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慣用的孤絕的琴音，彈一首隻有你才聽得懂的《鳳求凰》

來世若你為白狐，我還要做那負篋的書生，在你幽居的山林古寺，苦讀功名……而每每此時，綠衣婆娑的你，總是立於花樹之下，輕聲喚我，公子。公子。光影垂垂，花蔭交疊。你的聲調柔媚，像極了江南雨後的新綠，青翠可人。

一時間，思緒走得很遠。想起《聊齋》裡的書生春日訪友，耽於詩酒，子夜將至，方才醉眼朦朧地挑燈獨行於荒村郊野。不見星光，黑黝黝的天幕下，只有那盞孤零零的燈籠，在書生的身邊忽左忽右地搖曳著，閃爍著，如鬼火螢螢，縹緲之極。

周邊的叢林古宅，立刻就有了幽深和渺遠的妖魅之氣。無端讓人生出幾分荒涼與飄零之感。然而在我的內心，這種脫離塵世的荒涼與鬼魅，卻總是十分地受用。也許是心有期待，也許是與古人心意相通的吧。

淺拂春山，慢橫秋水，玉纖間理絲桐。按清冷繁露，淡佇悲風。素弦瑤軫調新韻，顫翠翹、金簇芙蓉。疊蠲重鎖，輕挑慢摘，特地情濃。泛商刻羽無窮。似和鳴鸞鳳，律應雌雄。問高山流水，此意誰同。箇中只許知音聽，有茂陵、車馬雍容。畫簾人靜，琴心三疊，時倒金鐘。——《金菊對芙蓉·沙邑宰館琴妓用舊韻戲之》

有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前世就是負篋走讀的書生寧採臣，也曾在古老的寺院，邂逅過一段浪漫的情緣。因而，當我第一次在山嵐氤氳中，踏進嵩嶽空寂的山門，便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熟稔。

那些古拙的雕窗，斑駁的碑文，層疊的浮屠，還有牆角懸垂的蛛網，都宛若夢中的樣子，熟稔，親切，讓人有種親近的衝動。特別是在香菸縹緲中，梵唱輕抵於耳膜之時，更讓我生出身處前世之感。

而當那天第一眼見你，從那一刻起，你已永遠地留在了我的心底。我在寺院盤桓的

時候，那些綠意幽邃的植被，便幻化成你長長的青絲，在十丈軟紅裡隨風飄動。

我在寮房讀經的時候，那些神祕古老的梵文，便轉化成你溫婉的笑語，像花朵被清風吹拂，輕盈婉轉地滑過眉際、落入我的掌心。是極致的無瑕與溫婉。燭影搖紅。四周一片虛空。

我知道，你我三生有幸，兩心靈犀，一次相見，已得永年。我屏息凝思，那枚從玉傾城求來的，被禪意浸淫的玉佩，在燭光下的映襯下，翠色慾滴，尤顯玲瓏。我知道，它帶著的既有浮生的清歡，更有你我前世的印記。我在掌心輕輕地盤玩，亦如在前世的記憶裡流連。那些舊時的光陰，彷彿正一寸一寸地，從玉佩上，從書卷上游移下來。有一種細微的香，直入心房。

窗外彷彿有“咯咯”的笑，在疏落的枝椏間跳躍，遊移。書卷落地，燭影搖曳。是你在拂花低語，還是山寺的風起？是你那天的蓮步生香，還是廊下的悵然回望？今夜，我想用一曲只有你才聽得懂的《鳳求凰》，用我慣用的孤絕的琴音，將你的一切，收進我的錦囊。

《紅樓夢》詩云：“惜情深不壽，殊途同歸，最終都只是無言結局。浮生若夢，為歡幾何？花好月圓，不過是一時驚鴻照影的熱鬧。人生的薄涼，原是這樣一種無可奈何，自古如一。”若人生真是這樣的一種殊途同歸，我們又苦苦追求些什麼？若無情苦有情亦苦，我們又何必舍此求彼，在人生的旅途中，丟失真實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