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2017年4月24日，法國北部魯夫魯瓦，法國總統候選人勒龐造訪當地市場，問候當地人。 東方IC 圖
法國總統大選已經變成了一出跌宕起伏，懸念迭出的連續劇，第一季於4月23日結束。殺入總統大選第二輪的候選人是馬克龍（前進黨）和勒龐（國民陣線），他們得票分別是24.01%和21.3%。出局的是菲永(共和黨)，20.01%、梅朗雄（不屈的法蘭西）19.58%和 阿蒙（社會黨）6.36%。這樣的結果與選前的基本預測相符，讓民調機構找回了自信。然而這樣的現實，無疑是法國自2002年“國民陣線”的讓-瑪麗·勒龐殺入總統選舉第二輪以來的政治地震，且震動的幅度遠超之。產生的結果是多方面的。法國的政治生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極右政黨已躋身主流
2002年的民眾、民調都沒有想到讓－瑪麗·勒龐能夠進入第二輪，從而將此事稱作政治災難的開始。15年後，民調預告了可能出現的狀況，民眾知情，然而已無法阻止瑪麗娜·勒龐在第一輪總統大選中勝出。此外，她進入第二輪後選民的反應也與15年前大不相同。
2002年第一輪投票結果出來後，有幾千人聚集在巴士底獄廣場抗議讓-瑪麗·勒龐進入第二輪總統選舉，民意一邊倒地驚呼災難。隨後選民動員起來投票阻擊讓-瑪麗·勒龐上位，並在當年的第二輪投票中成功狙擊讓-瑪麗·勒龐，使其在第二輪投票中只獲得17.79%支持率，550萬張選票。
15年後，選情一公佈，在同一地點、同一時刻，只有幾百人對瑪麗娜·勒龐進入第二輪進行抗議，民眾對瑪麗娜·勒龐進入第二輪不再驚訝。瑪麗娜·勒龐在第一輪投票中已獲得了7百萬張選票。第二輪的選情民調已出，我們也相信，瑪麗娜·勒龐將被擊敗。但她的支持率和主張，已不同於15年前，她那極右的標籤已走出被封殺的狀態，從地下走了出來。15年前不敢在大眾面前表明極右政治態度的選民，現在已無任何約束，能直接表露。換句話說，極右的國民陣線從邊緣化的政黨成了主流政黨。
與15年前不同的另一點是，在第一輪結果出來後，不是所有出局的候選人都表示要將選票投給瑪麗娜·勒龐對手馬克龍。獲得19%選票的梅朗雄明確表示，瑪麗娜·勒龐與馬克龍是一丘之貉，他給他支持者的信號是投白票。梅朗雄電視講話一結束，在巴黎政治大學總統大選之夜的現場，梅朗雄的支持者，拿起話筒，公開表示他將支持梅朗雄的提議，他將在第二輪中投白票，即抗議票。政治大學學生對政治的敏感度，對政治的表態，具有很大的代表性。阻擊國民陣線上位的緊迫感與15年前已大不一樣。社會黨和共和黨候選人，在失敗後都給其支持者一個明確的信號，為法國的未來，為法國的下一代，做出選擇，將選票投給馬克龍。
顛覆政治學理論的馬克龍
勒龐的票源是法國中下層的民眾，是沒有在歐盟建設和全球化進程中得益的群體。勒龐進入第二輪，某種意義上代表了不同於他人的法國未來路線。
如果說勒龐進入第二輪，國民陣線成為主流是法國的災難，馬克龍進入第二輪則是徹底推翻了法國政治學理論。如同巴黎政治大學一教授在圓桌討論會上說的，政治學教科書可以被扔進垃圾桶了。
馬克龍39歲，沒有在政治舞臺上浸淫過，缺少有根基的政黨為依託（前進黨是一個剛建立的新黨），在短短的一年多時間裡，單打獨鬥，徹底顛覆了傳統的理念：沒有政黨機器支持的候選人無法在民主選舉中獲勝；在傳統政治教科書所提到的觀點中，個人政治冒險幾乎是不可能的，一個人要參政一定要得到一個強大且組織有力的政黨的支持。
