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簽約作者：邵悅婷
1
年初二，是明輝小學2002屆的十五週年同學聚會，得益於班長陳飛強大的號召力，大家難得齊聚一堂。
酒過三巡，疏遠和陌生好像都消融了，大家互相勾肩搭背的，貌似還是熱情單純的少年，情誼深厚。
只是在社會打滾多年，大都沾染了陋習，虛榮心、攀比心更是難以掩飾。
男的談論車房股票工資，女的不離老公孩子婆婆，想用各種例子證明自己過得多好多幸福。
其實，每個人的生活過得怎樣，從衣著打扮就能看出來了。
再多的高談闊論，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我舉起酒杯對身旁沉默的李磊開口：“來杯吧。”
他笑了笑，酒杯清脆地碰在一起，仰頭把大半杯酒都給喝完了。
李磊讀書的時候有個外號叫石頭，人如其名，老實巴交，不善言辭。
眼前的他，穿著很普通的T恤長褲，理著平頭，皮膚很白，笑起來，總給人靦腆羞澀的感覺，一點也不像是在深圳那座一線城市討生活的人。
“還在做司機嗎？”
“嗯，你呢？”
我拿起酒瓶，邊給他倒酒邊說：“在市場擺個小攤賣豬肉，混口飯吃。”
“生意還好吧？”
“也就那樣，馬馬虎虎。當初我爸生病時，你託你爸捐了不少錢，都一直沒機會當面好好感謝你。”
我從口袋裡掏出煙盒遞給他，他擺了擺手，“謝謝，我戒菸了。大家同學一場，說這話多見外？！”
“嘻嘻，你有準備結婚了嗎？”
“剛談了個女朋友，正處著。”他嘴角上揚，笑中帶著一抹甜蜜。
“那挺好的，什麼時候結婚，記得通知一聲，一定抽時間去參加。”
“嗯，應該還沒這麼快。”他的話音剛落，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不好意思，我先去外面接個電話。”
大概過了三四分鐘，李磊回到包廂。
“各位同學。”他提高了音量，引起眾人的注意，“我家裡有些事，要先走了，你們玩得開心些。”
“這就走啦……”
“哦，那下次再聚……”
他與大家作別後，就拎起外套離開。
我追出門外，“阿磊，等等。之前我手機丟了，也沒有你的聯繫方式，加個微信吧。”
“好，大家多保持聯繫，要是上深圳記得找我。”
2
我對李磊的印象還停留在以往的陳年舊事。
讀書時期，每天晚上放學後，他都會主動留下來幫忙搞衛生、倒垃圾。
不管哪個同學有事找他，他不會拒絕，都是積極地答應。
可以說是班裡的“活雷鋒”。
只是，他的付出，卻沒得到大家的認可。
除了需要他幫忙的時候會想起他，其餘時間，就是個小透明。
別看當初大家年紀小，可都現實著呢。
在我們老家，“老實”代表“人傻，任人欺負。”
不單單是我們這麼認為，就連他的爸媽，也是寵愛他那個聰明伶俐的哥哥，而忽略他。
他初中剛讀完，就被家人以“負擔太重，供不起兩個小孩讀書”的理由趕去小工廠打工了。
每個月賺的錢，除了很少一部分是自己花之外，別的都寄回家裡。
村裡的大人一邊想有個像他這麼勤勞、聽話、節儉、省心的兒子，一邊用他的經歷來做例子：再不好好學習，只能如他那樣，爹不親孃不愛，幹最辛苦的活，還沒好日子過。
我們繼續讀書，在父母的庇護下愉快地玩耍生活著。
他困在小工廠裡，做著兩班倒、沒有前途的工作。
後來，他在舅舅的勸說下，辭掉工作，去考駕照。
他學習能力很差，但勝在認真努力能吃苦，考了三次才終於考過了。
託舅舅的關係，他在深圳的一間大公司幫老闆開車。
工資不高，但至少沒有在工廠要熬夜班那麼的辛苦。
那時候每年搞同學聚會，都是出來工作的人湊錢作經費，而李磊是出錢最多的。
有時他為了上班，沒回去過年，沒辦法參加的情況下，組織者也不會忘了打電話給他。
邀請是假意的，把他當冤大頭是真心的。
因為即使他在聚會的現場出現，大家也是表面恭維他兩句就冷落了他。
大家所處的環境不同，沒有共同話題，誰也不願意花時間去關心他工作怎樣、生活怎樣……
三三兩兩的小團體，把他排斥在外。
之後，沒繼續讀書的同學陸續去工作了，初到深圳的，肯定會去找李磊，蹭吃蹭喝一段時間。
他也不計較，熱心地幫忙找工作、找地方住。
時間過得很快，最後一批讀大學的同學也畢業了，大家開始在社會上各個崗位打拼。
五六年後，也算有了小成績，買車買房結婚生子，一年一個變化。
而李磊還在之前的公司給老闆開車。
這麼多年，受過他恩惠的同學很多，會回頭感謝他的很少。
大家習慣了阿諛逢迎，面對現在給不了他們任何利益的人，根本就不屑往來。
當我折返回包廂，打扮得珠光寶氣的趙雲衝我喊道：“蘇軍，班裡就你和李磊未結婚，難道準備打光棍嗎？”
大家全都笑了起來，那笑聲裡包含著各種意味，七嘴八舌地說：
