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倫·阿倫諾夫斯基的新片,是對電影的一次慘重打擊!

作者:Guy Lodge

譯者:Issac

校對:朱溥儀

在《母親!》這部電影裡,有陰森可怖的牆,丟在馬桶裡的活體器官還有裂開的地板竟變成了流血的傷口,而電影的第一個鏡頭就是熊熊燃燒的烈火。但這些血腥、令人戰慄的部分只是為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借用薩特的話,在達倫·阿倫諾夫斯基令人興奮的不算恐怖片的恐怖片中,他者才是真正的地獄。

該電影在威尼斯放映之時,反饋不佳,噓聲一片,而我也有大致相同的感受。我想要冷靜下來,好好消化一下我所見到的痛苦不堪、精神錯亂的挑釁,而不是別人的聒噪、憤怒的叫罵;在電影中的這兩小時裡,除了喧囂與憤怒之外,還有更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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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2017)

我知道大家都在爭論什麼:《母親!》並不是一部循規蹈矩的電影。即使是對這樣一部我想不起叫什麼名字的藝術類型電影,我們也都早早做好準備,渴望被它嚇個半死了,然而它甚至沒有迎合我們最基本的觀影期待。

在電影結構和規律方面,它把《黑天鵝》拍成了一集《女作家與謀殺案》。阿倫諾夫斯基並不重視故事邏輯,同時也將時間壓縮、切得很碎;而電影的故事世界也按照他在轉換場景時的需求變得或廣闊無垠或狹窄幽閉。

之前阿倫諾夫斯基就這樣「拋棄」過自己的觀眾:十一年前,同樣在威尼斯首映並引起爭議的《珍愛泉源》也更重於在感覺上讓人信服、印象深刻,而相對犧牲規範敘事和形而上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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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愛泉源》(2006)

《珍愛泉源》巧弄時間、空間以及我們的大腦來表現難以捉摸的愛,而《母親!》則是秉持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原則——不表露過多當下的愉悅感而巧妙狡猾地進行敘事。

儘管這部電影並不隱晦費解,但卻是一部難以駕馭的作品:影片的主題和表現的感覺都非常直接明白,就像是晚宴之時,剛從胸膛裡剖出來的心臟,盛放在盤子之上,而且還在跳動。電影也表現出了這位導演藝術家用力過猛,甚至透露出明顯的敵意,以及他按捺不住的不安感。他既害怕遭到觀眾的背離,也恐懼觀眾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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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2017)

除此之外,如果細細想來,電影裡還可以看到愛情上的悔恨,如此刺激的脈絡可能會讓這部電影成為《珍愛泉源》難以置信的收筆。《珍愛泉源》是他送給他當時的妻子瑞切爾·薇茲的情人節卡片。那麼這部呢?我可不敢妄自揣測,但我這邊可有很多人押在薇茲身上。

「我只是在儘量讓這座房子充滿生機!」一個不知道名字的詩人(哈維爾·巴登飾演)衝著他同樣在片中沒出現過名字的妻子(詹妮弗·勞倫斯飾演)咆哮著,而這只是他們愈演愈烈的爭吵的常態——這是一種消極而具有攻擊性的主導,只需要一分鐘便可以用各種方式解讀,但《母親!》在任何傷感的碰撞之間可不會給你多少喘息的機會。

同時,這座房子是用橡木和灰泥建造的哥特式風格,略乏保養卻依舊光彩奪目。她則獨自用油灰和羊皮紙的花哨風格來翻新這座房子,勉強地想使其儘量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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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謂的「生機」,實則是混亂,準確的來說是其他人帶來的混亂。當患有肺氣腫的陌生人(艾德·哈里斯)以及緊隨其後的他那像猞猁般的妻子(由米歇爾·菲佛完美出演,氣場十足)突然出現在門口,毫無徵兆或任何解釋,特別是他不請自來式地留宿之時,詩人丈夫喜出望外。

而房子的女主人沒有那麼激動:在這個時候,《母親!》似乎還僅僅只是在不速之客上大做文章而已。一旦這些入侵者宣稱自己是詩人作品的死忠粉時,女主的掙扎就不再只是想要家裡重新恢復平靜而已了:這是一次為了爭奪丈夫的注意的殊死搏鬥,而他卻因為外人的崇拜喜愛越來越無法挽回。

爾後人卻接連不斷地繼續來到——怎麼來的?為什麼?從哪裡來?——無情地不顧其耐心的祈求和抗議,她只能服從於男人和他的話語。房子越來越滿,血滴也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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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將自己裝扮成一部疑神疑鬼的電影,是其眾多虛張聲勢的恐嚇和出人意料的把戲之中最為高明的一點。由藝術指導菲利普·墨西拿設計的房子本身就是一個複雜的、充滿恐怖氣息的完美創造,它就像胃痛那樣令人發出低沉的囈語,但這不是首要問題,正如詭異的牆顯露出其本來面目,地板又莫名地著火了。

這對於抑鬱憂心的婚姻來說簡直是噩夢,加之充滿威脅宛若暴怒的幽靈一般的自居中心的男性:「我就是我,」巴登振振有詞地說道,而勞倫斯——這是她第一次在銀幕上如此徹底地被剝奪了權力——從不解的恐慌轉變為洞悉了一切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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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使我們和她都有這種意識,對於電影最後一幕和整部電影從高潮向混亂俯衝的勢頭也還是準備不足,就像夢想之屋變成了無窮無盡的幻象:不如說它是希羅尼穆師·博斯(荷蘭怪誕詭異畫家)監督製作的《改頭換面:家庭版》(美國電視真人秀)。

如果這聽上去油腔滑調,那也是因為我無法找到更貼切的形容。很久沒有這樣一部大公司製作的電影肆無忌憚地躍入虛無,但《母親!》裡呈現的,卻沒有嬉鬧和荒唐。

阿倫諾夫斯基的潛臺詞和他之前的作品中的一樣尖銳又古怪,從勞倫斯神情緊繃的表演到馬修·利帕蒂克不安暗淡、迂迴前進的拍攝手法,所有的團隊協作都呈現在了這同一張燒焦的書頁上。

達倫·阿倫諾夫斯基的新片,是對電影的一次慘重打擊!

這隱喻之中有沒有什麼訊息,在灰塵中是否誕生了真理之鑽呢?沒有影評人能得出結論。但我和《母親!》「相處」越久,我就越會被其中的瘋狂打動——在最初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它看明白之後。

你大可將別的藝術家的作品引用於此,從《羅斯瑪麗的嬰兒》到《冷血驚魂》再到《反基督者》,甚至是被低估的凱特·哈德森那部南部哥特式的、粗製濫造的影片《萬能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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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能鑰匙》(2005)

但它們加起來似乎都朝向一個特殊的藝術家不容寬恕的自我審視——那是謙恭的回潮,甚至是對大屏幕上嚇人的內臟的歉意。在這部迷人的、精彩的電影中,有一小部分,也或許不是那麼一小部分,想要引來噓聲,但那不意味著我們就該迅速地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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