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在廣西貴港的遺蹤

北宋 中國歷史 書法 博物館 抓拍貴港 2017-04-17

蘇軾,四川眉山人,字子瞻,號東坡居士,北宋著名文學家、書畫家。蘇東坡一生多遭困頓,仕途幾經沉浮。紹聖元年(1094年)蘇東坡被貶廣東惠州,三年後,年逾花甲的蘇東坡再次被宋廷的一紙聖旨謫遷極南端的海外孤島——海南儋州,其胞弟蘇轍則被謫遷廣東雷州。

迂道潯貴過境

蘇東坡一行由惠州赴儋州的線路是從梧州至鬱林州,由鬱林州到廉州,再由廉州到雷州。這一行程線路在蘇東坡文集中僅遺留有兩詩簡略敘記,一是《吾謫海南,子由雷州,被命即行,了不相知,至梧乃聞其尚在藤也,旦夕當追及,作此詩示之》,二是《和陶止酒詩》序言,“丁丑歲,予謫。子由亦貶雷州。五月十一日,相遇於藤,同行至雷。”

蘇東坡攜幼子蘇過從惠州出發,抵達梧州時,得知胞弟蘇轍尚在藤州,乃計劃由梧到藤,再與蘇轍共赴雷州,最後再渡海到儋州。二蘇相逢於藤州山谷間後,下一站的行跡向有異說,一說從藤州向西溯鬱水,過龔州、潯州抵貴州(即今貴港),再由陸路到鬱林州,順南流江下廉州,至雷州。另一說是從藤州直接往南,溯北流江及南流江到廉州,至雷州。

蘇東坡在廣西貴港的遺蹤

貴港大東碼頭

為清光緒《貴縣誌》作序的陳璚,則著有《東坡先生至貴縣辯疑》一文載於《貴縣誌》:“……讀先生《和陶止酒詩》引……先生追子由,遇於藤。與同臥起,僕僕水程山驛間兩旬有餘,至雷實六月五日,是先生五月十一日由藤啟節,六月初五日始抵雷州,夫由藤至鬱不過五日程,由鬱至廉,由廉至雷,均不過五日程,合計半月可達,何得遲至兩旬有餘?其紆道而行也必矣……由藤溯流而上,訪茂叔於潯,潯與貴毗連,先生聞樑孝子名,因至貴訪之,遂由陸路赴鬱,所謂水程山驛也,中間輾轉延兩旬有餘,至於雷,雖紆道仍順道,志不虛也,考據家何但計途不計日耶?何但計水不計山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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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南門外懷澤驛遺址

蘇東坡一行從藤州溯江而上,慕名遊訪周敦頤、程頤及程顥在平南暢巖讀書講學諸遺蹟後,遂由潯州抵達貴州城外的東湖邊,拜訪以孝跡而聞名嶺南的孝子樑詔,這是蘇東坡由藤州繞道潯貴的最終目的。

探訪孝子樑詔

清光緒《貴縣誌》記載:“樑詔,少孤,事母孝舉孝廉,元豐中任廣東提刑司幹官,母卒,廬墓建罔極亭,手蒔松柏久之成林,有甘露降於樹,芝草生庭側,蘇軾自海外歸,聞其孝行,枉道見之,名林曰瑞林,改題亭曰甘露,詔命二子謁軾,軾勉以力學,以薰風二字署其讀書處。”

蘇東坡在廣西貴港的遺蹤

宋代貴州人樑詔,元豐年間任廣東刑獄的最高長官,在粵任期內遇母亡故,樑詔便辭官返鄉,守墓表孝。有一日,其種植在母墓旁的松樹上,忽有甘露著其上,點點如珠,人稱為孝思所感召。後來謫貶海南的蘇東坡,特地由藤縣迂道過潯到貴縣訪樑孝子,並將墓園那片松柏林稱之為“瑞鬆”,親筆署其齋額曰“甘露”,讀書處曰“薰風”。

清人胡機作有《潯州感事》共八首,分別記述潯州府的八位名人事蹟,其中之三寫的是樑詔:“芝草環生罔極亭,瑞鬆甘露降前庭。眉山一老留題處,墓上殘碑跡窗冥。”胡機這首詩頌揚樑詔感天動地之孝舉,同時也銘記了蘇東坡訪樑詔題額署字這一段歷史佳話。

