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難遇:曹操是最懂蔡文姬的人

曹操 蔡文姬 蔡邕 漢朝 綠草原孤狼嘯月 綠草原孤狼嘯月 2017-10-16

知音難遇:曹操是最懂蔡文姬的人

所謂紅顏知己,就是要你相信,在這個世界,總有一個人,會知道你的好。

1.亂世危卵

蔡文姬,一個受過知識薰陶的女人,在遭受了恥辱後還能活著,她的心中經歷過怎樣的驚濤駭浪呢?

當文姬走進丞相府,站在曹操等眾人面前的時候,“蓬首徒行,叩頭請罪,音辭清辯,旨甚酸哀”(《後漢書·列女傳》)。

本來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她是漢末大儒、史學家與文壇領袖蔡邕的女兒,是有著家學淵源的千金大小姐,詩書禮儀她不懂嗎?禮教名節她不明白嗎?但是現在,披著頭赤著腳,站在一群男人面前,一步一步磕頭,這是為什麼?

她沒有退路了。

寧做太平犬,勿為亂世人。她不幸遇到了亂世。對別人或許是個機遇,對她,則是一種糟蹋。

那是個可怕的亂世,朝廷腐敗,官逼民反,終於釀成黃巾起義。大將軍何進被宦官十常侍殺害,西涼領軍董卓進軍洛陽盡誅十常侍,把持朝政。

蔡邕是當時極負盛名的大學者,“少有文名,博學善辭章,並精通音律”(《後漢書·蔡邕列傳》)。承繼祖上遺風,無意仕宦,浮雲富貴,只是閉門讀書,揮筆著述,興之所至則彈琴賦詩聊以自娛。

就是因為這樣的才名,董卓為鞏固自己的統治刻意籠絡名滿洛陽的蔡邕,非要讓蔡邕出來做官。蔡邕稱病不肯,他就威脅滅族。沒辦法,蔡邕又重新走入仕途。蔡邕一日連升三級,三日周曆三臺,最後獲封高陽侯。

出身於這樣一個家庭,她還是幸福的。幼年早慧,6歲的時候她就能聽出父親彈斷哪根琴絃,加之飽讀詩書,才貌雙全,求親者絡繹不絕。

蔡文姬後來嫁於世家子河東衛仲道,夫妻感情很好,但一年以後丈夫死了,於是回到孃家。這個時候的蔡文姬還只是一般女人的不幸。貴族女子守寡很正常,如果不發生意外,也許她就是《紅樓夢》裡第二個李紈。

可惜她的命運因為一個人改變了,他就是司徒王允。

這個人我們應該不陌生,在貂蟬出場時他還是個正面人物。可惜他殺了董卓以後又殺了蔡邕。

董卓給蔡邕連升三級,對於董卓的死,蔡邕嘆口氣也是情理之中。可惜王允心胸不夠寬廣,認為蔡邕懷念董卓的私恩,忘了作臣子的大節,誅殺了董卓,蔡邕反而傷痛,這難道不是董卓的同黨嗎?所以王允把蔡邕給治罪了,並且還怕蔡邕在歷史上給他胡扯,把他弄死在獄裡。

蔡邕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家族獲罪,大廈傾倒。蔡文姬真正的不幸開始了。

2.生命之下

董卓死後,他的部將又攻佔長安。軍閥混戰,羌胡番兵乘機掠擄中原一帶,在“中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縱獵圍城邑,所向悉破亡。馬邊懸男頭,馬後載婦女,長驅入朔漠,迴路險且阻”的狀況下,蔡文姬跟許多婦女一樣被擄到南匈奴。

她千金之軀,被一群蠻子拖上了馬,當做戰利品。那一顆飽讀詩書、敏感多思的心靈,處在風俗迥異的殘酷環境裡,會想什麼呢?

“所略有萬計,不得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語。失意幾微間,輒言弊降虜!要當以亭刃,我曹不活汝。豈復惜性命,不堪其詈罵。或便加棰杖,毒痛參並下。旦則號泣行,夜則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無一可。”(《胡笳十八拍》)

她遭到毒打加詈罵,而且還有身為女人遭受的可怕的侮辱。但她沒死。

讓人好奇的便是這裡。這位貴族才女經歷加此凌辱居然活下來了。

如果蔡文姬死在了路上,也許後世的傳文不會再有故事,可是她受盡凌辱折磨,還活著。

顯然,她不是封建社會所要求的烈女。在那些烈女的牌位上,一個寡婦被人拉衣袖都能斷臂,何況她這個寡婦受盡蠻人的侮辱。

一個女人,可以打可以罵可以殺,但是侮辱則是最可怕的,那是一個女人本性上的最後的生命尊嚴。被強行踐踏時,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了下來,活下來的,有的人又默默地死了,有的人還活得精彩。

生命之上,一無所有,那麼,生命之下呢?

