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能亮相法網賽場，不過費德勒最近又成了話題人物。在本週揭曉的ESPN百大運動員排行榜中，費德勒位列第四，又一次領跑網壇。細細回顧這個五個多月以來瑞士人經歷的點點滴滴，還有很多故事沒有被娓娓道來。
筆者與瑞士球王的會面發生在他來西雅圖參加表演賽時，他敞開心扉，聊起了那場經典的墨爾本大戰，也分享了自己在養傷的半年當中波濤洶湧的心理變化。
——— 在墨爾本找自己 ———
復出的首站大滿貫，瑞士天王粉碎了針對自己年齡和傷病的質疑，也打破了長達4年的大滿貫冠軍荒。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在墨爾本，他“找回了自己”。
那場澳網決賽，堪稱體育史上受關注最高的一場比賽之一。費德勒很坦誠，當時面對納達爾，他在前四盤一直按照計劃實施戰術，保持著自己的侵略性，打出了不少好球。
然而，當他決勝盤率先被破發時，面對這位十年來一直壓制自己的對手，一股信念油然而生。“我不要再重蹈覆轍，真的不要！”正是瑞士人那一刻思想上的更加堅定，形勢開始發生扭轉。“我當時對自己說，‘夥計，現在一定要打破僵局。要不然等他（納達爾）一會兒領先優勢擴大之後，你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其實那一刻，我問過自己：‘這場比賽我哪裡做對了，哪裡做錯了？’坦白來說，我覺得我的反手一直是強項，對誰都沒怕過，即便在納達爾面前也是如此！可來到第五盤，卻1-3落後時，任何人都可能會動搖，難免認為這場比賽要輸了。但，就在這之後，我打出了職業生涯甚至是網壇歷史上最好的20分鐘。”
費德勒說著，右手模仿飛機起飛，做了一個手勢。我做的只是全神貫注，並且孤注一擲。”
費德勒坦言，如今他需要去享受比賽，承認時光的流逝，並且接受比賽可能隨時終止的現實。這種看似認命卻並不屈服的狀態，便是如今瑞士人內心世界的寫照，既有禪定般的心平氣和，但也有面對勝利的熾熱渴望。
面對給予自己主場待遇般熱情的澳網觀眾，費德勒將他們澎湃的能量轉化到自己身上，精神層面的張弛有度幫助他度過了體能層面的考驗。
“那是一種不同的思維。”正如費德勒所言，這種思維在比賽中發揮了奇效。
“說來有趣，我當時自言自語：‘別束縛自己，放手一搏，就當這是第一次。”語畢，費德勒停頓了一下，然後望向普吉特海灣湛藍的天空，遠處聳立巍峨的高山被積雪覆蓋，儘管一座黑色的發電廠成為了視線中煞風景的存在，費德勒卻毫不在意，眼中只有美景。“這裡就像瑞士一樣。”
“這段時間真的太美好了，我樂在其中。”費德勒所說的並不只是在墨爾本度過的時光，而是過去這一整年的跌宕起伏。在經歷了去年的手術後，費德勒不僅做到了強勢歸來，擁有了更強的反手，而且也找到了新的方式來自我溝通。
——— 永遠熱愛，永葆一顆年輕心態 ———
對於瑞士球王而言，他職業生涯的每個階段都是不同經驗的積累。年少時光各種各樣的青澀回憶，都讓瑞士人不斷成長，比如與別人共用更衣室。
20歲過後開始逐漸成為一流選手並統治網壇，他的感受也有所區別。過了30歲後，則是起伏不斷的人生，既有低谷也有今年前三個月的波峰。這種感覺和當時巔峰期一年獨攬三大滿貫時，顯然區別明顯。
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人們的期望。此前，瑞士人的生活狀態一直以低調神祕著稱，人們對真正的他了解甚少。在費德勒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間裡，人們看到的幾乎都是他在場上的表現。
“那時，我一狀態不好別人就會倍感驚訝：‘天啊，他可能會輸。’其實，比分總是那麼接近，輸球再正常不過……”而如今，費德勒坦言更願意在公眾面前展現自己。“現在，我更容易向別人分享我的感受了。”
的確，今年的費德勒真正“年輕了”，在社交媒體上與球迷互動，甚至直播訓練（沒有刷禮物哈），並且動情地說：“我想念你們，這就是我努力訓練並回歸的原因，這樣一來我們就又能見面了。”更有趣的是，費德勒還和迪米、哈斯組團唱歌，先後兩次把視頻分享給網友。
3月，當費德勒重返印第安維爾斯公開賽時，人們對他的關注依然瘋狂，圍觀他訓練的球迷摩肩接踵，場邊甚至連站立的位置都所剩無幾。相比之下，當時參賽的其他頂尖球員則顯得被冷落了許多。
費德勒擁有世界上最忠誠的球迷，當他站在場上，甚至低頭或彎腰整理襪子時，球迷都會發出驚歎。而等他走向休息區，歡呼聲又會響起。
人群中坐著一位不起眼的退役名將——美國人文斯-斯帕迪亞（Vince Spadea），他身穿白色T恤，臉上掛著微笑。
早在1999年，斯帕迪亞在蒙特卡洛不費吹灰之力橫掃初出茅廬的費德勒，比賽僅用時一小時，其中包括一枚甜甜圈。
退役後，斯帕迪亞開始為好萊塢的精英客戶們提供私家網球課程。當他看著費德勒身邊山呼海嘯的球迷時，笑著搖了搖頭，既羨慕又欣賞。“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現在還在打，並且還繼續熱愛這項運動？”
當時的新聞發佈會上，費德勒曾跟10歲大的小學生們暢聊小貓和麥片，還和他們一起做俯臥撐，笑成一片。“隨著年齡的增大，羅傑變得更加開朗。”瑞士人好友、39歲的德國名將哈斯如是說。
