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寯藻給曾國藩使絆子的一種猜想

祁寯藻給曾國藩使絆子的一種猜想

祁寯藻

咸豐帝不喜歡曾國藩,重要的原因是登基後不久曾國藩觸怒了他。當然也有其他原因,咸豐帝厭惡其父道光帝重用的穆彰阿以及穆彰阿的黨徒,而曾國藩被看作“穆黨”重要人物之一,在道光朝平步青雲,十年之內從翰林庶吉士做到二品大員。

即位後不久的咸豐帝決定刷新吏治,改變道光帝留下的疲沓、虛飾的官場面貌,命令群臣進言。結果曾國藩當真了,上摺子說皇帝“鮮察言之實意,徒飾納諫之虛文”,“皆曰‘黜陟大權朕自持之’,不容臣下‘更參末議’”,這等於說皇帝虛偽而剛愎。眼下領導班子中下屬向上司說這種重話,都會被視為對領導權威的挑戰,何況在君尊臣卑的清朝。

咸豐帝大怒,曾國藩幾乎是大難臨頭,幸虧首席軍機大臣祁寯藻和另一位軍機大臣、曾國藩的座師季芝昌求情,咸豐帝才放過曾國藩,但對其長時間內印象很不好。

咸豐元年祁寯藻在重要時刻幫了曾國藩一把,可轉眼到了咸豐四年,祁寯藻卻給曾國藩使絆子。

咸豐四年(1854)八月二十七日,曾國藩統率的湘軍,一舉收復了被太平軍佔領的武昌和漢陽。咸豐帝聞訊後,大喜,下旨曰:

此次克復兩城,三日之內,焚舟千餘,踏平賊壘淨盡,運籌決策,甚合機宜,允宜立沛殊恩,以酬勞績。楊沛著補授湖廣總督。曾國藩著賞二品頂戴,署理湖北巡撫,並加恩賞花翎。

這道上諭對曾國藩來說,有如大旱逢甘霖。帶湘勇四處征戰的曾國藩深感一支客軍寄人籬下之辛酸艱難,他需要一個巡撫、總督的職位,才能保證有一塊供養大軍的地盤。可接到這道恩旨後沒幾天,咸豐帝又下旨收回成命,讓陶恩培做湖北巡撫,曾國藩只給一個兵部侍郎的虛銜。

後世諸多史家認為促使咸豐帝改變主意的是祁寯藻。據薛福成文集中《書宰相有學無識》記載,得到武昌、漢陽收復的捷報,咸豐帝下了恩旨後,仍很是欣喜,在宮中對近臣說:“不意曾國藩一書生,乃能建此奇功。”而一旁的祁寯藻馬上澆了盆冷水,對曰:“曾國藩以侍郎在籍,猶匹夫耳。匹夫據閭里,一呼,蹶起從之萬餘人,恐非國家之福也。”這一下,將皇帝最擔心的事挑明瞭。

到底祁寯藻說沒說過這番話,史家也有爭議。薛福成是曾國藩的重要幕僚,如果他不是從曾那裡親耳聽說此事,斷不會書之筆墨來惹麻煩。曾國藩吃了啞巴虧,也只能和身邊的人吐槽,不會公開責備一位前輩、軍機大臣。

那麼究竟是什麼讓祁寯藻對曾國藩的態度在三年間有如此大的轉變呢?我大膽地猜測一下,其弟祁宿藻之死可能是一個很微妙的因素。

祁宿藻,字幼章,山西壽陽人,他是祁寯藻的親弟弟。道光十八年(1838),祁宿藻和曾國藩同時中進士,都名列第三甲,也都選為翰林院庶吉士。散館後,兩人皆得以留館任職。是年,祁寯藻45歲,已經是左都御史。道光二十一年,祁雋藻調任戶部尚書,九月,被命為軍機大臣。

有這位一位兄長在朝,祁宿藻的官場不順遂那就說不過去了。作為同官翰林的同年,曾國藩在京期間和祁宿藻交情不錯。查曾國藩的日記,多處記載和祁宿藻之交往。如:

道光二十一年七月初五

往翰林院朝房,與祁幼章、李葆齋、毛寄雲同住。

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初二

申正,至祁幼章處飯。

道光二十三年四月初四

早起。飯後,至祁幼章處會課,寫折一開。

曾國藩對同年好友那位正當權的兄長,自然也是恭敬有加。其日記中有載:道光二十一年七月十三,“旋寫宣紙寸大字二百六十個,擬送祁春浦先生。”“春浦(也寫為圃)”是祁寯藻的號。對弟弟這位前程看好的同年,軍機大臣祁寯藻也當然會關照並延攬為自己的人。

祁宿藻有兄長的幫助,自己也爭氣。任翰林編修時被道光帝賞識,外放為湖北黃州府知府,旋調任武昌府知府。據《清史稿》載:

(調武昌後)連年大水,城幾沒,堵御獲全。治急賑,煮粥施錢及衣棺藥餌,全活災民甚眾,政聲最。超擢廣東鹽運使,遷按察使,又遷湖南布政使。會韶州數縣土匪起,詔留宿藻督兵往剿,七戰皆捷,匪首就擒。事平,賜花翎。調江寧布政使。咸豐元年,河決豐北,山東、江北皆被水。大學士杜受田奉命臨賑,疏請以宿藻督辦江北賑務,章程出其手定,奏頒兩省行之。

可以說他升官的速度不亞於曾國藩,如果沒有太平天國起事,接下來當巡撫、總督,然後調回京城,任大學士、軍機大臣,是看得到的前程。然而,世上事往往是禍福相依,太平時期的肥缺江寧布政使,卻讓祁宿藻陷入了死地。

咸豐三年(1853)二月,太平軍順江東下,圍困了江寧城。而當時兩江總督陸建瀛戴罪在身,威望不夠,祁宿藻擔當起大任。他帶病登上登城牆指揮,三晝夜不睡覺,城大兵單,援師不至,知事不可為的祁宿藻在城上嘔血數升而死。即便他不病死,城破後也難免一死。太平軍攻陷江寧城後,自兩江總督陸建瀛、江寧將軍祥厚以下,署布政使鹽巡道塗文鈞、江安糧道陳克讓、江寧知府魏亨逵、同知承恩、通判程文榮、上元知縣劉同纓、江寧知縣張行澍全部戰死,祁宿藻怎麼可能獨活?

親弟弟的死,對祁寯藻打擊甚大,聞噩耗後他大慟,自述“餘比年有頭暈目眩之疾,至是益劇,飲食亦減矣”。

祁宿藻殉難後一年多,當年在京師常過從的同年好友曾國藩建此奇功,祁寯藻應該心中是五味雜陳吧。按尋常的想法,祁寯藻應該為曾國藩的戰功感到高興,這是為其弟報仇呀。但人性是複雜的,我以為更有可能是某種難以言說的傷心與嫉妒,痛恨上天對弟弟不公。

同治三年湘軍平定江南之後,祁寯藻派人在城北偏僻之地尋獲到祁宿藻的遺櫬。曾國藩得知後,奏請附祀於祥厚專祠,朝廷追諡文節。

如果祁宿藻不調任江寧布政使,而是繼續擔任湖南布政使,很可能會升任湖南巡撫,在守長沙中立下大功而身不死。那麼,他日後的功業未必會比曾國藩差。諡號也就不會是“文節”(“節”多用於盡忠殉節而死之大臣),可能是“文忠”“文襄”之類。

歷史不容假設。“不信書,信運氣”,曾國藩此話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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