這不是息夫人,息夫人在被強娶以後還能維持著一種高貴的沉默,楚王再不好還是國君,何況又是明媒正娶。而敏感多才的蔡文姬是落在一群野蠻士兵手裡。如果是無覺無識的女人,或許她能憑藉生命的本能活下來;如果是千金之軀的大小姐,可能就自絕於世。但是蔡文姬顯然是個異數,名士之女、自覺自醒、詩書滿腹卻像路上那些所有不識字的農婦一樣,活了下來——可以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嗎?

不是的。

在痛苦和凌辱加身時,她哭過,也怨過。“為天有眼兮何不見我獨漂流?為神有靈兮何事處我天南海北頭?我不負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負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茲八拍兮擬排憂,何知曲成兮轉悲愁。”(《胡笳十八拍》)

每個人在絕境的時候都會哭天搶地,可是然後呢?

在生命之下,有種東西超越了尊嚴甚至超越了生命本身,它叫信念。

3.因為懂得

讀過羅馬史的人都知道,尼祿迫害基督徒的手段是非常慘烈的,甚至是非常有侮辱性的。很多賢德貞靜的婦女都遭受了極大的折磨,有的因為這個放棄了信仰,有的人卻更加堅定。

某種程度上,女性在男權社會裡都天然地帶有一些焦慮,這是一種弱勢群體唯恐遇害的防禦心理。

可是她很淡定,而且很平靜。

其實人真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如果有外在強加的傷害,即使過程結束以後,人自己也會繼續從心理和生理上加深這種傷害,女人的凌辱尤其如此,或許我們可以把這個叫“傷害追加定律”。女性在受侮辱以後,往往造成難以彌補的心靈創傷,很多人痛不欲生。早期內心充滿憤怒、恐懼、焦慮和緊張,事後感到沮喪、追悔自責,並可因內外壓力而厭世輕生。

知音難遇:曹操是最懂蔡文姬的人

支撐蔡文姬活下來的,是內心堅定的信念與生命的覺醒。

蔡文姬沒有受過現代教育,更不知道什麼叫女權主義,也沒有聽過陳嵐女士的高論,只是早慧,飽讀詩書。她本能地感受了這樣一點——外在給予生命的傷害已是無奈,自己不能再追加一層了。生命之下即使失去了尊嚴,應該還有別的。

蔡文姬在《胡笳十八拍》國這樣寫道:“我非貪生而惡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歸桑梓,死當埋骨兮長已矣。”

她不是貪生怕死,也不是不知廉恥與氣節,她只是要回家,要落葉歸根,即使死也要埋在家鄉,不能輕易這樣埋屍異國。這是她無比堅定的信念,也是她活下來的支柱。

“千古艱難唯一死”,但是活下來更難。在那樣蠻荒異俗並且遭受屈辱的境遇裡活下來,需要擁有比常人更多的勇氣和智慧。這種智慧並不是智商,而是對生命的感悟和理解,是一份真正骨子裡的理解與懂得。

4.寂寞孤魂

郭沫若曾經創作大型歷史劇《蔡文姬》,寫蔡文姬在路上遇到匈奴左賢王。這位左賢王還挺有眼光,馬上就愛上了這位世家才女,對她頗為照顧,然後兩個人成親,還生下了兩個兒子,然後被曹操接回中原。故事先悲後喜並以大團圓終結,蔡文姬枯木逢春,重睹芳華。

“妙齡出塞呵淚溼鞍馬,十有二載呵氈幕風砂。巍巍宰輔呵吐哺握髮,金璧贖我呵重睹芳華。拋兒別女呵聲咽胡笳,所幸今日呵遐邇一家。春蘭秋菊呵竟放奇葩,薰風永駐呵吹綠天涯。”(郭沫若《蔡文姬》)

郭沫若是詩人,又結合當時抗戰風雲,文姬歸漢自然賦予了一番政治愛國含義,但是歷史並不能這麼解讀,或者說,從女性角度,是不會這樣解讀的。

真實的情況應該是怎樣的呢?史書這樣記載:“文姬為胡騎所獲,沒於南匈奴左賢王,在胡中十二年,生二子。”(《後漢書·列女傳》)

