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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話題
作為第一個稱霸春秋的國家,齊國在留給世人一個輝煌而短暫的背影之後便急速衰落。為什麼齊國的霸業無法持久,是因為地緣優勢不夠明顯,還是有別的更深層次的原因呢?
曇花一現
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的春秋霸業總是令後來者心馳神往。
戰國時代的有為之君齊宣王就曾經向儒家先哲孟子就教:“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而聞乎?”
到了三國時期,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在寫下《述志令》的時候仍然這樣感嘆:“齊桓、晉文所以垂稱至今者,以其兵勢廣大,猶能奉侍周室也!”
雖然齊宣王和曹孟德不約而同地將齊桓公與晉文公創立的春秋霸業相提並論,但不可忽視的一點是:
作為晉國霸業的開創者,晉文公為繼任者留下的這份政治遺產要雄厚得多。
在晉文公身後,晉國的霸業持續了一個半世紀,也因此,21卷本的“春秋霸史”《國語》將幾乎一半的篇幅——也就是9卷都留給了晉國。
相比於煌煌9卷的《晉語》來說,區區只有1卷的《齊語》就顯得有點兒寒酸了。
這也難怪,齊國的霸權在齊桓公死後迅速瓦解。
雖然此後齊國仍不失為春秋大國,但它卻再也沒能登上霸主的寶座。
都說“先下手為強”,可為什麼率先開創了春秋霸業的齊國卻將霸主的寶座拱手讓與他人?齊國霸業不終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呢?
在地緣政治學說大行其道的今天,齊國的霸業中絕經常被解釋作地緣優勢不夠突出。
通俗地說,就是相對於後來長期爭霸中原的晉、楚兩國而言,背靠東海的齊國向邊疆地區開疆拓土的空間比較小,而挺進中原又會受到魯、宋等發展水平相對較高的國家的阻滯,所以在長期的競爭中,齊國逐漸落後於晉、楚。
齊國的地緣優勢究竟如何?
對這個問題,我們不妨看一看《史記·高祖本紀》中的這段記載:
(田肯)說高祖曰:“夫齊,東有琅邪、即墨之饒,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萬,縣隔千里之外,齊得十二焉。故此東西秦也。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矣。”
高祖曰:“善。”
在田肯的分析中,齊國的地理形勢之優越僅次於秦國所處的關中,所以齊國號稱“東秦”。
也正是顧忌到這一點,劉邦在建立漢朝之後寧肯把項羽曾經佔據的楚地封給韓信,也不願意讓他做齊王。
那麼,為什麼齊國手裡明明攥著一把好牌,卻在春秋爭霸的賭桌上落後於牌面不如自己的晉、楚呢?
在我看起來,齊國最終失勢的首要原因是這個國家在經濟形態上的特殊性導致了它向外開疆拓土的願望不夠強烈。
《管子·治國》說:
夫富國多粟,生於農;故先王貴之。凡為國之急者,必先禁末作文巧;末作文巧禁,則民無所遊食;民無所遊食,則必事農;民事農,則田墾;田墾,則粟多;粟多,則國富;國富者兵強;兵強者戰勝;戰勝者地廣。
——《管子·治國》
對於春秋時期的晉、楚以及戰國時期的秦國來說,《管子》的上述國策基本概括了他們的崛起之路,那就是省下發展商業和手工業的精力來全力發展農業,耕戰合一,國富兵強。
因為農業最基本的生產資料是土地,因此擴張領土,用手中的利劍為鋤犁尋找更大的空間,這是耕戰立國的必然選擇。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晉、楚、秦等春秋列強總是對領土擴張如此熱衷了。
但對於齊國來說,它的富強卻不是依靠土地和農業。
《漢書·地理志》說:
太公以齊地負海舄鹵,少五穀而人民寡,乃勸以女工之業,通魚鹽之利,而人物輻湊。
——《漢書·地理志》
濱處東海,土地鹽滷,齊國發展農業生產的先天條件就頗為不利。
為了彌補土地產出的不足,齊國劍走偏鋒地通過大力發展工商業成為了東方最富裕的國家。
到了齊桓公執政時期,管仲更是將工商致富的國策發揮到了極致:
在齊國都劃分的21個鄉中單獨列出6個工商之鄉。
其中的工商之民直屬於齊桓公,設立專官進行督導。不服兵役,世守其業,通過技術的世代相傳使其日益專精。
同時為了方便貿易,齊國還製造金幣,用以調控米粟和工商物品的價格。
因此,司馬遷說:
管仲既任政相齊,以區區之齊在海濱,通貨積財,富國強兵。
——《史記·管晏列傳》
區區之國,幅員不廣,但卻手握鉅富,財傾天下。
手裡有錢,齊國就更有餘力發展文化事業,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義,衣食足而知榮辱”。
因此,和麵朝黃土,質樸善戰的秦、晉相比,齊人的面貌總是精緻而瀟灑的。
其俗彌侈,織作冰紈綺繡純麗之物,號為冠帶衣履天下。
——《漢書·地理志》
從對外擴張的角度來說,齊國要想獲得更大的發展空間,甚至問鼎中原,控制、削弱甚至兼併魯國乃是第一要務。
把魯國牢牢地攥在手裡,不但能夠整合中國版圖上文化軟實力最強的版塊,更重要的是可以打通齊國通往中原的道路。
而一旦魯國倒向別的強國比如晉國,那麼它就會成為制約齊國前出中原的一道鎖匙。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公元前589年的鞍邑之戰。
晉國大夫郄克率領的聯軍將攻魯的齊軍一舉擊潰,經此一戰,齊國遂放棄了與晉國爭霸的努力,齊頃公甚至親往晉國朝覲,欲尊晉景公為王。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齊、魯兩國的關係有點兒類似於今天的俄羅斯與烏克蘭。一旦徹底地失去烏克蘭,俄羅斯的大國之夢就有泡湯的危險。
可是對於魯國這個最重要的地緣戰略支點,齊桓公又做何處置呢?
