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世界的兩國之間的關係，有時就像一部無腦網劇的人際關係。有的屬於相互死磕型關係，比如伊朗和美國；有的屬於塑料姐妹花關係，比如美國和加拿大；有的屬於分手後還能做好朋友型，比如捷克和斯洛伐克。

印度和不丹，卻開創了一種新的外交關係類型：養寵物式外交。

多年以來，不丹的外交和國防幾乎都被印度所主宰，並且看似心甘情願。

印度也給不丹慷慨支持，僅2015-2016年度，印度就給不丹經濟援助10億美元。當年不丹人口僅73萬，這樣算下來相當於印度給每個不丹人發了1370美元（約合9400元人民幣）的紅包（叫壓歲錢也沒問題吧）。

兩國關係，十分像是寵物主和寵物之間的關係。不丹被主宰著，同時被養著。

印度到底是如何主宰不丹的呢？自身的強大是控制他國的唯一因素嗎？不丹的將來會是融入印度，還是更加獨立呢？

一、地理位置決定誰當大哥

有些事情偏偏是上天註定的，比如不丹的大哥為什麼一直是印度而不是中國，這個問題的答案便是“命中註定”。

不丹位於東喜馬拉雅山脈南麓，北部與中國西藏接壤，西、南兩面與印度相鄰，東部是我國的藏南地區。

單從地理位置來看，不丹像極了夾雜在中印兩位大佬之間瑟瑟發抖的小弟，但特殊的地理環境決定了不丹從近代以來只有印度一位大哥。

不丹南北地勢高低懸殊，與中國接壤的北部多是高聳的喜馬拉雅山地地形，大部分山峰海拔超過7000米，且該地區氣候極寒。

▲不丹首都廷布也只是建在山壑中的一個小鎮

中不邊境的最高點岡嘎本孫峰達到海拔7570米，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的未被攀登過的山峰。所以即使雙方是鄰國，中國和不丹的交流自古以來也一直受困於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天險。

▲不丹地勢北高南低

而不丹與印度接壤的南部則地勢相對平緩，地緣環境也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歷史走向：早在公元747年，印度烏仗那國僧人就將佛教傳入當時的不丹地區，此後印度和不丹一直保持密切的交往。

1858年英國政府正式接管印度，並利用印度在南亞次大陸進行擴張。6年後，英國將殖民的魔爪伸向不丹，戰敗後的不丹被迫簽訂《辛楚拉條約》，名義上保持主權國家地位，但實際已淪為殖民地。

從此，英國殖民者對印度、不丹等實行統一管理。印度獨立後能夠很輕鬆的把不丹收為小弟，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兩國邊界沒有高山高原的地形阻礙，進出暢通無阻，十分方便印度對不丹指手畫腳。

▲不丹和印度之間的邊境大門

二、印度指導不丹外交“有法可依”

說完了天命的因素，我們來來聊聊印度如何通過自身“努力”實現對不丹的強力控制。

多年以來，不丹在外交上一直對印度唯命是從，大家都以為這是印度對不丹施壓的結果，但這只是原因之一，印度可以毫不顧忌的頤指氣使，是因為他們其實是在行使自己的“合法權利”。

這事還得從英國殖民者說起。

1910年1月，英、不簽訂《普那卡條約》，規定不丹在對外事務上受英國指導，美其名曰“指導”，實際上就是以條約形式正式規定英國可以全權決定不丹可以跟誰玩、不可以跟誰玩。

殖民的本質是剝削，但對於不丹這種幾乎毫無油水的國家來說，最大的剝削莫過於剝奪國家的自主權。

印度獨立後，繼承了英國在南亞次大陸的一系列權利，仿效英國與不丹簽訂《永久和平與友好條約》（1949年），這份條約是兩國雙邊關係的框架，野心勃勃的印度就這樣順其自然的“繼承”了對不丹外交的“指導權”。

隨著不丹國家主體意識的增強和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2007年印不簽署了新的友好條約。從表面上看，條約取消了印度的“外交指導權”，給印不關係注入更多平等因素，但要仔細留心，可以發現條約內有些內容是在冠冕堂皇的“耍流氓”。

比如第二條，規定雙方的一切活動不可損害對方的國家安全和戰略利益。如何解讀？對於強弱明顯的不丹和印度兩國來說，只要印度認為某些國家在不丹投資“對印度的國家安全造成影響”，印度就會百般阻撓，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不丹對外交往的自主權。