《後漢書·列女傳》只記載文姬“沒”於左賢王,可沒說兩個人結親,文姬自己的《胡笳十八拍》裡亦不肯提起這個人,只是從自己的角度提了提心情,“戎羯逼我兮為室家,將我行兮向天涯”。一個“逼”字足夠讓當下的言情老祖們展開豐富的聯想。一個強悍的異族男人佔有一個漢族才女並愛上她的浪漫傳奇。

可現實總是殘酷的,文姬當時的身份是戰俘與女奴,一個匈奴的貴族怎麼會娶一個女奴為妻?何況文姬回來是曹操用金璧贖回來的。

只有一個答案,她只是匈奴貴族的一個侍妾。

我們可以這樣推斷,文姬在路上跟許多婦女一樣受了很多侮辱與責罵,但是胡人看她氣質非凡,於是獻給了自己的領導左賢王。還好,左賢王對她不錯,於是她為他生了兩個兒子(“胡人寵我兮有二子,鞠之育之兮不羞恥”《胡笳十八拍》)。

但是那裡畢竟是異鄉,與文化發達、物阜民豐的中原和江南地區完全不同,所謂“雲山萬重兮歸路遐,疾風千里兮揚塵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披甲兮為驕奢”、“氈裘為裳兮骨肉震驚,羯羶為味兮枉遏我情。鼙鼓喧兮從夜達明,胡風浩浩兮暗塞營。”(《胡笳十八拍》)

自然條件惡劣,生活習慣不堪,社會風俗粗鄙(“原野蕭條兮烽戎萬里,俗賤老弱兮少壯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茸壘,牛羊滿野兮聚如蜂蟻。草盡水竭兮羊馬皆徙”),再加上語言也不同,不要說能和文姬吟詩作對,就是連個能說利落漢語的人都沒有(“殊俗心異兮身難處,嗜慾不同兮誰可與語”)。

她站在大漠蒼茫之中,看著日出日落,即使有左賢王的寵愛,即使再也沒有毒打和侮辱,她卻已失去了靈魂所熟悉的皈依之處。

有人說那是因為不適應當地風俗而想念家鄉,這只是第一層意思,更深層次的含義是因為她是一個有靈魂的女人,而一個有靈魂的女人是不滿意世俗的。

她感到了窒息。

我們常常提起張愛玲與大漢奸加風流浪子胡蘭成之戀,在別人眼裡那麼不堪的一個男人,居然讓清淨如水的絕世才女如醉如狂。即使他跟別的女人同居,她還給他寄錢養活他。這麼懂愛的女人居然愛到了犯賤,為什麼?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胡蘭成的存在,讓她煢煢孑立的靈魂找到了伴侶和歸宿,讓她不再寂寞和孤單,她願意為此付出一切。

可是文姬誰懂?誰肯跟她吟詩作對,賞花吟月?誰肯跟她讀史做傳,琴瑟相好?

同去的漢族同伴嗎?他們求生尚且不易。

左賢王嗎?估計這位仁兄即使懂漢語,也僅僅限於“hello”“yes”的程度。

寂寞,像條大蛇,緊緊纏住了她,纏住了她的身體,也纏住了她的靈魂。“天無涯兮地無邊,我心愁兮亦復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駒之過隙,然不得歡樂兮當我之盛年。怨兮欲問天,天蒼蒼兮上無緣。舉頭仰望兮空雲煙,九拍懷情兮誰為傳。”(《胡笳十八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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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文姬歸漢

文姬怎麼回來的呢?史書這樣記載:“曹操素與邕善,痛其無嗣,乃遣使者以金璧贖之,而重嫁於祀。”(《後漢書?列女傳》)曹操在洛陽為官時與蔡邕“有管鮑之好”,比蔡邕小22歲的曹操敬慕蔡邕的才學和信義。蔡邕則推崇曹操的文韜武略,他們之間過從甚密。現在天下三分初定,正是外定武功,內修文學,力圖文治的時候,因此想起來把亡友的女兒贖回。

人都這樣,現在發達了,自然會想起從前舊事,曹操也不例外。曹操從前一直往來於蔡邕府中,可能亦是見過蔡文姬的,也許還有過坐而論道的明月之趣,現在想起故人惻然心動,讓她回來,算是對老友的一種報答吧。

當然還有一個說不出口的原因。

曹操是三國傑出的一代霸主,名動天下,雄才大略,做皇帝是夠格的,但始終不敢,別人勸他,他還開玩笑“你想把我放在火爐上烤”。但是他“挾天子以令諸侯”,朝廷大權盡在手中,沒有做皇帝的想法才叫見鬼。歷代如此篡位的實在太多,但是他始終沒有這麼做,也許是因為內心的那點忠君之情,也許是顧忌天下民心,更多的還是顧忌後世之名。他想留個好名聲——就要挑個會寫史的人。