沒有多年從政經驗，是不可能在政治舞臺上脫穎而出的這種觀點，隨著馬克龍進入第二輪而被徹底推翻。他的入選，還推翻了第五共和國建立以來，法國政壇的兩極化，即非左即右的現狀。照他自己所說，他的政治立場既不是左派也不是右派，是一箇中間派。中間派和極右派候選人的勝出否定了“左右”對峙的理論。
自第五共和國總統實行直接選舉以來，左右兩派對法國發展的總方向基本是一致的，並且都在相互靠攏，少有截然不同或反其道而行之的情形。現在進入第二輪的兩名總統候選人的執政綱領截然相反，已經不是能以左右的劃分來區別的了。進入第二輪的兩位候選人，代表著對於法國明天的兩種不同理解、不同路線：一個是開放的法國，另一個是封閉的法國；一個是對法國表示滿意，另一個是對法國充滿著憤怒；一個是對法國滿懷希望，另一個則對法國充滿失望；一個支持全球化，一個反對全球化；一個支持歐盟建設，一個主張脫離歐洲。馬克龍和勒龐的角逐又是民粹主義和精英主義的對決，這是兩個朝著不同的方向發展的法國的對抗，也是兩條路線的對抗。
法國政治生態的轉折點
馬克龍和勒龐進入總統大選第二輪重寫了法國第五共和國的政治史，第五共和國的執政黨第一次沒有一位候選人進入第二輪，左翼的社會黨候選人阿蒙在大選中遭到慘敗，右翼共和黨候選人菲永無緣第二輪。建制派的政黨被排除在第二輪的總統大選之外，相反是非建制派的政黨候選人走到了前臺。這一現象讓整個第五共和國以來的政治生態出現了轉折點。
充滿懸念的第一季隨著選舉結果公佈而結束，第二季正在上演中。根據法國總統大選的習慣，在兩輪投票中，進入第二輪的總統候選人將進行電視辯論。馬克龍會像希拉剋在2002年的總統大選中拒絕老勒龐那樣，拒絕與勒龐在電視上進行辯論嗎？
馬克龍是充滿激情，非常自信的候選人，是一位極具攻擊力的辯手、演說家，因此我們認為他不會放棄辯論的機會。在國內政策上，馬克龍面對馬琳娜·勒龐的優勢應該是足夠的，但是在歐洲問題上，對勒龐退歐立場的反駁要能讓人信服，並非易事。但是我們仍然相信馬克龍會為這場辯論做好準備並能勝出。
更大的懸念在6月
第二季更大的懸念是六月份的立法選舉。成為總統是否能給馬克龍的團隊帶來更多的國民議會議席？馬克龍能夠得到國民議會的多數派嗎？馬克龍真能做到不左不右，兼蓄並收，將左右兩派都納入麾下？
在大選結果出爐之後的講話中，馬克龍說道：“前進黨改變了法國政治生活。前進黨代表著我們的國家，代表著歐洲。”他要“組建新面貌的政府”。從中，我們可以看到，馬克龍想要建立的政府，是一個不問黨派，只注重能力的政府。但是，不同政見的人能否在政府中一起工作？這樣的混合型政府能否得到議會多數派的支持嗎？
2017年總統大選不僅結束了左右對峙的傳統，更是讓主流政黨內出現了嚴重的分裂。猶如教授們在政治大學的“總統大選之夜”中評述的那樣，左右兩翼主要政黨在總統大選中忙著互相算賬，互相傾軋。2017年的總統大選，左右兩翼的傳統大黨已被擠壓出局。他們是否能在六月份的立法選舉中翻轉局面，這將取決於左右翼兩黨的黨魁們能否吸取教訓，將黨的利益放在首位，個人恩怨置於一邊，在立法選舉中，有所作為。如果立法選舉產生的多數派與馬克龍的總統多數派不一致，法國將進入新一輪的共治，馬克龍的政治主張，完全有可能停留在紙面上。
2017年大選這部連續劇第二季結局，我們將拭目以待。
（肖雲上，上海外國語大學法語系教授；薛晟，上海外國語大學法語系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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