王俊臣在《東坡自藤來潯訪樑詔說》中還提及,“過潯訪樑孝子詔,為署瑞松林及甘露薰風兩亭額,並書南澗東湖兩井石刻,必不意在存翰墨也”。王俊臣認為,蘇東坡受樑詔親孝行為所感動,即興潑墨題額留“瑞鬆”、“甘露”、“薰風”這三幅手跡,並在貴之名勝東井、南澗井兩井題“東湖”、“南澗”兩石刻,如此慷慨題字贈饋,已不需額外再賦詩吟詠記於筆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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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龍橋村的清代樑孝子裡石碑

清末,貴縣舉人羅一清作詞:“悵望城東路,問當年森森松柏至今何許?不見前賢廬墓在,但見一杯黃土,又恰是鳥啼日暮,卻憶有亭名罔極,把春暉寸草心,訴思母氏真勞苦。林亭曾綰坡仙住,看留題淋漓大筆瑞鬆甘露,惟有孝思難再盡,應恨南陔莫補更無限悲涼,今古落落風標傳,梓里謁新祠,稽首當無數,千載下猶生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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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9年,邑人陳璚題樑孝子裡碑刻。

如今,“瑞鬆”、“甘露”、“薰風”諸題額匾刻早已湮滅於歷史長河中,但孝子樑詔的事蹟卻通過言傳口誦傳頌至今。今天,東湖邊上的登龍橋社區,仍通稱為“孝子裡”。矗立於登龍橋三界廟旁的清代“樑孝子裡”石碑,無聲地訴說著那段近千年前大孝子樑詔與大文豪蘇東坡的事蹟。

遊歷東湖南澗

蘇東坡在貴期間,還遊覽了貴之名勝東井、南澗井。蘇東坡在“被命即行”的南遷疾行途中,沿途不忘觀景覽勝,體驗不同的地域民情。從平南的暢巖,到桂平之西山,都曾留下蘇東坡的遺聞逸事。在繞道而行的目的地——貴州城外,他從城東孝子裡,穿城而過,到達西端的南澗,一覽貴邑佳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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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港東湖一角

東井,起源於“一自漢家開置後,曾煩鑿井郡東頭”的漢代鬱林太守谷永時代。宋代志書《方輿勝覽》記載:“東井,州東北二里,中有怪石。”北宋大觀年間,邑人施才曾賦詩東井:“深隨石竇千尋去,遠自雲峰萬里來。”

東湖最古老的傳說是東井漁歌:東井之水從怪石之底湧出,又從石底消失,井中住有一仙籟,每天深夜,井中便傳出歌聲,聽者如痴如醉,但卻不知仙籟在何方。這段傳說最後演繹成為貴縣古八景之一:東井漁歌唱月明。

蘇東坡在廣西貴港的遺蹤

東湖現有八個換水口,均用水井為外形。

在東井邊,身臨遍地荷花的池塘畔,目睹東井之奇特地質構造,耳聞東井之神奇傳說故事,蘇東坡豪情大發,揮毫題“東湖”兩字於東井之上。蘇東坡這神來一筆,將井改成湖,一字之別,卻一語成讖:明代沈希儀將軍命人運石填平東井,“壘石填塞湖水泛溢”,東井底被石塊堵塞,周圍大大小小的蓮塘最終匯聚成大湖——東湖。清雍正《廣西通志》將這一事蹟載入志書:“井口刻東坡書東湖二字。”東井改稱為東湖,是蘇東坡留給今日貴港最寶貴的一筆精神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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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橋外的“蓬蓬橋”,南澗井殘留水系仍通過西門橋水渠流入鬱江。

清光緒《貴縣誌》載:“南澗,一名南澗井。在縣城西門外,產魚最甘美。井東有一拳石,蘇軾大書南澗二字刻石。舊多佳樹,與蓮花相掩映最足遊觀。”北宋文人陶弼曾三任邕州知州,作有一詩《南澗下》曰:“伏泉見脈能通海,疊玉山峰起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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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橋附屬外圍排水渠橋孔小道。

