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歲的老姥娘,是村子最仁愛的接生婆,更是我兒時的精神印記

老姥娘是母親的祖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每次回去,看到槐樹下的瘦弱身影。她懷著一顆慈悲之心,接生了不少村人,甚至不少家庭父子倆的接生婆都是她。愛人者,人恆愛之,最終96歲的老姥娘無疾而終,她將永遠留在我的記憶深處。

96歲的老姥娘,是村子最仁愛的接生婆,更是我兒時的精神印記


文|馮君

記憶中的老姥娘

總在槐樹下等待母親

國槐,我們家鄉叫黑槐。暮春時節發芽,初夏時抽出黃白色的槐米,六月至七月間開花,八月則落英繽紛,九月已是槐果累累了。

外祖家的大門旁就有一棵國槐。這棵槐樹不但樹幹粗壯,而且樹冠龐大,亭亭如蓋,狀如巨傘。從我有記憶時起,槐樹便有一摟多粗,年幼時我還曾和表弟、表妹手拉手一起測量過它的樹圍,我們三人合力也沒能樓抱過來。

聽母親講,這棵槐樹在姥爺年輕時就有了,饑饉之年,樹上的槐豆還幫他們度過災荒。九月中旬之後,槐豆粒便由水仁長實了,用水煮了,再用清水泡兩到三天,除去苦味,撥莢出豆,好吃還擋飢。


96歲的老姥娘,是村子最仁愛的接生婆,更是我兒時的精神印記



我記憶裡吃過姥爺煮好的槐豆,只是已記不起它的味道了。但對姥孃家門前的大槐樹,我記憶頗深,這跟我的曾外祖母——我的老姥娘有關。

外祖家離我家有七八里之遙,因姥娘身體不好,母親經常回去。但在我們老家,出嫁的閨女還有約定俗成回孃家的日子:大年初二、正月十六、二月二、五月初六、六月初二、八月十六、九月初九等都是回孃家的傳統日子。

除此之外,姥孃家離大廟村很近,六月二十四日大廟有廟會,廟會這天,也是母親回孃家的固定日子。這些傳統日子,如果不是天氣異常,出嫁的閨女都會回孃家,一般親人還會在衚衕口迎接歸省的閨女。

外祖家臨街而居,兩所院落門對門,姥娘姥爺和二舅住街東,老姥娘和大舅住街西,街西院門口的左手就是那顆古老的大槐樹。老姥娘就會坐在大槐樹下迎接母親和姨母們的到來。

我的老姥娘,即我母親的祖母,從我有記憶時,已是滿頭花髮了。老姥娘個子很高,面容白淨,耳垂很大,帶著一對老式的銀耳環,她常年穿磚青色或深藍色的偏襟大褂。

老姥娘雖然有雙三寸金蓮,但她做事幹淨利索,待人很親。


96歲的老姥娘,是村子最仁愛的接生婆,更是我兒時的精神印記



我記憶裡,每次去外祖家,不論冬夏,總能看到老姥娘坐在門口的黑槐樹下,冬天晒著太陽、拆縫件舅舅家孩子的棉衣;夏天則乘著蔭涼、擇著中午待客的蔬菜,她擇掉老菜葉或是掰去豆角筋,或是用一根棉線撐在手上,用以劈開莙薘菜或芹菜的菜莖,老姥娘不緊不慢地忙活著,一邊在等待著母親和姨母們帶著孩子們的到來。

老姥娘最待見母親

也溺愛我們這些孫輩

那時走親戚,絕大多數人確實是“走”著去的。當時好多東西都憑票供應,自行車更是稀有之物。父親曾託人買一輛自行車,母親自己勉強能騎,但不敢帶孩子,怕摔。

母親去姥孃家,就把禮物籃子用繩子剎在自行車後座上,讓最小的孩子坐在車大梁上卡的小木座上,她推著自行車走,其他的孩子跟著步行。“走”親戚,這也成了當時農村的一大景觀。

閨女走孃家,吃過早飯就出門,那些男人們,一般只有大年初二才去拜望岳家,普通的節日裡,只有婦人獨自領著孩子回孃家。

不過還好,女子並不會感到寂寞和孤單,路上走親戚的行人不斷,三人一簇、五人一群的。三裡五村的人大都相熟,女人們碰見了就互相打著招呼,孃家是鄰村的,路上還可以同行一段。

