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糞♥老♥頭
◼ 肥鄉區大寺上鎮中心校 韓引麗
在我稍微有點記憶時，偶爾的一個早起會在村裡遇見一個揹著挎簍拿著小鏟的拾糞老頭，他走幾步，都會彎腰用鏟子把每一坨牛糞、馬糞、雞屎、羊屎用鏟子鋤到他的揹簍裡揹回家裡像攢東西一樣攢起來，然後再運到田地裡。他走過後,我們村唯一的一條大街就會幹乾淨淨的。娘說，那個大爺每天早起，除非那天沒有牛馬雞羊走過。
深秋，我們幾個小夥伴會摸遍所有的瓜地，然後津津有味的一邊吃一邊討論，這就是那個拾糞老頭的瓜地，那時的我們會對著拾糞老頭的背影做個嫌臭又噁心的模樣。他拾他的糞，我們偷他的瓜。偶爾偷瓜時會被“遇見”。我們幾個都會嬉皮笑臉的說；“大爺，你種的瓜太好吃了，是咱村最好吃的。”然後那個大爺就會說：“那你就把書讀成咱們村最好的，還有那個生的瓜就不要摘了，摘了你們也不吃，就給扔了。”他每說到這裡我們都會低下頭，我們既沒有把書讀好，還扔了他好多將要熟的瓜。
再後來，在街裡肆意行走的牛馬雞羊沒了，而那個拾糞的老爺爺也走了。
然後，我繼續讀書，從本村讀到鄰村，從鄰村讀到鄰縣。始終沒能讀成我們村裡最好的，再也沒有吃到過那麼甜的各種瓜。
再後來，各種車越來越多，代替了各種行走和運輸。“拾糞"這個詞在我的不理解中也慢慢淡忘和徹底消失。
我的父親，一個老黨員，小的時候為了能活下去，去挖海河，說管吃飽；國家需要時，去參了軍，說自己是中國人；爺爺病逝，奶奶年邁，小姑尚幼，家庭需要時，毅然從班長辭軍回家，說是家裡的男子漢。生性倔強，一世操守。
父親嚴苛,記得小的時候,我摸著牆根倒著走路,“好好走路”一聲令下，我會被嚇得渾身哆嗦。
考上初中，要到外鄉，一個二八式自行車，前瓦掉，後瓦磨。“好好上學吧！”父親再無它話。開學那天，那麼厚的被褥，包在一個比人還大的包裹裡，一大兜子的白饅頭，還有玻璃瓶裡的辣椒醬，一個13歲的我，要把這些東西綁在那麼大的自行車上，這個綁上歪了，那個綁上掉了，還有一個孩子在哭，最後，大大的包裹上全是土，饅頭上也是，綁好了，把自行車靠在牆上，自己蹲下來抱著自己使勁地大聲哭。“咋了？”一個聲音問，那個哭聲突然跑的無影蹤了。然後那個男人拉起我的手說；“哭啥類?看你綁的這個車子，還擦著軲轆類！”“上學讀書，哪裡有恁容易類”他推了推包裹，拽了拽饅頭兜子，把車子推了推，倒了倒，竟真的不擦軲轆了。“給，走吧”一個比我大的車子上綁著比我還大的包裹，前把上沉甸甸的饅頭，我忘了我是怎樣的踉踉蹌蹌、搖搖晃晃從韓屯到天台山的。只記得父親拉著我的手，我和父親從我有記憶以來直到現在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但現在回想一下，那時的哭充斥在心頭的是一種力量，是一種成長的力量。
我在一天天長大，參加工作、結婚、生子，父親卻在一天天老去。而在這其中，當參加工作時不想當老師，父親說，把心放下來，踏踏實實做點事對於一個小女孩就行了；婚姻經過七年之癢、十年之痛時， 父親說，夫妻吵吵鬧鬧就過去了，絕不能離婚，哪兒有那麼美好；而當我孩子出生時，父親是各種溺愛，抱著、親著、寵著、捧著。父親說，你小時候沒有好好待你，補給你孩子吧。父親說這話時已經滿頭白髮，滿臉皺紋，佝僂著身子，眼皮低垂，看東西得使勁睜眼，高血壓，心臟病，氣管炎，支氣管炎，身子又瘦又黑又小。
龍應臺說：所謂父母子女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的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而今我在離你最近的地方工作，能追你時一定追你，你卻告訴我：人總得有點情懷，乾點實事，我能照顧我自己。
