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毅傳書》：一段源自涇川的唐人傳奇

一段唐人傳奇將開頭永遠地寫在了涇河之濱的甘肅涇川。

《柳毅傳書》這個曾經讓無數人感動的愛情故事，它的北方原地就在涇川縣境內。1200多年前，隴西李朝威用他的生花妙筆演繹出了一段驚心動魄的人神之戀。

這個故事是怎樣發生的呢？我們來到涇川縣尋訪一段人神之戀的來龍去脈。

涇河之畔

從蘭州出發沿高速公路直奔平涼，涇河在這個時候和我悄然相遇。涇河是渭河最大的支流，發源於六盤山腹地的老龍潭，然後一路咆哮而來，過平涼，走涇川，抵陝西高陵縣匯入渭河。

涇河也是一條被賦予太多神話的河流。涇川是400多公里涇河上最為耀眼的一段，眾多的神話故事，在涇川境內的涇河兩岸逐次展開，西王母宮坐落在涇川城外的回山腳下，逐日的夸父就倒在涇川縣城的東面，最後化身為山峰，而秦王李世民則和涇河龍君在這裡上演了一段段的傳奇故事。

這是一個寒冷的冬日，大地隱藏了它的本來面目，一如隱藏在歲月深處的《柳毅傳書》。涇川縣城距平涼很近，當我們的感覺還停留在平涼，回山卻突然出現在眼前了，轉眼就看見西王母宮，就在我們愣神間，涇川縣城已堵住了我們的去路。這是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這裡不僅有流傳了千百年的《柳毅傳書》，也有綿延百里的神祕石窟群，更有隋文帝楊堅藏於地下的佛門至寶“舍利子”。

來到涇川就不能不說西王母。涇川縣城邊上的回山據說是西王母的住所。3000年前，西王母曾與周穆王在這裡相會，民間傳說西王母是神仙中人物，無疑也是一次人神之會。1000多年前，在這裡又發生了柳毅和龍女的人神之戀。我們不禁感嘆，涇川是個易於產生浪漫故事的地方。

進入涇川縣城，找到了當地的朋友。在他們的帶領下，我們走進了西王母宮、南石窟寺以及羅漢洞石窟等諸多地方。

書生柳毅

涇川位於秦隴之交，自古至今都被譽為“甘肅東大門”，不僅是守護關中的屏障，而且是絲綢之路往西的第一個關口，絲綢之路進入長安前最後一個大站。這裡屬典型的黃土高原殘塬溝壑區，進入眼簾的總是散發淡淡薄霧的綿綿群山，在微風中顫動的灌木叢，稍遠的地方總是模模糊糊的。

我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尋訪《柳毅傳書》的相關故事。《柳毅傳書》是一個發生在盛唐時代的傳奇。儀鳳年間（676年11月—679年6月，唐高宗李治年號。）洞庭龍女遠嫁涇川，受其夫涇陽君與公婆虐待，被打發去放羊，一天遇到了落第書生柳毅，請他將家書帶給洞庭龍宮。後龍女被其叔父錢塘君救回，並試圖讓柳毅與龍女成婚，但被柳毅嚴辭拒絕。柳毅毅然離開洞庭龍宮回家。故事到此暫告一段落。

現在看來這個故事有些老套，一個參加科舉不第的落魄書生，一個被婆家壓迫的美女，在涇河邊上的某個山溝相遇。由此，上演了一幕人神之戀，一段悽慘的遭遇最後演化成了完美的愛情故事。

《柳毅傳書》是唐代隴西人李朝威撰寫的傳奇小說，代表著唐代傳奇小說的最高成就，它同白行簡的《李娃傳》、蔣方的《霍小玉傳》、李公佐的《南柯太守傳》並列為四大傳奇小說，至今流傳不衰。

涇川縣的張懷群等人研究認為，《柳毅傳書》的北方原地就在涇川。2004年7月17日，《柳毅傳書》郵票首發式在涇川縣舉行。這次首發式確認涇川是《柳毅傳書》的原地之一。

《柳毅傳書》只不過是李朝威撰寫的傳奇小說，並不是真實的歷史，要尋找它的來龍去脈自然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為何人們要把涇川視作《柳毅傳書》的原地呢？