母親有時會碰巧遇見三姨,姐妹倆一路走,說著話。我們和表弟們有時會撇下母親和三姨,小孩子腿腳快,先行跑向姥孃家。一拐向姥孃家的那條街,一眼便看見槐樹下的老姥娘,只見她一邊幹著活,一邊不時地向街口觀望著。

我們大聲地喊著 “老姥娘”,飛也似地跑過去。老姥娘同時也看見了我們,早已張開了沒牙的嘴,眼睛也笑成了一條縫,不等她站起來,我們早已跑到了她的身邊了。

老姥娘伸出她那帶著厚重銀戒指的手,摸摸這個、拉拉那個。舅舅家的表姊妹們早已聽見聲音從家裡跑出來,我們一群孩子很快便玩到了一起,在槐樹下玩成了一團。


96歲的老姥娘,是村子最仁愛的接生婆,更是我兒時的精神印記


舅舅、舅母聽見了聲音,也從家裡趕出來,把隨後趕到的母親和姨母往家裡讓。老姥娘總會拉著母親或姨母的手,高興地說:“吃飯怪早哩。可來到了。”

老姥娘最待見母親,母親是老姥娘第一個孫輩。聽母親說,她小時候老姥娘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老姥娘年輕時到孃家小住,母親也會跟著去,母親同樣會受到老姥娘一兄、六弟七個家庭的熱情款待。

母親縱然成了家,老姥娘也依然疼愛著母親。老姥娘身體好,好勞動,母親忙不過來,便請老姥娘到我家,她幫母親紡棉、拆洗縫補棉衣。

記得我五歲那年的陰曆四月,母親生病住院,父母終不放心我和哥哥姐姐三個年少的孩子在家,便把老姥娘接來照看我們。

老姥娘給我們兄妹三人做飯、洗衣,還幫母親養豬、餵雞。哥哥和姐姐白天上學了,我偎著老姥娘,坐在她身邊,看她安然地幹活,聽她慢條斯理地說話,享受著她的慈愛,避免了父母不在家的那份悽惶和孤獨。

我小時候是個敏感、喜歡幻想的孩子,大人們往往無暇顧及小孩心思。老姥娘卻總會慈愛地照顧到我這個小小孩兒的奇異想法,對我極有耐心、極盡疼愛。兄弟姐妹中,我最挑食,雞脯肉、雞腿肉我都不吃,老姥娘便直接告訴母親把雞翅膀給我:“雞翅膀給她!吃翅膀能長才呢。”

仁愛的老姥娘

不少生命在她手裡出生

老姥娘不僅疼愛著母親這代的孫輩、疼愛著我們這些曾孫們,疼愛著她的那些玄孫輩,她是個充滿仁愛的人。

老姥娘原來做過四十來年的接生婆。中國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前,女子生產都是在自己的家裡。老姥娘不到三十歲便開始義務為村裡的婦人接生,一直做到七十來歲,幾十年風裡、雨裡、在飯時或是半夜三更,隨叫隨到,有的婦女難產,幾天幾夜守護在病人身邊更是尋常之事。

愛人者,人恆愛之。

村裡很多父子兩代人都是老姥娘把他們接到人間的。村裡很多在外地參加工作的人,過年過節回鄉,總會帶上一點禮物去看看老姥娘,跟她嘮嘮家常,問問她老人家的身體狀況。

老姥娘在晚年時,母親也時常接老姥娘來我家小住,我們兄弟姐妹們都在外地,母親接老姥娘來,一來是給她老人家換換環境,再者和老姥娘說說體己話,解解彼此的思念之情。

仁者,壽亦。

老姥娘一直到晚年,眼睛不花、背也不駝,她九十六歲才無疾而終。她到仙逝的那一年,仍不輟勞作,農忙時幫大妗做做飯,幫表嫂帶帶孩子。


96歲的老姥娘,是村子最仁愛的接生婆,更是我兒時的精神印記



如今,老姥娘已仙逝多年,我終負了她的厚望,仍是一介書生,看小區國槐濃陰一片,我由此想起外祖家門口的那棵大槐樹來。

河南人的懷鄉情結總是跟大槐樹有些淵源,山西洪洞縣的大槐樹,是河南人的尋根之所,是河南人的精神胎記,外祖家門旁的那顆大槐樹,雖然此樹非彼樹,卻是我的精神印記,那是關於我老姥孃的。

(圖片來自網絡)


作者簡介

馮君,筆名海凌,女,出生於河南省滑縣,愛文字,有文章散見於報紙、網絡和書刊,偶有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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