公元前681年冬,憑藉三戰全勝的威勢,齊桓公迫使魯莊公獻出遂邑並與齊國在柯舉行會盟。
但是就在會盟之上,魯國將軍曹沫以匕首劫持齊桓公,逼迫他做出承諾,歸還侵吞魯國的領土。
面對著這一突如其來的事件,司馬遷記載說:
桓公許之。已而曹沬去匕首,北面就臣位。桓公後悔,欲無與魯地,而殺曹沬。
管仲曰:“夫刧許之而倍信殺之,愈一小快耳,而棄信於諸侯,失天下之援,不可。”
於是遂與曹沬三敗所亡地於魯。諸侯聞之,皆信齊而欲附焉。
——《史記·齊太公世家》
為了在諸侯面前樹立良好的國際形象,齊國最終決定將已經到手的魯國領土退還回去。
無獨有偶,公元前663年,為了援救燕國,抵抗山戎的侵略,齊桓公親率大軍援燕。
可是這一仗勞師遠征,齊國不但沒有收穫尺寸之地,反而將原本屬於齊國的五十里領土割讓給了燕國。
在晉、楚、秦等大國尚未崛起之時,齊國本可以利用自己的先發優勢積極擴張,爭取更大的發展空間,但是土地與國力之間相對鬆散的經濟聯繫卻讓齊國忽視了開疆拓土的重要性,錯失了最好的戰略機遇。
齊國霸業不終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相比於後來稱霸的晉、楚等大國,齊國建立霸權的方式與他們完全不同。
在齊桓公之後出現的春秋霸主幾乎無一例外的依靠軍事手段確立霸權:
晉文公稱霸中原,是因為在城濮之戰中擊敗楚國;
楚莊王稱霸中原,是因為在邲之戰中擊敗了晉國;
吳國取代楚國稱霸南方,是因為在柏舉之戰中攻陷郢都;
越國取代吳國爭霸,是因為越王勾踐滅掉了吳國……
可是在齊桓公的時代,面對著當時最強的戰略競爭對手楚國,齊國的做法僅僅是以軍事威懾為後盾,逼迫它簽訂召陵之盟,承認齊國對中原諸侯的領導權。
對楚國的硬實力,齊國沒有做到任何的殺傷和削弱。以至於楚國雖然暫時停止了北進中原的步伐,但轉頭又將淮泗流域的一眾小國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裡。
作為齊國霸事的總設計師,齊相管仲建立霸業的手段主要是政治的而非軍事的。
因此孔子才會說:
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論語·憲問》
“不以兵車”意味著齊國的霸權是建立在政治和外交的軟實力基礎上的,而非建立在軍事的硬實力基礎上。
管仲的政治理想應該是讓齊國協助日漸式微的周天子號令天下,維持西周舊有的封建格局,就像長子協助年邁的父親理家一樣(所謂“伯”,原意就是長子)
所以將周公創制的西周政治視為理想模板的孔子才會稱讚管仲“如其仁!”
然而,當春秋時期的兼併戰爭不可避免地愈演愈烈,封建舊格局不斷遭到破壞以致趨於瓦解的時候,軍事手段在爭霸過程中的重要性越來越凸顯出來,這時齊國從前的那套爭霸策略就落伍了。
於是乎,在給世人留下一個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的輝煌背影之後,齊國慢慢地滑向了暗淡庸碌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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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晉公子
排版|奶油小肚肚
圖片|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