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虺
“……”
王大陸盯著手機屏幕，上面顯示著“通話中”，電話那頭卻沒有一絲聲音，王大陸抓了抓稀疏的頭髮，輕輕咳了兩聲，對方依舊沒做聲。
“勝男？勝男！”
屏幕上的數字從01跳到59，王大陸終於忍不住了。
“啊。”
“所以？”
“您自己看著辦吧。”
“好好好，那你早點休息。”
“好，掛了爸。”
王大陸掛了電話，如釋重負的往沙發上一躺，老婆端了一碟子水果從廚房走出來。
“怎麼樣？”
“她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那就是同意了。”老婆也鬆了一口氣，“楠丫頭脾氣倔是倔了一點，但論體貼，還沒人比得上她。”
“是啊是啊。”
王大陸一邊應和著，順手叉起一塊蘋果丟進嘴裡，酸酸甜甜的味道一直沁到他心裡。
萬萬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得償所願。
當年他火急火燎的趕到醫院，前腳剛進門，後腳護士就抱著孩子出來了。
那個胸口彆著“劉桂芳”的大嗓門小護士衝著他喊。
“誰是王大陸？！恭喜你，生了個女娃！”
王大陸胸口一緊，差點沒站住腳跟，他往後退了幾步，剛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清靜清靜，轉頭就和他爹撞在一起。
王大陸爹臉青得像塊鐵板。
“爹……”
他爹看了看孩子，沒說話，但意思都一清二楚。
王大陸家三代單傳，女娃多，帶把的少得可憐，據說這是因為王大陸太爺爺年輕時過土地廟的時候不檢點，在人家門口撒了一泡尿，搞得後人只有一支獨苗。
太爺爺早已經駕鶴西去了，想要追究他的責任自然是不可能。
“爹，那咋辦？”
咋辦？
王大陸爹把煙往菸灰缸裡一摁。
生！
王大陸爹就是這樣個烈性子，老大是個女娃生！老二又是個女娃，接著生！
一年一個，彷彿下蛋似的，一直生到老三老四老五，到了老六才有了王大陸。
生！一直生到有把為止！
老爺子大手一揮，王大陸捂著臉，只當他說的是屁話，他那個時候能和現在比嘛，那個時候多生孩子沒關係，大家都撒丫子生，後來發現這樣下去不行，再生個幾代，給孩子起名都難。
“怕什麼，不就是交罰款嘛？！”
哪有那麼簡單，自己好不容易回城裡工作，安定下來，事業正有點氣色，為了個小子背這麼大個汙點？把大好前程全斷送了？
不行！
王大陸咬著牙和他老子硬剛。
老爺子其實心裡也清楚，木已成舟，沒有迴旋的餘地，但臉上終究掛不住，哼哧哼哧的回鄉下去了，再沒給過他好臉色。
王大陸抱著女兒給親戚們看。
“女娃也是一樣嘛，女娃也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
“對對對！”
王大陸轉過身，背後傳來一陣笑聲。
此後這事一直釘在王大陸心頭上。
張麻子長得沒自己好看，讀的書沒自己多，偏就是抱了一個大胖小子。
李樹根還是個瘸子呢，一拐一拐的，也能有個兒子。
小人得志，真他媽的小人得志。
王大陸原來自是看不起他們的，可現在自己扣了個無後的帽子，把整個人削矮了，說話自然沒了底氣。
你王大陸不是牛麼，那又咋樣，還不是沒個兒子？
哥幾個偏就抱在兒子在他面前晃，連張結巴也敢提了嗓門和他說話。
王大陸抱著女孩臉上帶著笑，回屋就和老婆發脾氣。
“怪我？都是一樣的地，憑啥都怪我，電視上都說了，結出來是瓜是豆還不是看你的種？！”
王大陸沒話說了，氣哼哼的給孩子衝奶粉。
