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金棕櫚導演克洛德·勒盧什:我不喜歡美國電影,那是屬於製片人的電影

專訪金棕櫚導演克洛德·勒盧什:我不喜歡美國電影,那是屬於製片人的電影

53年前,法國導演克洛德·勒盧什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斬獲戛納金棕櫚獎,電影裡杜洛克和安娜的故事卻並未完結。53年後,他帶著《最美年華》重返戛納,續寫老年杜洛克和安娜的故事,兩位演員更是幾十年後再度扮演五十年後重逢的杜洛克和安娜,探討愛情、年老、生命這樣的議題。

專訪金棕櫚導演克洛德·勒盧什:我不喜歡美國電影,那是屬於製片人的電影

《最美年華》劇照

《最美年華》中出現了大量前作《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中的閃回畫面,黑白影像下青春美麗的路易斯和安娜,與五十年後失憶的路易斯和念念不忘的安娜交替出現,歲月的冷漠和溫柔一同展現。他們身體不再輕盈,思維依然跳躍,記憶裡的愛情和眼前的心動莫名交織,與熟悉的背景樂不斷撩動著觀眾。

專訪金棕櫚導演克洛德·勒盧什:我不喜歡美國電影,那是屬於製片人的電影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劇照

戛納影展一個多月後,勒盧什來到中國,分別與上影節和法國電影展的觀眾見面,這位拍了一輩子愛情片的金棕櫚導演說,年齡會變老,但愛情永遠不老,自己也是因為喜歡女人,才會一直做電影這一行。

專訪金棕櫚導演克洛德·勒盧什:我不喜歡美國電影,那是屬於製片人的電影

導演勒盧什與《最美年華》男主角

勒盧什是一個浪漫至極的導演,他的電影中離不開美麗的女人,多情的男人,撩人的香頌,還有那種命中註定的因緣際會。如果看過1998年他導演的那部《偶然與巧合》,就會明白這位導演是如何將劇場藝術、美術、舞蹈、音樂等形式融匯,才能在電影中保持一貫的審美品位。

在他那部《男人女人:戀愛手冊》中曾經調侃“美國電影是用大成本講小故事,法國電影是用小成本講大故事”。他是屬於法蘭西的導演,表面不屑於情感生活之外的主題,但卻關心“未來、人生”這些終極話題。我們幸運採訪到這位導演,他耿直地說“自己不喜歡美國電影,那不是屬於導演的,是屬於製片人的電影”。

勒盧什採訪實錄:

《最美年華》讓兩位主演回到曾經的地點,觀眾也回顧了他們當時的影像,可不可以說,您開始懷舊了?

克洛德·勒盧什:這不能說是一種懷舊,應該說這就是生活吧,這就是生活中的記憶,每個人都有一種記憶。假如我看到一輛自行車,我說我特別喜歡,這其實是我騎過很多自行車之後,有一種回憶,因為這樣的回憶我今天才可以說很喜歡自行車;假如說我愛上一個女孩子,肯定是因為我之前愛過很多女孩子,有了一種比較之後,才能確定我是愛上她。所有我們喜愛的東西都會是一種比較,與腦中呈現出的回憶比較,每一個人都會有這樣的回憶,我們片中看到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中的一些場景,不是為了懷舊,這是主人公腦中的回憶。

您一直是一位擅長激發演員的導演,這次和兩位老演員是如何合作的?幾十年來你們的合作方式有沒有變化?

克洛德·勒盧什:可以說現在的他們更加有趣,也更加有經驗,因為他們有了人生的歷程,在他們背後都有各自的故事,都痛苦過,今天我再拍他們,他們肯定是更好的演員,我給他們進行任何拍攝方式的指導,都是非常容易的。他們就像好的紅酒,經歷了這麼久,自然成為更加優秀的演員。這也是我電影中一個觀點,變老不一定是壞事。我也在電影中闡述了 時間的推移,時間的推移不都是消極的,也有積極的一面,能讓我們更加成熟。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裡,我非常喜歡您用剪輯方式和攝影機的運動方式表現人物的心理狀態,請問這些是在拍攝之前計劃好,還是來自拍攝現場以及後期?

克洛德·勒盧什:我拍電影如同在生活,每一秒發生之後,我都想到第二秒會發生什麼,我不是一個很有預見性很能規劃的導演,但是可能我比較聰明,可以很好地掌握當下發生的一切。我每天拍完之後,可能第二天的東西就出來了;我拍完一個鏡頭之後,就想到下一個該怎麼拍了,我就是這樣操作的。我不像做話劇的人,第一幕第二幕嚴格寫好,我的生活,我的人生哲理不是這樣,我只是根據當下的場景,看到接下來會是什麼變化。我拍了將近五十部電影,這所有的電影串聯起來就像一部連續劇,是我人生的一部連續劇。我的生活就是這樣,隨著每個故事發生,隨著我不同的經歷,引導我到任何方向,我不是那種在非常固定的框架下運作的導演。

但是您怎麼看劇場和電影的關聯呢?《偶然與巧合》開場對劇場的表現令人印象深刻。

克洛德·勒盧什:這麼說劇場和電影的區別吧,電影是可以拍攝到人的眼睛的,話劇看不到人的眼睛,你只能看到人的表演,而眼睛是無法騙人的,我覺得這兩樣東西是不同的。電影其實就是生活,但是話劇就如同電影,而我寧願拍攝生活中的現實,所以我喜歡電影,但不是說我不喜歡話劇,話劇是一種表現藝術,話劇需要演員,但電影中的演員其實就是現實中的人,所以我更喜歡拍攝現實中的人,但我又是在話劇中找到那些最好的演員。

您的電影裡音樂都很美,以《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為例,當初音樂是如何創作的?

