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簽約作者：張眼韓眉
下午六點，藥欣萍和晚上值班的崔秀醫生交接班，“今天沒有新住院的病人，3床的產婦，明天早上就可以辦出院了。1床的今天滴了一天的催產素，但是宮縮情況還是不好，今天晚上估計也沒戲。家屬要求明天再滴一天，要是還不行就準備剖。其他的沒什麼了。”
樓道里突然傳來擔架車的聲音，電話鈴聲也響了起來，這是有緊急情況。崔秀忙外跑，藥欣萍接起了電話，“一個昏迷的孕婦剛從急診送過去，病人開始抽搐了。”
崔秀忙去看病人，藥欣萍和患者家屬談話。
“你愛人的圍產手冊呢？”
“沒有。”一個跑著滿頭大汗的男人回答。
“是沒帶，還是沒有？”藥欣萍問，“我們接受孕婦，需要知道她的一些身體狀況，還有懷孕後的記錄。”
“她懷孕6個多月了。”男人說。
“姓名，年齡，是否是經產婦？”藥欣萍追問。
“遲麗麗，35，這懷的是二胎。”
崔秀從診療室出來，“老藥，是高血壓，胎兒宮內窘迫，必須馬上剖了，已經聯繫手術室了。你就先回吧。”
藥欣萍點點頭。她回頭問遲麗麗家屬，“你老婆是一直有高血壓，還是懷了孩子以後，妊娠期的高血壓？”
男人默不作聲。藥欣萍只好囑咐了一句，“讓你家裡人把圍產手冊拿過來。住院需要。”
第二天，藥欣萍來上班。還沒有進科室就聽見有人嚎啕大哭。這一定是出事了，辦公室門前圍了一圈人，藥欣萍快走了兩步擠進辦公室。
辦公室的椅子被推倒，地上的病歷本散亂著，崔秀和幾個醫生護士遠遠躲在角落裡，遲麗麗的老公被保安攔著，一個六七歲的男孩子還在大哭。
遲麗麗的老公指著崔秀的鼻子罵，“我告訴你，我老婆以後要是也看不見了，你的眼睛也別想保住，老子讓你們整個醫院關門！”他還想衝過去，被保安帶出了辦公室。
看熱鬧的人散了，大家開始撿病歷，安靜的空間裡傳來了啜泣聲，崔秀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委屈的哭了起來。
“那麼嚴重的妊高症，大人孩子都救回來了，一句話沒有，還鬧了一早晨。”崔秀哭著說。“昨天送過來的時候，你也看見了。孕婦都抽搐了，孩子剖出來以後，皮膚都快青了，再遲一會就沒命了。我不圖他們說聲謝謝，但是我也不應該忍著一頓罵啊！”
藥欣萍摟著崔秀的肩膀，什麼也沒說。
主任此時走進來，看著狼藉的辦公室，問，“到底怎麼回事？”
崔秀抹了把眼淚，拿起病歷本，穩定了一下情緒，開始彙報，“昨天下午六點十分接到患者遲麗麗，35歲，孕期27周，患者昏迷並伴有抽搐，胎兒宮內窘迫。安排手術，剖腹產下女童，2.3公斤，已經送到保溫箱觀察，心肺發育不全，目前情況穩定。患者產後出現失明的情況。其他身體指徵正常。”
“失明瞭？”主任問，“她懷孕時血壓多少？”
“患者家屬無法提供整個孕期的數據。到醫院監測的是210/140。”
“這麼高？”主任接過病歷看，“走，去看看患者。”
遲麗麗躺在病床上，小兒子坐在床邊的凳子上。
“遲麗麗，是嗎？”
“大夫，”遲麗麗聽到醫生問話，立馬哭了起來，“我這眼睛看不見啊……”
“你現在情緒要穩定，也要控制你愛人的情緒，我們現在要搞清楚你失明的原因。你愛人呢？”
“爸爸去看妹妹了。”小男孩回答。
“你知道你有妊娠高血壓嗎？”主任問。
“不……不知道。”遲麗麗回答。
“你整個孕期做過孕檢嗎？”
“沒。”
“為什麼不做？”主任問，“我看你兩口子都是國企的職工，不存在經濟因素影響吧。”
遲麗麗沒回答。