我不原諒你的倔強，你說一個共產黨員，有能力養活殘疾的兒子絕不麻煩國家，絕不申請什麼資助，低保。你卻總給我一種做人的靈魂力量，原來，人就該這般模樣，這才叫一個共產黨員。
今年這個冬天有點冷，臂掛爐壞了，急的我一遍一遍給售後打電話，你卻說，人家也很忙，不急。你原諒這個世界的一切人。
中午回家偷偷去看你，在院裡就聽到了吱吱扭扭的車輪聲。出門迎你，您尷尬的像個知錯的孩子，那個瞬間，我哽咽淚崩，我想去抱您，又怕嚇住您。遠遠的聞到一股雞屎味，透過淚眼仔細看，還是那雙膠鞋，冬天卻又寬又大，沾滿了雞屎，你穿的是舊的不能再舊，破得不能再破的比我的年齡還久遠的衣服，也粘有雞屎，三輪車上也滿是。突然眼淚迸出，四個字從腦海溢出，“拾糞老頭”。
“離我遠點，快回家去。”
我就乖乖的離你遠點。你不想讓我聞、粘到臭味。我不想讓你看到我五味雜陳的眼淚。
那一天，我轉了一圈擦乾了眼淚，整理了心情回到家，你也洗了手臉，換了衣服，我們坐下來一起吃飯，聊一些無關緊要的，我偷偷的看您，您偷偷的看我。互相心疼，都不說心疼。
我們都記得，前一段我們在一起我笑著說：小時候，我很聽您的話，您老了，一定要聽我的話。您美美的點了點頭。
做為父母子女還有不言而明的心思就是，我怕您老了拖著多病的身體硬扛，而您怕我在這個多彩又浮躁的社會打拼是多不易。 隔著空間和距離，互相牽掛，互相不語。
就這樣，時光繼續，我照常回家，碰不到你掏完雞糞剛回來的樣子。陸陸續續聽母親說；你每天起得更早，陶兩三個小時就回來，趕緊洗漱，生怕閨女碰見。這個中午，我們坐下來一起吃飯，我試著小心翼翼的聊起這個話題。
“你不是一直咳嗽嗎？還……”
“沒事，出點力氣，出點汗，就不咳嗽了。”
“一天工資多少啊？”
“不是為了掙錢，我想給咱地上點雞糞。”
“人家不要錢，就是從人家雞圈裡把雞糞掏出來，就可以拉到自己地裡。”您繼續小心翼翼的解釋。
“天冷了，在家歇歇，多買幾袋肥料。”
“你不是說吃紅薯抗癌嗎？你不是說咱種幾分沒有化肥的地啊？我想多掏點雞糞，給你種幾分地，種點紅薯、蘿蔔，種點小菜咱們自己榨油，自己吃……”。
你終於敞開心扉，在描說你想為你的女兒所作的一切。拖著你多病的身體，用盡你的所有。
公婆近兩年都是因癌去世，年紀不大，讓我對您的心疼更深了些。可還是趕不上您對我的心疼。
“人家要錢，咱也不心疼錢，買幾車雞糞，一定要種幾分沒化肥的地。”
從未抱過您，那一瞬間特想抱一下您。就像您抱我兒子一樣。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我們這個時代是一個美好的時代，國家富強，民族振興，我們幸福。國強、家和、父母愛，是每一個人的力量。是每一個人幸福奮鬥的力量。那個拾糞老頭愛你到骨頭裡，那種拾糞老頭的共產黨員的精神照耀你每一天，每一個腳步，每一秒成長。
拾糞的時代已過，拾糞的時代又來。作為一個社會人，應該時時處處為他人著想，寬容每一人，每一個行業；作為一個黨員，時刻為家、為集體、為國著想，以大局為重；作為一個子女，既要“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又得“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才能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謹身節用，以養父母。
拾糞的日子也是奮鬥的日子，兩個拾糞老頭的勤勞和艱辛，在我成長的心靈上已然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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