從涇川縣城出發，向東北而行，不足十公里的地方有座古城遺址，鄉親們叫做“薛舉城”。城非常殘破，有幾個高臺，鄉親們稱之為“將臺”，實際上，它們應是觀察敵情的烽火臺。唐初，這裡曾經發生一場大戰，薛舉和李世民曾在此展開殊死搏殺。當時，薛舉以此為大本營與屯兵長武縣城邊的李世民對峙。這場大戰的結局自然是李世民獲勝，也因此埋下了《柳毅傳書》的線頭。

涇川流傳民間傳說，李世民同薛舉對峙時，李世民先敗後勝。薛舉在上游築壩截水，決戰之時決堤放水，水攻下游的唐軍。唐軍眼看就要葬身魚腹，此時涇河中的五條小龍挺身而出，助唐軍躲過了大水。李世民登基後，封涇河小龍為涇河龍君。

尋訪中我們遇到了一位鄉親，他說，以前回山西王母宮側面曾有一座五方龍君之祠——“五龍廟”，還立著李世民題寫的御碑。這座祠內供奉的就是涇河龍王。於是，流傳了千百年的涇河龍王的故事由此拉開大幕，形形色色的涇河龍王的故事就不斷湧現，最為耀眼的是《魏徵夢斬涇河龍君》和《柳毅傳書》。

歷史上，這裡先後有涇州、涇原、涇川等稱呼，其中在涇州轄地內兩次置涇陽達600多年，李白、李賀等文人都在涇州留下了詩文。自然《柳毅傳書》中的涇陽也在這裡。

這些故事和歷史事實，再加上退休官員的講述，給李朝威提供了無盡的想象空間，一個人神之戀的故事就此誕生了。一個執著仗義而有原則的書生柳毅，就這樣向我們走來。

人神之戀

昔日狹窄的西蘭公路已經被改造成了高速路，我們行走的地方已是涇河川了，陡峭的山脈在南北兩面蔓延，涇河自西往東從兩山之間的平原上橫穿而過，盛唐的傳說早已遠離我們而去，曾經給李世民帶來災難的涇河也失去了昔日威風。

站在公路上，我們發現最顯眼的建築就是新修的大雲寺。這座寺院見證了盛唐的繁華，也是《柳毅傳書》最好的註腳。漢唐時，涇川是絲綢之路進入關中平原的最後一個大站，眾多的僧侶在涇河兩岸開山鑿窟，作為他們的修煉之地。

在朋友們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了羅漢洞石窟。這個洞窟在涇川縣城的東面。在公路邊停車後，走過一片開闊的農田，跳過一個水渠，就是羅漢洞石窟。迎面就是一座6米高的北魏佛像，進入洞裡則是一個連一個的洞窟。看著這些洞窟，我們能夠想見當年的香火是如何的旺盛，那時的涇川遠比今天繁華，有點像今日北京郊區的某個縣市。

柳毅就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下，在涇河邊上和龍女不期而遇的。這個故事最耐人尋味的是它的結尾。在中國民間故事中人神之戀的結局，或者以人神分離而收場，或者以女神放棄做神而結束，比如《天仙配》、比如《牛郎織女》、比如《劈山救母》、比如《追魚》……

《柳毅傳書》的結尾和中國傳統的人神之戀的結局截然不同。故事的結尾是這樣的：柳毅辭別龍君回到家中，一年後，娶盧氏之女為妻，新婚之夜柳毅發現新娘酷似龍女。原來龍女痴心不渝化為盧氏之女，嫁給柳毅為妻。無疑這是一個完美的結局，既沒有人神分離，也沒有讓女神放棄神仙身份。

《柳毅傳書》最早見於《太平廣記》。說是李朝威在長安郊區拜訪退休的官員薛某，薛某詳細講述了其表兄柳毅為龍女傳書所發生故事的全過程，才誕生了這部傳奇。此時是貞元年間，曾經盛極一時的開元盛世剛剛過去不久，安史之亂的餘波還在蔓延，天災人禍，讓大唐帝國傷痕累累。貞元十九年，韓愈還專門寫了《論天旱人飢狀》，結果被貶為陽山縣令。或許，李朝威就是沉浸在大唐盛世的回想中寫下這本傳奇的。

慢慢閱讀這本傳奇，我們依稀能看到，開放繁榮、敢於赴難、勇於追求個人幸福的盛唐氣象，這應該是人神之戀故事完美結尾的原因吧。只不過這些早已成為過眼雲煙，只留下了空空如也的羅漢洞石窟，靜靜地站在涇河邊上審視著這裡曾經發生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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