蔡邕生前與友人合撰《後漢記》,在流放時上書靈帝“奏其所著十意”,這個所謂“十意”即是“十志”,是“修補《漢書》十志之下盡王莽而止,光武以來唯記紀傳,無續志者”(《後漢書·蔡邕列傳》)。這是蔡邕在他的老師胡廣的指導下經20餘年殫精竭慮而撰成的一部半成品。蔡邕一生多難,沒能完成這項巨大的工程,其文稿也大多散佚。文姬作為蔡邕的女兒,由她來寫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何況還是自己辛苦把她從匈奴那裡贖出來的。

當然這種想法曹操是不會宣之於口的,只是一味善待文姬,相信文姬寫史的時候也不會給自己瞎掰,因此她一回來,曹操就給她配了門親事,嫁給名門才子風流倜儻的帥哥董祀。這是典型的“姐弟戀”,文姬35歲,董祀才20出頭。

這場婚姻開始並不幸福。明擺著,文姬兩嫁之身,還生了兩個胡兒,大漠風沙早已紅顏衰老,董帥哥正青春年華一表人才,無緣無故被丞相指了個老女人為妻,這份鬱悶就甭提了。一鬱悶就出事了,第二年犯罪當死,文姬又要開始守寡,她受不了了。

在匈奴住了12年,過慣了羶肉酪漿的生活,生別親兒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回到了夢寐以求的中原。孃家早已衰敗成枯場,她無依無靠之際只能再嫁人,丈夫雖然對自己並不很好,可是畢竟識文斷字也說得上話,剛剛過了一年安穩日子又要開始守寡,她沒有退路了。

她受過極大的凌辱,在生命底線浮沉上下,她知道,在尊嚴之上還有東西必須去抓住,否則就來不及了。所以她能赤腳蓬頭,於公卿名士及遠方使驛坐者滿堂之際,叩頭請贖。那個不愛她的丈夫,卻是她不得不挽回的依靠。

本來滿腹經綸,自然語意哀傷動人,在座賓客都交相詫嘆不已,曹操說:“事情確實值得同情,但文狀已去,為之奈何?”蔡文姬懇求道:“明公廄馬萬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騎,而不濟垂死一命乎?”說罷又是叩頭。曹操念及昔日與蔡邕的交情,又想到蔡文姬悲慘的身世,倘若處死董祀,文姬勢難自存,於是立刻派人快馬加鞭,追回文狀,並寬宥其罪。

6.所以慈悲

如果說曹操跟文姬有私情,也許會被歷史學家們扁死,哪個史書上也沒這麼記載,即使有杜撰,大多還把曹操弄成貪圖美色的反面角色。可是在文姬的靈魂深處,確實站立著那麼一個男人,他是懂她的。

我們且看史書記載:“操因問曰:‘聞夫人家先多墳籍,猶能憶識之不?’文姬曰:‘昔亡父賜書四千許卷,流離塗炭,罔有存者。今所誦憶,裁四百餘篇耳。’操曰:‘今當使十吏就夫人寫之。’文姬曰:‘妾聞男女之別,禮不親授。乞給紙筆,真草唯命。’於是繕書送之,文無遺誤。”(《後漢書·列女傳》)

一個權傾天下文武雙全的男人對一個女人這樣說話:“猶能憶識之不?”他顯然並沒有僅僅把她當做一個女人來對待,對她的才華,他是相信的,也是賞識的。文姬沒有讓他失望,默寫了400篇給他,那一定是《後漢記》的片段。

文姬說“亡父賜書”,蔡邕家學淵源,要遺留給這位女兒的,最有可能是自己一生未完成的、可以續寫的東西——史書。何況絕頂聰明如文姬,自然知道曹操接她回來的真正目的,這位大政治家絕沒有那閒功夫看她老爹的詩詞歌賦,她知道他最想看到什麼,於是她寫了出來——因為感激,更是一份骨子裡的信任,也許只有這個男人才真正欣賞她的絕世才情。

文姬是愛曹操的。

大家試想,一個飽經滄桑的才女,在靈魂寂寞裡突然遇到賞識她的男人,這個男人把她從蠻荒之地贖了回來,這個男人幫助她回到了自己魂牽夢繞的中原,這個男人賜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她心裡會想什麼?