5月的Gala盛典上，費德勒身穿背面閃閃發亮的黑色燕尾服走過紅地毯。“我想得來點兒酷的吧。”於是，後來他各種趣味的自拍傳遍了網絡。
如今的瑞士人依然充滿自信，卻也很害羞。他嚮往有一天像普通人一樣隨意前往公園跟陌生人打球。但如今他沒辦法這麼做，因為他覺得貿然出現會有失禮貌。
“去公園打球並看人們的反應很酷，不過現在我還有點不太好意思這麼做。”
——— 不斷學習，這是傳奇們的共性 ———
在費德勒與筆者見面的前一天，他曾造訪比爾-蓋茨位於西雅圖的水畔豪宅。兩位在各自領域登峰造極的人物，聊了物理，還談了達芬奇自由奔放的天賦。
比爾-蓋茨不僅是一位網球愛好者，更是費德勒的超級球迷。兩人相識於今年三月，並共同致力於慈善事業。多年來，蓋茨夫婦創立的基金會一直在為改善非洲的生活條件努力，這裡也是費德勒基金會項目的服務重點，尤其那裡的青少年教育事業。
在蓋茨的私人圖書館中，兩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本被玻璃外殼包裝的筆記本上——《萊斯特手稿》，這部記載著達芬奇作品和思想作品，讓費德勒讚歎不已。
“它是如此引人深思。”費德勒驚歎於這部傳世名篇的同時，也坦言自己在成長的過程中並未太注重學習，如今為了彌補，他會像海綿一樣全力汲取精神養料。而在他眼中，蓋茨對這部著作侃侃而談時，令他收穫頗豐。
“達芬奇的內容，讓我認識到一個人的思維究竟有多寬廣。比爾-蓋茨也是那樣的人，你能感受得到，他會讓你發現自己身上的渺小，因為我懂的太少了。”
這次拜訪加深了兩位巨頭間的友誼，他們共進了兩頓晚餐和一頓午餐，還來到一個慈善活動現場練球，並將籌集的捐款用於費德勒基金會項目，作為答謝，天王送給比爾-蓋茨一支特製的Wilson網球拍。
“網球也很講究物理學，但它也是一種藝術，尤其是費德勒展現出來的那種不費吹灰之力的樣子。”和費德勒一起練球，讓比爾-蓋茨回憶起作為軟件工程師在後臺解除bug的感受。“讓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看起來輕鬆解決，是因為你在幕後做了無數的努力。”
在表演賽上，費德勒和比爾-蓋茨搭檔，給出了自己的建議：“深呼吸，全力投入，放鬆。”在接下來的一整局，面對著全場16000觀眾，互聯網巨頭沒有發丟一個球。
——— 從心出發，享受網球 ———
當費德勒年輕的對手們都在為法網全力拼殺時，這位老天王卻在享受著風輕雲淡的度假生活，他的左膝已無法承受太多的負荷。退賽法網的決定或許出人意料，卻在情理之中，也許，這樣的反差恰恰展示了他成熟的一面。
有人說過，優秀的人到了35歲會達到新的境界，或是領悟到新的智慧，費德勒似乎也是如此——他明白自己已無法也沒必要讓每個人都滿意。
“現在我只想打喜歡的比賽，並享受過程。只要我還喜歡，就會參加一項比賽，為之訓練備戰時也會盡全力，對待度假生活同樣如此。我已經過了那個該事事上心、著急的時候，眼下就該好好享受這一切。”
今年八月，費德勒就將迎來36歲的生日。要知道在這樣的階段，他甚至有可能看到自己大幅下滑的困窘，或是假如他的膝蓋在給孩子洗澡時不慎扭傷，半月板也撕裂了……當一個更容易被傷病侵襲的天王垂垂老矣，他還有多少時間留給網球。
還記得去年溫網負於拉奧尼奇，又經歷了重大手術的瑞士人麼？自成名以來，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跌入低谷，也第一次遠離網球所帶來的壓力。
“感覺就像到了職業生涯的終點一樣。”休養期間，費德勒大多數時間都待在位於蘇黎世附近的家中，也曾在迪拜的居所小憩。還前往希臘旅行，居家來到漢普頓度假。
困境似乎很糟糕，但在瑞士人眼中，這種感覺恰恰相反，他從中打消了心中長期以來存在的顧慮和糾結。“當你的事業進行到一切都完結時，真的就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到了該退役的時候，費德勒會更加欣然接受。
有趣的是，正是這種認知，令他決定重拾球拍再回賽場。費德勒驚訝地發現，在恢復的日子裡，自己對網壇的風雲變幻依然瞭如指掌。
打球讓他體驗到了一種特殊的真實感，彷彿一切還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夥計，能重回巡迴賽真的太棒了。我很開心明白自己有多麼熱愛網球，我真的太在乎它了。”
談到未來，他拒絕為餘下的生涯標明時間，甚至都沒過多考慮事業的完結，“也許我會打到40歲？或直到死亡？”費德勒笑著說，對他來說，當下的大目標僅僅是保持對比賽的新鮮感和自由、延長工作壽命。就算面對人們更加期待的現實，他也不想因此而變得沉重起來。
而對於正在激戰的法網，費德勒坦言溫布爾登才是自己的福地，如今他只在硬地上訓練，尋找著“溫網心態”和快速球場的感覺。下半賽季，他打算全勤出戰，也許還能夠重回世界第一。
回到酒店後，費德勒給自己倒了一杯蘇打水，推出一張黑色的真皮座椅，然後把雙腳放上去。有一件事他非常明確：“在職業生涯的這一刻，我更加淡定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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