在這個和平與發展的年代，經濟發展已成為世界公認的主旋律，印度繼續“有法可依”的影響不丹與他國的經貿往來，其地區野心暴露無遺。

▲受到印度控制，不丹的外交格局很小，未與聯合國“五常”單獨建交

三、高度經濟依賴讓不丹甘當小弟

誰有錢誰當大哥，這好像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放在經濟迅速發展的今天，這話就更有道理了。

跟印度相比，不丹是個典型的“窮孩子”。

作為世界上最小、開發程度最低的經濟體之一，國民經濟以農牧業為主，約有70%的人民以此維生。同時不丹人口只有75.6萬，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小的國家。

經濟結構的單一和勞動力的缺乏導致不丹經濟水平長期低下，雖然自詡“世界上最幸福的國家”，人均GDP也並不低，但民眾的收入其實並不高。一般的勞工月薪100-120美元，大學畢業生月薪也就200至300美元的水平。

不丹經濟到底有多依賴印度？看看下面的四組數據就知道了。

1.不丹主要出口市場為印度（97%）、尼泊爾（1.4%）。

2.不丹主要進口來源國為印度（80%）、日本（6.6%）、中國（3.16%）、新加坡（3.88%）。

3.不丹對外貿易主要在南亞聯盟（SAARC）成員間進行，向印度輸出水電是不丹最重要的經濟支柱之一，約72%的水電銷往印度。

4.不丹政府每年財政支出的25%仍需印度援助。

就像兩口子過日子，如果一方完全沒有經濟能力或經濟能力過於薄弱，就算感情平淡，也會無條件的依賴另一方。

不丹國王吉格梅·辛格·旺楚克早在1972年就發現了這個道理，於是提出了所謂“國民幸福總值”的概念，現在的不丹也以此概念代替GDP來衡量國家的發展，這可以說是一種創新，但其中也蘊含受制於人的無奈。

▲現任不丹國王與印度總理莫迪見面

四、不得不說的國家安全問題

不丹的軍力受制於人口、經濟發展和外部勢力干預等因素，一直以來都孱弱不堪。雖然在不丹有一個非強制性的慣例，即每個家庭都會有一個兒子去參軍，但這對於軍力的增長來說，仍然是杯水車薪。

目前不丹軍隊現役人數約有7000人，有2架直升機和10輛裝甲車。全國只有約10萬人適合服役。兵力的短缺使得軍隊有時甚至難以完全掌控國內局勢、獨立對抗反政府武裝。在外國網站給出的2019年軍隊實力排行榜中，不丹在參與排名的全球137個國家中排名墊底。

▲2019年各國軍力排行情況

由於難民問題沒有得到妥善解決，國內和邊境地區出現了一批反政府組織及武裝力量，主要包括不丹猛虎組織、不丹聯合革命陣線、眼鏡蛇組織等。這些組織企圖推翻不丹現行制度建立新政權，在不丹國內策劃一系列爆炸事件，不丹國內經常陷入恐慌。

不丹一直以來對印度的依賴已經成為了習慣，因此在國內出現危機時，心安理得的接受印度的軍事支持。目前，2000名印度軍事訓練隊成員永久駐紮在不丹西部，而印度其它部隊則定期與不丹皇家軍隊合作，這也給不丹的國家安全和政權穩定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印度給不丹王室和政府提供安全保障，不丹自然不得不讓渡部分利益給印度，表面上是各取所需，但實際上印度一直以來也嚴控不丹軍事的發展，根據2007年版的印度不丹《和平友好條約》，不丹當前進口武器必須徵得印度同意且只能通過印度進口。

五、不丹：孤僻的外交性格和國家文化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性格，其實從國歌的歌詞中就可以管窺一二。

比如，“萬民心靈的主宰者，勝利全歸於您”（印度國歌），這可能是一個充滿宗教色彩且野心勃勃的國家；而如果國歌的第一句是“在雷龍的王國，生長美麗的香柏”（不丹國歌），那這個國家就顯得古老而神祕，同時還有一份與世無爭的祥和。

