間地找,直到找到自己的主人。

如今,“花花”也面臨著退役的那天。徐洋早已計劃好,他要把花花接回家,“讓它度過一個幸福的晚年”。徐洋的兒子也十分喜愛花花,從小,他就常到基地跟“花花”玩耍。

其實,妻子早年也有抱怨,“我們娘倆還不如你的狗重要。”同事張波記得,有次在集中訓練時,兒子生病住院,徐洋也沒有回去。依老訓練員的經驗,集訓期是犬能力提升的一道坎,能不能達到實戰水平就看這個階段。

“他年齡比我們大好多,但訓練時還是跟年輕人一樣在奔跑。”

在同事們看來,徐洋最讓人佩服的就是“認真”。上班從不先上樓,早上一來就先巡查犬舍,這一件事,徐洋做了22年。

“我們這個工作就是和犬接觸多,和人接觸少,默默無聞。”如今,警犬基地的8名民警中,最年輕的也已幹了5年。對於他們來說,洗不乾淨的衣服、身上去不掉的異味、手上的皮癬早已成了習慣。

其實數年來,這支特殊的隊伍榮譽頗豐,4人5次榮立個人二等功,5人12次榮立個人三等功,先後二十人次受到公安廳嘉獎。

徐洋現在還能回憶起,自己當年剛進訓練場的情景。前輩扔來一隻護袖,要想訓犬,第一關就是“讓狗咬”。作為助訓,他要帶上護袖,引犬撲咬。“好害怕,只能硬著頭皮上。”如今,他自己早已變成了訓犬專家。

“堅持!混也是一輩子,幹也是一輩子,老天爺是最公平的。” 徐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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