如果只是做到了這些,她也許是感激,但是恕她夫君,讓她用自己才華撰文寫文,這已經是一份懂得了。靈魂寂寞的才女是最怕“懂得”的,她們不需要榮華富貴,亦不奢望風花雪月,只是想在茫茫人海求一份知心罷了,所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這世界上有這樣一種女人,懂得了她的靈魂,也就征服了她的所有,張愛玲如是,文姬亦然。

可是曹操呢?

最有趣的就是曹操的心理,據說他很好色,臨死之前還吩咐他的十幾個侍妾對著他的牌位唱曲。難道就不想把文姬收為己用?事實上他不僅沒有這樣做,反而還把文姬嫁給一個風流倜儻的名士帥哥。

有人猜文姬當時已經人老珠黃,好色如曹操,對這樣的老女人自然沒什麼胃口。

不是的。

曹操這個人,歷史上評價很多,《三國演義》因為價值正統,他被冤枉當了幾千年的白臉奸臣。其實此人品格極高,我們看他的“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幸甚至哉!歌以詠志”(《觀滄海》)。他的“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短歌行》英雄大氣如此,絕對不是《三國演義》裡那奸雄嘴臉所能容納的。如此品味的男人,才真正懂文姬,而正是因為這份懂得,他才沒有佔有。

7.藍顏知己

曹操是權傾一時的大將軍、大丞相,天下三分,沒有完成的事太多了。

他知道,身處政治旋渦而歷經磨難的文姬已經經不起任何波折;他也知道,她嫁給他只能做一名侍妾,而與董祀結婚,則是正妻;他欣賞她的才情,但是不能給世人以任何口實,畢竟他跟她父親還是忘年好友。最主要的,他希望她今後的人生能平靜安寧,躲避於這個亂世而讀書修史,跟著他,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他讓她嫁給了同樣才華橫溢的名士董祀,他相信,那個年輕人,終究有一天會懂得文姬的好,並且也許是故意的,他給了她一次機會。文姬求情,董祀免死。一個絕世梟雄要殺人,哪裡是一個女人可以勸動的,曹操其實根本不想殺董祀,他要的就是文姬的求情,是董祀對文姬的感激。他知道,從此以後,董祀會明白文姬的好,會好好珍惜這樣一位命苦的絕世才女,哪怕不是愛,有憐惜,就足夠了。

如他所願,董祀終於明白了妻子的好,夫妻兩人不久就避世隱居。多少年以後,在曹操戎馬生涯的縫隙裡,又偶遇了文姬。“琰(即文姬)聞操至,忙出迎接。操至堂,琰起居畢,侍立於側。操偶見壁間懸一碑文圖軸。起身觀之,問於蔡琰。琰答曰:‘此乃曹娥之碑也。’操讀八字雲:‘黃絹幼婦,外孫齏臼。’操問琰曰:‘汝解此意否?’琰曰:‘雖先人遺筆,妾實不解其意。’”文姬聽到曹操到了,出去迎接,曹操無意之間看到了懸掛在牆壁上的碑文圖軸,起身看了看,問文姬。文姬說:“這是曹娥碑。”曹操見上面寫著“黃絹幼婦,外孫虀臼”,問:“你知道什麼意思嗎?”文姬回答:“這雖然是先父留下的,但我也不清楚是什麼意思”。

文姬不知道嗎?她當然知道,即使猜不出,父親也會告訴她的,只是這樣一個有趣的謎底,她留給了曹操。看來閒餘之筆,卻是兩個人之間的一種默契和有趣。避居多年,她終於明白了曹操的心意,此生無緣,而藍顏知己如此,也就罷了。

所謂“藍顏知己”,就是一個男人能真正地走進你的內心,解讀你的失意,明白你的困惑,更懂得你的渴望。如果有這樣一個人,那他就可以稱作你的藍顏知己。

每個女人都需要藍顏知己,尤其有靈魂的女人。在那靈魂的皈依處,無論對方怎樣,也許就是因為那樣一份懂得的感激,靈魂就會因此而變得快樂與充實、滿足與豐富。

最幸福的女人,是相伴知己終老,而最美好的遺憾,則是咫尺天涯於藍顏知己。我們可以想象,多年以後,在文姬的書房裡,曹公讀著她的字,看著她的畫,而那個人,就站在自己旁邊,彼此知己。而在錯的時間裡相遇,不過一聲嘆息罷了。曹公願意這樣選,文姬亦是能懂得。早已天涯相隔,偶然重逢,也只能淡淡地問候:

“還好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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