好在勝男還算爭氣，從小到大沒讓他操什麼心，女兒大了，自己氣著氣著也癟了，本來都已經把這事撂下了，到了現在，王大陸心裡這一團火又點燃了。
老天爺有眼，還是要給王家留個後路。
王大陸吹著口哨去找那幫傢伙。
“我兒子準備再生一個。”
“是嗎我們家也是呢。”
“咳咳。”王大陸咳嗽了幾聲，“哥幾個下象棋呢？”
“對啊，什麼風把王大主任吹來了，平常都不見你遛彎。”
“哎，沒辦法啊，還不是為了再要個兒子。”王大陸一臉無奈，“醫生說得多鍛鍊，煩的我啊。”
“你這麼大年紀了，還能生？”
“老子老當益壯。”
“拉倒吧。”
“那走著瞧唄。”
王大陸笑了笑，揹著手往家裡走。
他沒和著幾個老傢伙說，自己老婆肚子裡面早有一個了，政策出了的當天下去，兩口子就去了醫院。
“能生麼？”
“能是能”醫生拿著檢查報告，“只是……”
醫生看了看兩口子眼睛裡投過來的長矛，硬生生把只是後面的話嚥了下去。
“能！”
於是兩口子就回去造人了。
“聽我聽我同事說吃生蠔也能補，生著吃最好。”
老婆說道。
“那就吃！”
當晚就買了一箱子，兩個人開了蓋子和吃果凍似的呲溜呲溜一口一口。
“感覺咋樣？”
“肚子暖暖的，有響，你聽。”
王大陸老婆說道。
王大陸趴在老婆肚子上，確實，咕嚕咕嚕的。
“我也感覺肚子裡有熱流。”
當晚兩個人都拉得進了醫院。
“要科學，要講究……”
醫生憋著笑，一臉嚴肅的說。
折騰了幾次，就差做試管嬰兒了，好在還是懷上了。
“能告訴我是男是麼？”
“這可不行，不過我能保證，不是男的就是女的。”
王大陸於是找了一個專業的人來幫他看。
“手伸出來，你這個八字啊，嘖嘖，還用說嗎？肯定是兒子啊！”
算命的老瞎子兩眼一翻，一手把王大陸的鈔票往兜裡揣。
“謝謝活菩薩，下輩子一定給您重塑金身！”
王大陸回過頭一看，一個穿著開襠褲的小子坐在地上玩泥巴，不禁哼了一聲。
誰家的孩子，沒個教養。
他忽的想起來，往後兒子可咋辦，自己這個腿腳，自然是追不上，要是他也蹲地上玩泥巴，以後豈不是隻能去工地搬磚？
教育一定要好！
王大陸拉著老婆到處看學區房。
這個老師太年輕，這個老師太老，這個軟件太軟，這個硬件太硬，這個名字起的不順眼，最過分的是有個學校居然吃x豆腐腦。
看了半天沒個滿意的。
“我看這個不錯。”
老婆指著一張廣告。
寧城一中附屬幼兒園，讀完直接上寧城小學，中學，除了高中得自己考，其他的全一條龍包了。
“我們這邊房價可不低呀，市中心，學區房，周圍資源都是槓槓的，您孫子上學啥的全不操心。”
售樓小姐笑吟吟的，善意的提醒到。
“三室兩廳多少錢？”
“最低五百萬。”
“……”
“兩室兩廳呢？”
“四百萬。”
“……”
“要不您看看這套，兩室一廳，小是小了一點，一樓，除了採光有點差，漏點水，冬天冷，夏天下水道泛味，其他都挺好，便宜點賣您，一口價二百五十萬。”
王大陸估量了一下，自己兜裡應該有個零頭——五萬。
咋辦？
老婆看著他。
買！
王大陸把老房子抵押了，翻箱倒櫃，把能賣的東西全轉手了，還差個一百萬。
還房貸唄。
售樓小姐給支了一個招。
每個月還五千，等王大陸進了小盒，再還個幾十年就差不離了。
“我死了還有我兒子，我兒子死了還有我孫子，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王大陸吃著鹹菜就饅頭，忽的漏出一句古文。
“文縐縐的，以後兒子可不能像你。”
“像我怎麼了？”
“哼，啥特長沒有，掙些死工資。”
王大陸躺在床上，看著老婆日漸隆起的肚子，仔細咂摸了一番，確實有些道理，以後競爭那麼大，教育再好，沒個一技之長，還是站不住腳啊！
“我覺得，咱們得給孩子報個班！現在就搞胎教。”
