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清華校園。

引擎轟鳴，輪胎青煙，一輛豐田86凌厲過彎、加速、漂移、急速剎車，完美停駐，車門砰地拉開……

別激動，出來的不是送豆腐的藤原拓海，而是這位開心到露出八顆牙標準微笑的大爺。

豐田章男，現年63歲，豐田家族第四代長男，豐田汽車公司一把手。

一個60多歲的大爺，貴為千億跨國集團CEO，不遠千里跑到異國他鄉，還不惜親自下場燒胎作秀，圖個啥？

失落的20年

在唱機時代，日本大阪有一家專做唱針的公司，生產的唱針的品質世界第一，雄佔世界市場份額的80%。

可是，這家公司現在已經沒有了。

理由很簡單，因為唱機已經沒有人用了。

回到汽車行業，現實只會更殘酷。

電動車、自動駕駛、人工智能、車聯網，各種互聯網新技術都在讓幾大靠燃油車起家的傳統車企巨頭不得不在每一個夜不能寐的時刻懷疑人生。

但豐田本不該在這個行列。

如果你問：誰是與能源問題淵源最深的汽車企業？答案很可能就是豐田。

1998年，全球第一臺混合動力車豐田普銳斯橫空出世，從此以後，汽車圈開始流傳有個說法：“這世界上只有兩種混動，一種是豐田混動，一種是其他混動。”

為了保持這份優勢，豐田從研發之初就申請了上百項專利，最終形成了一家獨大的盛況。

自動駕駛技術更是如此。

當大眾因為深陷“柴油門”又被巴黎協定搞得焦頭爛額而不得不宣佈ALL IN電動化之時，豐田的電動化技術已經有條不紊地積累了數十年——

1997年，豐田將基於激光傳感器打造的ACC自適應巡航系統應用到了雷克薩斯LS的日本國產版Celsior上，奔馳奧迪沃爾沃只有模仿的份。

只可惜，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豐田內部都堅持研究自動駕駛只是為了提高車輛安全係數，而不是完全取代駕駛員。

即使在高舉改革大旗的章男老爺子上臺後，也有兩年時間沒搞出啥動作。

這位職業當CEO，業餘當賽車手（豐田章男是唯一持有國際C級賽車手資格的汽車大佬）的社長對駕駛樂趣的小執念也太好猜了。

結果就是，友商奔馳、寶馬、奧迪都已經宣佈在中國生產電動汽車的計劃，奔馳最新發布的EQC電動汽車最早會在2019年底投產中國，寶馬iX3和奧迪e-tron也都信誓旦旦要在2020年實現國產，連造美髮棒的戴森都要搞電動車了。

而豐田，才剛剛下定決心，要把自家的氫燃料和混合動力專利免費開放，在這個鋰離子電池雄霸天下的局面裡，也是相當尷尬。

要知道，後者用不到十年的時間養肥了美國的特斯拉和中國的寧德時代，還順便讓老態龍鍾的松下都找到了事業第二春。

失落了20年之後，63歲的章男老爺子還能力挽狂瀾嗎？

‘三世子’初露鋒芒

這波對豐田來說無異於‘高速路上換輪胎’的操作，最大的變數或許就是現年63歲的豐田章男老爺子。

回到開頭那場清華秀，對著幾百位‘天之驕子’，章男老爺子故作幽默地講了個段子：“我是經營這家公司的第三代豐田家族的人，你可能聽說過富不過三代，那麼，我希望這不會發生！”

是的，這是一位天生驕傲放縱愛玩車的‘富三代’，他爹是豐田前掌門豐田章一郎，他爺爺是豐田汽車創始人豐田喜一郎，他太爺爺是豐田品牌奠基人豐田佐吉。

20多年前的一個小故事，證明了老爺子的改革派潛力。

1998年，豐田章男還只是豐田集團下面某部門的小頭頭。

這一天，他攤上一件棘手的任務：提振豐田日本國內銷量。要知道，在汽車銷售鏈上，經銷商可是最難啃的骨頭。

不過，我們的章男課長另闢蹊徑，搭了一個網站，號召經銷商通過拍照片上傳網站來賣自己的二手車，這樣週轉時間可以縮短90％。

那可是上世紀90年代，杭州的馬老師可能還沒見過電腦，深圳的小馬哥也只是盯著越來越燒錢的服務器發愁的創業狗（這個名為Gazoo的網站現在已經是日本最大的汽車在線商城）。