“你們幹什麼？讓不讓我老婆活了？搞瞎了你們還不滿意！”遲麗麗的老公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依舊氣洶洶的。
“你愛人出這種事，我們也不願意。但是我們要想清楚找到病因。”主任說。
“反正我老婆來的時候好好的，怎麼生了孩子就瞎了？告訴你們，我已經叫了人了，馬上就來醫院鬧。這事情不說個一二三，你們就等著。”
“你愛人失明，是妊高症引起的，但是以後還有恢復的可能。”主任解釋，“我希望你們不要衝動，好好配合我們治療。”
“聽你們鬼說！生個孩子還能這樣！”男人說，“你們都滾，等我叫來人，讓你們院長出來，給我個說法！”
主任帶著大家走出病房，嘆氣，“那個男孩是她孩子嗎？”
“是，當時來醫院的時候，說這是第二胎。”藥欣萍說。
“妊高症只會一胎比一胎嚴重，像她這麼厲害的，很有可能第一胎就這樣。如果是的話，就肯定也是在醫院處理的。”主任想了想說，“大家找一找病歷，也和周圍醫院的同行們打聽打聽，看看這家是什麼情況。我去找院長，順便請五官科的醫生過來會診。”
男孩是六七歲的樣子，六七年前藥欣萍已經來了這家醫院，她相信遲麗麗不是在這家醫院生的孩子。在這個小城裡，除了幾個小的醫院，有婦產科的還有兩家，這兩家都有自己的同學在，應該打電話問問。
婦產科門口已經被遲麗麗家裡找來的人圍得水洩不通，白底黑字的條幅上寫著：無良醫院害我老婆失明！甚至還有幾個經常來鬧事的人坐在那裡哭。院領導和主任被堵在那裡，進退兩難，無論如何解釋都不聽。
“遲麗麗家屬，你老婆會出現這種情況，我不早就和你說了嗎？”人群外有個聲音傳進來，藥欣萍陪著另外一個穿著白衣的女人走進來。
遲麗麗老公一下給愣住了，剛才的囂張收斂了幾分，帶了些慌張，“趙大夫，您怎麼在這裡？”
“我同學說你老婆在這裡生了孩子，失明瞭，你還在鬧事，說是醫院的責任。”趙大夫說，“你老婆懷上老二，找我檢查的時候，我怎麼和你說的。”
遲麗麗老公，低下頭一言不發。
“你忘了你老婆生小雨時候的事了？就是因為妊高症早產的，不到八個月就生了的，當時就出現過視力模糊的情況。”趙大夫接著說，“你帶著你老婆檢查，說懷了二胎，我當時讓麗麗做手術。你同意了的。”
眾人一片譁然。
“我上網找過了，人家說妊高症沒有那麼嚴重，”遲麗麗的老公喏喏地說，“說都是醫生嚇唬的。”他聲音低了下來。
“那你現在還覺得我是在嚇唬你嗎？”趙大夫反問，“告訴你，你這次是運氣好，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孩子保住了，大人也沒有生命危險。你怎麼不上網查查，有多少個妊高症患者，孩子沒了的，大人昏迷不醒的？”
“我們就想要個二胎，有錯嗎？”遲麗麗老公說。
“你們想要二胎沒問題，但是非要冒這種險？讓你老婆送命的危險？”趙大夫環顧四周，指著條幅說，“還醫院害你老婆失明。到底是誰害的，心裡沒點數嗎？趁早回病房看你的從鬼門關轉了一圈的老婆姑娘去，醫鬧是要入刑的知道嗎？”
遲麗麗的老公再也沒有出現在病房裡，遲麗麗一直都由其他家人照顧。一週後，遲麗麗出院，仍然處於失明狀態。一個月後，遲麗麗和家人來醫院看還在保溫箱裡健康成長的女兒，視力已基本恢復。56天，崔秀醫生通知她來做複檢，遲麗麗婉言拒絕，只在電話裡對崔秀說了一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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