克洛德·勒盧什:我創作任何一部電影之前,配樂都是先完成的,然後我會讓演員先聽一下這些音樂,然後設想一些鏡頭,讓他們跟著音樂去走場景,然後再去嘗試講臺詞。音樂對我非常重要,我拍的幾十部電影都是這樣做的,先有配樂,再去拍攝。其實音樂如同一個更好的導演的角色,它可以指導演員在某些場景中如何更好地展示自己,音樂更容易打動人心。如果上帝存在的話,上帝能和我們說話的語言就是音樂,可能這是我不理性的觀點,但是音樂和臺詞相比,臺詞需要動腦去理解,音樂只需要感受,是去打動心靈的,所以我更偏好於用音樂去感悟別人,讓別人感動,而不是讓別人完全用腦子去思考去理解。

《最美年華》裡,兒子安託萬談了電影《偷自行車的人》,這部電影對您的意義是什麼?

克洛德·勒盧什:這部影片對我來說非常有意義,我第一次看到它時明白:原來拍電影可以找很多非職業演員,也並不是需要很多錢才能去講故事。今天我們看美國電影,會覺得沒有很多成本就拍不了。看了《偷自行車的人》覺得,只要有真心的故事願意講,就可以完成。我拍過很多要花錢的電影,也拍過很多沒花多少錢的電影,但那些沒花多少錢的卻都受到最大的關注,所以《偷自行車的人》確實對我有很大的影響。不是說投入很多錢,電影質量就會高。

您一直專注愛情片的拍攝,但是從作品中也都能窺見人生的哲學,這是如何做到的?

克洛德·勒盧什:我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也希望通過我的影片讓別人熱愛生活,即使很多人認為生活充滿煩惱,很消極地看待生活。生活中有很多荊棘,人生就是一個旅程,每一段路都積攢著困惑和煩惱,到了一個時刻,當你把所有困惑堆積到一定程度,你就會迎來幸福。人生就是不斷經歷煩惱、煩惱、幸福……這樣的過程,不管如何,我都希望大家去喜愛生活。

是枝裕和導演前幾天去聽了您的大師班,您對他的電影,以及對亞洲導演的作品瞭解嗎?

克洛德·勒盧什:我當然喜歡亞洲電影,亞洲導演裡我也很喜歡王家衛,因為這些影片都在法國上映過,我也有機會看到。應該說我喜歡全世界所有不同國家導演的電影,如果他們的電影能在法國上映,我都會去看,通過電影,就像到世界各地旅行一樣,比如通過看一部越南電影,我就感覺我好像更瞭解了越南,而不是說像現實中的旅行,比如我這次來上海和北京,坐在車裡去了很多地方,這個是淺層次的,其實沒有辦法瞭解當地人。就像很多遊客去巴黎,埃菲爾鐵塔並不是最有意思的,巴黎人才是有意思的,我到中國來,也是中國的人最有意思。每一部電影,每一位導演拍攝的自己國家的故事,我只要能在院線看到的,都會讓我進一步瞭解這個國家的事情,這是最有意義的,真正的世界環遊,就是看世界各地的影片。

《男人女人:戀愛手冊》有過對美國電影和法國電影的調侃,您現在對美國電影的看法如何?

克洛德·勒盧什:當我還是小孩兒的時候,我很喜歡美國電影,現在我不喜歡。因為我覺得美國電影是製片人的電影,不是導演的電影,美國電影是一種氾濫的美國文化宣揚,我喜歡的美國導演是約翰·卡薩維茨、伍迪·艾倫、伊斯特伍德這樣的導演。現在的美國電影真的就是美國向全球做宣傳的一種形式,全球都美式化,不管到了中國還是日本,都看到美國的印記,我不希望全世界人都成為美國人。

現在法國電影行業和幾十年前有什麼變化嗎?法國年輕人喜歡哪些電影?

克洛德·勒盧什:區別肯定是有的,所謂的作者電影也不能和之前相比,現在的年輕人要拍出這種影片很困難,我們那個時候相對容易一些。如果費里尼、或者安東尼奧尼這些導演到了這個年代,也不太可能拍出那些片子。現在很多法國電影人也是想拍好萊塢那種電影。

年輕人拍這些電影是困難在自身,還是電影社會的環境?

克洛德·勒盧什:可以說是更容易,也可以說更難,如果你要拍成原來那種感覺,要找到製片人投資方,這就很困難,因為投資方也不想拍一個沒有票房,沒有把握的片子。但是容易的地方在於,你現在可以有很多方式,用手機都可以拍電影,科技發達多了,而且網絡那麼發達,這個電影如果點擊量高,就是在全球受關注的影片。

來自淘票票媒體號:影人放大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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