這場勝仗，讓一開始疑慮重重的豐田高層開始對這位公子哥刮目相看。

因此，當積弊纏身的“巨人”需要一輪重生式的世紀變革的時候，沒有比堅決捍衛尊嚴還願意積極改革的豐田家族人更合適當領航人了。

改革派豐田章男

但變革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生來就帶著變革基因的百年巨頭。

豐田章男覺得自己像絕地武士，跟被傳統觀念掌控的帝國戰鬥。

執掌10年，裁員，重組，削減預算，親自當雷克薩斯首席品牌官（也可能是為了省錢），甚至賣萌討年輕人喜歡，一個沒落下。

“豐田自身已經進入一個需要構建新型商業模式的時代。”

老爺子說的新型商業模式，正是外界難以讀懂的TNGA（Toyota New GlobalArchitecture）。

這是他從2017年開始就在整個集團推動搭建的豐巢概念，如同造房子不是簡單磚瓦堆砌，而是有設計、構架、材料的系統化考慮，造車也一樣，通過全產業鏈價值的革新制造。

跟概念同步亮相的，是在NGA指導下完成的第一款產品：第八代凱美瑞。

一年後，TNGA首款SUV車型CH-R和奕澤IZOA同時上市。

他甚至想過把公司名從豐田汽車改成豐田移動（Toyota Mobile），只為讓豐田在這場全球汽車產業世紀變革的漩渦中能站得更穩一點。

那將會是很徹底的告別。

從2009到2019年，老爺子掌舵10年，碰上了08年全球金融危機，10年美國剎車門事件，11年日本大地震，真正靜下心來搞發展，也就是這兩三年的事。

“我希望在我手上把公司的文化改革搞定，這樣當我把指揮棒交給下一任的時候，他只要專注在移動未來就可以了。”

豐田中國的算盤

從結果來看，從2018年開始，豐田高層的決策節奏明顯加快了。

清華燒胎的第二天，章男老爺子就換上西裝，拿起簽字筆，跟清華邱校長簽約成立聯合研究院，研究氫燃料電池在中國加速普及的可能性（最起碼也要拿下2022年北京冬奧會氫燃料大巴這個肥單）。

更早的2019年初，豐田官方宣佈，開放氫燃料電池專利使用權——這可是豐田從1992年開始花了20多年燒出來的看家技術。

顯然，老爺子已經意識到，教育市場這種事情，只有自己幹是不夠的，只有吆喝其它大廠商同時參與，氫燃料電池汽車的市場才能做大做強，所以即使免費放開技術專利，也要把氫燃料這張技術牌打出去。

更何況，隨著新造車勢力崛起，市面上通用的鋰離子電池技術越來越成熟，自己手上的燃料電池技術只會壓力越來越大——豐田自家產的Mirai氫燃料電池車至今銷量不過萬。

跟清華的邱校長簽約之前，老爺子剛跟北汽談成合作，向北汽福田提供氫燃料電池技術和零部件。

回到一年前，2018年的春天，他拉著老老爺子，現年94歲的豐田章一郎——2018年3月19日和21日，父子二人分別出現在天津的一汽豐田和廣汽豐田，為車間工人打call。

手術必然要流血，也要輸血，術後也要一個恢復期，而不是馬上投入到賺錢的活計。只有徹底恢復健康，才可能最終獲勝。

實事求是的講，現在的豐田依然是全球市值最高的車企。

如果連這樣一個家底厚實、領導靠譜的傳統汽車巨頭都沒辦法完成艱難但必要的轉向，還有哪家傳統車企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