萬民心靈的主宰者，這就是印度人自己給自己畫的像；而不丹國歌中，更多體現的是他孤僻保守的國民文化。

長久以來由於交通的不便以及與外界交流的頻率較低，不丹形成了較為保守的民族文化。

不丹在對外開放中也一直持較為謹慎的態度，國民長期處於信息閉塞的環境之中。這一因素在客觀上影響了不丹對外界的接受程度，同時加強了對印度一國的依賴心理。

讓我們來看看不丹的內向與保守：

以旅遊業為例，雖然不丹於1974年對外開放觀光，旅遊觀光產業近年來也逐漸成為不丹政府收入的主要來源之一，但前往不丹的旅客僅可到不丹政府劃定的部分地區遊覽，同時必須接受政府對旅遊行程的嚴密監督，且不丹政府規定3人或以上的團體每人每天在當地消費（含住宿、租車及飲食等）總額需達250美元以上。

▲美麗而古老的不丹

在2006年之前，《昆色爾》是不丹人民唯一能夠讀到的報紙。同年隨著兩份報紙《不丹時報》和《不丹觀察者》的誕生，才逐漸開闊了不丹人民的眼界。

此外，不丹還是世界上最後一個開放電視與互聯網的國家，直到1999年，不丹政府才解除了對網絡和電視的禁令。不丹在2005年才引進手機通訊。目前不丹上網人口只有30萬，佔該國人口總數約40%。

經過多年的發展，不丹也正慢慢接受和融入這個現代化的世界，但除了自身已經固化的保守觀念外，印度長久以來對其外交的干預和影響也造成了不丹現在沒有與聯合國五個常任理事國中的任何一國建交的局面。

不丹的處境像極了古代山林深處修士的弟子，長大後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想認識更多的朋友，卻受困於師父的阻攔，自身在內心裡也對外面的世界有一絲膽怯。

六、不丹的外交未來會是怎樣？

在南亞次大陸，除了不丹外，還有兩個國家——尼泊爾和錫金，與印度有著相似的地緣。

這幾個國家，在英國殖民南亞次大陸期間，被英國人改造為沿著喜馬拉雅山的一串鏈條形狀的“保護國”。英國人將其作為緩衝地，用來防止北方戰略對手的入侵和威脅。

英國殖民者走了之後，新獨立的印度承襲了這種地緣格局，試圖繼續將尼泊爾、不丹、錫金作為其戰略緩衝帶，為其看家護院。

可是，時間到了20世紀後半段，這幾個國家與印度的關係卻出現了不一樣的命運。

尼泊爾，這個以盛產軍刀聞名的國家，在殖民者和入侵者眼裡，從上到下都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尼泊爾的歷史就是一部不斷與覬覦其領土和主權的大國抗爭的歷史。

▲尼泊爾軍刀（俗稱的狗腿刀）

1950年，印度與尼泊爾締結《和平友好條約》，條約的內容使尼泊爾幾乎喪失了自主權。但尼泊爾人民從來就不會輕言放棄，1962年趁著印度與另外一個國家發生戰爭，尼泊爾趁機宣佈中立，隨後又通過一系列努力，最終成為了一個獨立的民主國家。

今天，雖然印度常常以各種理由干涉尼泊爾，尼泊爾也不打算和印度惡言相向或兵戎相見，但尼泊爾外交更加自主，與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建有外交關係，也敢於在邊界問題上與印度鬥智鬥勇。

▲尼泊爾人組織的反印度遊行活動

錫金則是完全相反的命運，這個曾經獨立的國家，在1950年以和平條約的形式，成為印度“保護國”，錫金國防、外交、經濟等大權被控制。1975年，印度直接發動軍事政變，軟禁錫金國王，操控全民投票，宣稱依據投票結果將錫金納入印度版圖。於是有了現在的印度錫金邦。

與這兩位積極進行抗爭的難兄難弟不同，不丹長期保持克制與隱忍，使印度較為放心。但是，沒有任何國家不想保持自己國家主權的獨立和完整，而且身邊畢竟已經有尼泊爾這個成功抗爭的例子，不丹不可能沒有想法。

印度和不丹兩國關係處在現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狀態，既有不可抗拒的地理因素，也是印度主動發力的結果，同時也能充分體現不丹的民族性格。

不丹國歌中頌唱的美麗的香柏，是否會繼續生長在不丹這個雷龍王國的領土上？

如果不丹人足夠熱愛祖國的香柏林，那蟄伏的雷龍就終有起飛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