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原聲
二哥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善良、質樸、直率，論農活樣樣精通，春種秋收，夏鋤冬藏，無一不通。他還做過木匠，幹過電工，當過獸醫，在莊稼院裡是一把好手，誰家有個大事小情他都到場，村裡人沒有不誇他的。
可自從二嫂病故後二哥精神上受到很大打擊，身體每況愈下，頭兩年患了腦血栓，經治療有所好轉。我對二哥非常惦記，每隔半月二十天就給他打一個電話，前不久我連續給他打了三次電話，家人都說他出去遛彎了，這使我很是高興，心想二哥常出去走走對身體有益。
在二哥生日的頭天晚上，我再次撥通了他的電話想為他祝福，電話那端傳來了二哥的聲音，不過這聲音讓我大吃一驚，儘管他用力地說著，可我清晰地感覺到他口齒不清，聲音含混，精神有些恍惚，在潛意識裡我感到二哥身體出事了。經詢問家人得知，早在二十天前，二哥突然二次腦梗，經搶救才脫離危險，為了不影響我當時正在進行的緊張採訪，家人就以出去遛彎為託詞一直隱瞞著。
聽到這個消息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列車在乍暖還寒的東北大地上飛馳著，急切的心情隨同列車穿越一條條小河，一座座山脈，恨不能一下來到二哥的面前。
然而，當我看到二哥的那一刻我被驚呆了，昔日的硬漢被病魔硬是搬倒了。由於腦幹大面積梗塞，二哥的左側肢體已經癱瘓，手臂腫脹，且發涼，血液循環不暢。右眼緊閉睜不開，嘴角歪斜，只有左眼能夠睜開，大小便不能自理，完全喪失了生活能力。為了不讓我難過，二哥是被家人扶著坐起迎接我的歸來，從他渴望的眼神裡我知道他有多麼想我，他多麼希望在他病重時有我在身邊陪伴。
看到二哥被病魔折磨得如此痛苦，我的聲音在哽咽，手在顫抖，心在哭泣……為了不讓他看出我的難過，我強忍淚水，用安慰的口吻鎮定自己心碎到極限的情緒。
二哥患此重病是不幸的，但在孝順的兒女面前他又是有幸的，在接下來的十個日夜裡，我一邊陪伴二哥，一邊感受那濃濃的親情。
兒子女兒自不必說，最讓人感動的是兩個兒媳婦。說她們比親生的還親一點都不為過，她們的臉上總是帶著微笑，這微笑是從內心深處發出來的，自然而溫暖。“那真是沒比的”，全村人都這麼說。
為了讓公公有一個好的衛生狀態，她們不嫌髒累，理鬍鬚、剪指甲、擦臉、擦手、洗腳、穿衣服、洗尿褲、端屎端尿，一切生活細節都在她們手中有條不紊地進行；為了給公公增加營養，一日三餐她們換樣做，每頓飯做在前面，吃在後面；為了使公公儘快恢復健康，她們每天要給他量三次血壓，研磨六次藥面，喝兩袋奶，飲四杯水，削切兩個水果，無數次的按摩，炕上抗下忙個不停；同時每天兩次將公公架起在地上挪步強化鍛鍊。當我看到她們一口口給公公餵飯，一點點輕輕擦去公公嘴角流淌的口水，一聲聲像哄孩子一樣哄著公公開心的時候，我的眼睛溼潤了……
在物慾橫流的今天，在親情日漸淡漠的當下，在靈魂被銅臭汙染的空間裡，這樣善良，這樣真誠，這樣賢惠的兒媳婦上哪去找啊！我笑談二哥有福，享受“總統級待遇”。二哥則說“我可不當這總統，看把她們給累的，哪有這樣累人的總統啊”！
在陪伴二哥的十個日夜裡，我感受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人的生命實在是太脆弱了，人的健康實在是太寶貴了，人性的善良實在是太純美了，我還能說什麼呢？唯有珍惜。
返回的日子到了，雖然在老家住的時間不很長，可總算陪伴二哥度過一段深刻記憶的時光，這短短的日子，對二哥是一種精神上的安慰，對自己是一種心靈上的平衡和補償。臨行前我用激勵的語言與二哥約定，等到他病好了我回來一起去江邊打魚（老家就在松花江邊），二哥咬著牙點頭同意了。
列車緩慢地南行，一隻孤雁向北方飛去，透過迷濛的車窗，我看到遠處的山林靜默著，河水在無聲的流淌著……
2011年5月6日 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