光緒《貴縣誌》還提到嘉魚井:“在縣城西門外,泉通江,出嘉魚因名,今塞。”《方輿勝覽》有說:“風土記,水足嘉魚,臨水觀之,歷歷在目,有亭臺舊址基存。”古人李知微寫有《嘉魚古井》詩:“玉澗城西隱翠微,深涵宇宙漾漣漪。南州蛟室燈光近,東海蜃樓夜影隨。陰透嘉鱗來兩穴,春回巨鬢上天池。於今得志遨遊日,莫笑蛙潛井底時。”

古人李知微詩中所言的“兩穴”當是指南澗、嘉魚兩井。滄海桑田,到民國二十三年(1934年)重修《貴縣誌》時,主篡龔政寫道:“按舊志,南澗井、嘉魚井並在縣西門外,今有南澗而無嘉魚井,府志雲,南澗亭在嘉魚井上,疑南澗與嘉魚井古或為二,後嘉魚井既塞,遂與南澗並而為一,如谷公井之與東湖也,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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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南簡井巷的五長巷

時至今日,蘇東坡題刻“東湖”、“南澗”兩石刻早已佚失。在城西南澗舊地(今稱南簡井),水體已成陸地,僅留下“南簡井巷”、“汶頭塘”諸地名宣示著此地的前世。

遺韻流芳千古

蘇東坡訪孝子樑詔題贈“瑞鬆”、“甘露”、“薰風”諸額匾,以及遊歷東井、南澗而題刻的“東湖”、“南澗”石刻,諸字真跡早已蕩然無存,然蘇東坡繞道潯貴訪孝子樑詔的事蹟仍代代相傳,留下許多長傳不衰的故事,邑人以祠廟碑亭紀念這兩位賢哲,並書詩聯頌揚,使得貴港文化富含了厚重的歷史文化韻味。

清代邑人黃鼎鎮在《春日過樑孝子亭》詩中寫道:“東風吹散雨如絲,草長平蕪花著籬。甘露我來尋舊址,醴泉世說有華池。行藏賢者難先測,今古途人動孝思。朝代屢更名尚在,湖東春水綠漣漪。”在歷經宋、元、明、清後,諸舊址俱廢,雖朝代變遷,但“名尚在”,有關“甘露”及“薰風”的本土典故仍流傳於清代。

蘇東坡在廣西貴港的遺蹤

清代著名書法家陳璚補書“東湖”石刻。

光緒年間,貴縣重修《貴縣誌》,主篡樑吉祥邀請工書法、摹擬酷似於“宋四家”的書法大家陳璚,補題早已佚失的蘇東坡“東湖”、“南澗”石刻。邑人陳璚,官至四川布政使,光緒《貴縣誌》有其傳曰:“政事之暇,不廢文翰,工書法,自鐘王,下迄趙董,莫不摹擬,酷似於宋四家,尤得神髓,人爭寶之。”所言“宋四家”,即宋人蘇軾、黃庭堅、米芾、蔡襄的合稱,是宋代最能代表書法成就的書法家,而蘇東坡列為宋四家之首。

陳璚在《東坡先生至貴縣辯疑》文中記述了補題石刻的緣由:“適甲午臘月,樑君崧生修邑志成,郵寄全稿索序,並屬補書南澗東湖字,以續先生之美爰……滄桑歷劫,典籍易殘,此事也幸有先生年譜及和陶止酒詩引……先生至貴因訪孝子而來,表先生好賢之衷,明孝子感人之驗。”

1894年,陳璚欣然揮筆補書的蘇東坡“東湖”石刻立於縣東一里的東湖,“南澗”石刻立於縣西一里的南澗。這兩塊補題的“東湖”、“南澗”石刻,是世代傳頌蘇東坡在貴事蹟歷史餘音中彈響的兩個永久音符。

歲月滄桑,遺蹟斑駁。一百來年後,這兩塊同時補題的石刻命運卻各不相同:“東湖”石刻藏放於市博物館;“南澗”石刻,在20世紀50年代尚存於南澗塘邊,後不知所蹤。【文/楊旭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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