王大陸猛的一挺身，推了推老婆。
“啥……啥班？”
老婆迷迷糊糊的，嘴裡含糊不清。
“興趣班，你說是學鋼琴好，還是小提琴好？”
“明天，明天再說吧，人都睡了。”
“這事怎麼能等明天呢，教育要抓緊！你想想我們兩個人都這個歲數了，現在還不把起跑線往前拽，以後怎麼辦？”
“神經病！我睡了。”
王大陸睜著眼一宿沒睡著。
“我想清楚了。”
“想清楚啥？”
“我決定，給孩子報個牙醫班！”
“啥玩意？”
王大陸老婆一臉懵逼。
“牙醫？！”
“我昨天晚上在網上翻了一宿，未來就業最好的職業就是牙醫。”
“牙醫，那算什麼興趣班啊？”
“興趣班興趣班，培養興趣就好了嘛，現在就培養他當牙醫的興趣，以後自然而然就能成為一個好牙醫！”
“行吧。”
王大陸拉著老婆滿城市找牙醫診所，兩個人坐在板凳上看醫生給人家拔牙。
“您洗牙？”
“不是。”
“看牙？”
“不用。”
“那麻煩您出去。”
“哦。”
“算了吧，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瞧你說的，一切為了兒子！不就是拔牙嘛！”
“王大陸，你要幹嘛？”
“你猜。”
王大陸咕咚咕咚的喝蜂蜜。
“醫生，你看我這口呀，夠不夠爛！”
王大陸張著嘴。
“啥都別說了，躺下巴，可疼，忍著點啊。”
“等等。”
“咋了？”
“醫生，你把一顆牙要多久？”
“也就十幾分鍾吧，你這牙，十分鐘吧，放心，沒事，來，張嘴。”
“那你能不能想辦法拖個一兩小時的。”
“啥？”
牙醫拍了拍自己耳朵，沒毛病。
“我看啊，我這一口牙，每一顆能不能給我分三次拔，每次拔個一兩小時的。”
醫生回頭看了看王大陸老婆，她捂著臉點了點頭。
“行……吧。”
拔了這多年，他微微有些手抖。
“對了，別給我打麻藥。”
在此期間，牙醫的助手一直在外面解釋，裡面在拔牙，不是殺豬。
“腫磨羊二砸，堆壓抑油新啟了吧？”
王大陸嘴腫了一邊，輕輕的撫摸著老婆的肚子。
“工作都做了好了，這下你可以安心等著抱孫子了吧？”
王大陸老婆剛說出口便後悔了，聽到孫子這個詞的王大陸和餓狼一樣，兩眼直放光。
“你去哪？”
“我去給他定個娃娃親！”
王大陸拔腿就跑，等兒子找媳婦了，自己估計都坐上兩輪小車了，沒有自己把關，找了個敗家娘們怎麼辦？
“喂？”
“你好，我們是寧城派出所，麻煩來警察局一趟。”
“咋了？”
“你老公在我們這裡喝茶。”
“你做了啥？！”
“啥也沒做啊。”
“你還敢說！”一個小警察說，“滿大街的問別人抱小姑娘的，訂娃娃親嘛？訂娃娃親嘛？嚇得別人以為他是人販子，一嗓子喊下去，被滿街人一頓暴揍。”
“我還沒有怪他們把我兒子補習班打掉了呢。”
王大陸捂著嘴嘟囔。
“阿姨，我建議，給你帶他去醫院看看吧。”
臨出門的時候，小警察還不放心的叮囑道，“要是有啥事，馬上給我們打電話。”
折騰了一陣子，眼看兒子也快出生了，王大陸喜滋滋的定了酒店，要大擺一桌宴席，正挨家挨戶的發著請帖呢，忽的來了一個電話。
“喂，王大陸嗎？你老婆快生了，現在在醫院，你趕緊來！”
“好好好！”
王大陸把請帖和娃娃親廣告一扔，火急火燎的朝醫院跑去。
他前腳剛踏進大門，後腳就看著一個胸口彆著“劉桂芳”的中年護士抱著孩子從產室出來，王大陸心頭一顫，拔腿就往回跑，卻來不及了。
“王大陸，恭喜你，是個女娃！”（作品名：《望子》,作者：虺。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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