“哈哈，班花，你不能因為嫁了個富二代，就這樣傷害我們阿軍脆弱的心靈啊。”
“雲姐，果然霸氣，說話還是那麼直。”
“軍子，我有個表妹，雖然離過一次婚，但配你還是合適的，要不我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你們瞎操心什麼啊？我看蘇軍和李磊就是絕配。一個開車一個賣豬肉，正好，一起去鄉下轉村賣……”
“哈哈哈哈哈哈……”
一下子，笑聲更歡了。
班長瞟了我一眼，開口道：“好啦好啦，你們別拿人家的終身大事開玩笑，還是好好喝酒唱歌吧。”
見他們的注意力轉到別的地方後，班長過來拍拍我的肩，“別介意，大家喝多了，只是在開玩笑。”
我搖搖頭，低頭點起了煙，覺得這樣的聚會索然無味。
3
我正想離開時，門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進來，手上的腕錶、戒指無比的閃亮。
他的出現，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班長立刻迎了上去，“佟老闆，你這大忙人可終於來啦。”
“做大生意的人肯定是忙的，俊哥，來，這邊特意給你留了位置。”
他笑了笑，接過別人遞來的酒杯，“我有事耽擱，遲到了，先自罰三杯。”
佟成俊，曾經班裡最調皮搗蛋的學生。後來繼承了家裡的藥店，加上頭腦靈活、能言善道，很快變成連鎖藥店，早兩年又開了公司。
可以說是班裡混得最好的了。
他沒來之前，就是話題裡的中心人物。
既然他本人出現了，大家當然輪番上陣敬酒，他也爽快地一一喝下。
班長招呼他落座，他卻站在原地，環顧四周一番，“李磊呢？不是說他會出席嗎？”
“他有事先走了。”
“唉，怎麼走得這麼快呢？我還想著趁此機會和他好好聊聊。”佟成俊的臉上寫滿了失望。
趙雲打了一個哈欠，不以為然地說：“他一個開車的，跟你有什麼能聊得來的，難道你想請他替你開車？”
“哈哈，俊哥，要是你缺司機可以找我呀。”
“我開車的技術也是一流的。”
“你們別貧了，我找他是有正事。”
見他表情嚴肅，大家也都收斂了笑容。
班長拿出一包中華，遞了一根過去，“什麼事呀？我這兒有他的聯繫方式。”
“謝謝。”他接過煙，拿起打火機，邊點菸邊說，“你們不知道吧？李磊在深圳買了車和房，而且還有上市公司的原始股。”
“啊？”
“你該不會是搞錯了吧……”
大家聽了，臉上神情各異，別說他們了，就連我也覺得是哪兒出了錯。
佟成俊深吸一口煙，再慢慢吐出去，似笑非笑地說：“我也是昨天聽我堂弟說了才知道，他現在就在李磊所在的公司做技術員。他說李磊可是他們公司的傳奇人物。
“他們公司很多年前曾遭遇金融危機，員工們走的走，鬧的鬧，偌大的辦公室沒幾個人用心工作，眼看公司就要倒閉了。只有李磊還是認真負責地開車，不急不躁，陪著老闆一天跑很多的地方去融資求合作。
“最難的時候，公司已經三個月沒發工資了，租金也交不起，關鍵時刻，李磊拿出自己的全部的積蓄給老闆交租。最後，公司艱難地挺了過來，並且越做越大，去年還成功上市了。
“老闆感謝他的付出，給了他10%的股份，每年光分紅就是一大筆的財富。他談的女朋友還是深圳本地人，家裡房子就有好幾套。”
“也就李磊能做出拿自己的錢給老闆交租金的事，不過也算是傻人有傻福，這筆交易絕對值了。”
“李磊也太不夠意思了，發大財了也悶聲不說，是怕我們知道會問他借錢嗎？”
“就是，大家同學一場，還藏得這麼深……”
大家驚訝過後，開始討伐起李磊來，羨慕嫉妒恨各種情緒都有。
最明顯的是失落，誰也想不到最讓人瞧不起的李磊，會鹹魚翻身，成了人上人。
佟成俊把菸頭捻滅，冷嗤一聲道：“人家李磊那是低調，你們啥時候看他張揚顯擺過？他那老闆要給他個副總當，他覺得自己沒那能力，就做個司機挺好的。人啊，能看清自己也是種智慧。”
這一下，大家都有點面面相覷，又不敢反駁，只好低聲附和著。
“班長，你把他電話號碼給我一下，明天約他喝早茶。我這公司想在深圳好好發展，就看能不能和他老闆搭上線。”
“好。”班長點點頭，開始翻通信錄。
“俊哥，明天我有空，喝茶這事也算上我吧。”
“我一直想和李磊好好聊聊感謝他當初對我的幫助，明天就讓我請客好了。”
大家開始爭著要明天請客，還列出曾經與李磊一起經歷的事，想以此來證明他們之間的關係有多要好。
我默默地看了一齣戲，然後把手中的酒喝完，再起身離開。
沒人留意到我這無關緊要的人。
或許，只有錢才能引起眾人的關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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