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緣》：世鈞與曼楨分手，哪有什麼命運捉弄，不過是事在人為'

張愛玲的小說，總能給人一種悲涼與深刻的蒼白感。

她很擅長藉助刻畫小說裡的人物心理，把造成我們大多數人的人生命運原因，赤裸裸的剖析在人眼前。

表面殘忍，實則悲憫。

《半生緣》就是這樣一部讓人壓抑的愛情故事。第一次看時，覺得顧曼楨與沈世鈞的愛情悲劇是命運的捉弄；第二次看時，差點認為造成他們愛情悲劇的原因是顧曼楨的姐姐顧曼璐。

這一次看時，我才明白哪有什麼命運捉弄，不過是事在人為。

再深刻的愛情，也抵不過人內心深處的軟弱。

1

《半生緣》的故事發生在民國時期，那時女性的思想開始覺醒，但舊式思想仍然深深的影響著傳統的家庭。

曼楨的父親在她十四歲時就去世了，突遭變故，家裡亂成了一鍋粥，母親的性格又扛不起事。

只能由姐姐顧曼璐扛起一家重擔，為了養活一家人，曼璐只好“下海”做舞女。

在這樣的環境下，曼楨和沈世鈞的戀情也因此受到影響。

戀愛幾年後，兩人去南京見世鈞的父母。

很巧的是，世鈞的父親曾和曼璐有過交際。

沈父見到曼楨時覺得很像自己曾經認識的一個舞女，認為她們之間很有可能是姐妹關係，於是反對曼楨與世鈞的關係。

回到上海，世鈞和曼楨因為這件事情大吵了一架。

世鈞想讓曼楨先不承認這件事，日後再做計較。曼楨覺得姐姐為了自己吃了這麼多苦，而且也沒有什麼好丟人的。

她覺得世均家太看不起人了，“嫖客和妓女到底誰更不道德？”

這一次她還說出了世均性格里最大的弱點：有時候人還是要拿出點勇氣來。

兩人不歡而散，卻沒想這次吵架竟使他們分別了十四年之久。

因為就在同一天夜裡，曼璐親手策劃了一場“坑妹”計劃。

她助力他那猥瑣的丈夫強暴了曼楨。

曼璐這樣做是要保住自己的地位。長年的舞女生涯讓她打過幾次胎，失去了生育能力，想借助曼楨來保住自己的位置。同時，還有對曼楨的誤解與妒忌。

她把曼楨關了一年，這期間曼楨一直心心念念等著世鈞來救她。

她把手上唯一值錢的戒指給了傭人，希望能讓她寫一封信給世鈞。可是轉手傭人就把戒指交給了曼璐。

世鈞找不到曼楨，也來到了曼璐這裡打聽情況，但是當曼璐把戒指交給世鈞並告訴他：曼楨已經嫁人時，他竟然豪不質疑的相信了。

他相信了曼楨因為一次吵架就離開他，卻不相信曼楨這幾年對他的感情。

他沒有去找曼楨確認，而是放棄式的把戒指扔掉。

他這麼容易就相信了曼璐的話，答案只有一個：他怕去求證，情願相信了這個悲劇的結果。

因為防備，遠比愛更重要。

2

相信了悲劇的結果，自己就不會更受傷。這是一種自我保護，但又會使人缺乏勇氣。

張愛玲曾在小說《花凋》裡用過一個很形象的比喻來形容一類男人：酒缸裡泡大的孩屍。

這類人只是身體長大，而精神卻還是小孩的狀態。

沈世鈞對待愛情的態度一直都是被動消極的。

曼楨曾說過：“幸好淑惠沒有看上我，不然你就算喜歡我，也會早早退出，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你的心意。”

還有一次曼楨母親有意想撮合曼楨與張豫瑾被世鈞感受到了。他也是二話不說，負氣就想離開。

曼楨覺得這人真可氣，好像兩人的感情經不起一點動盪與挫折。他還是採取一貫的消極作風，不會爭取自己。

這樣的男人給戀人的感覺是沒有安全感的，甚至有一種威脅的意味。他們需要的愛情是一帆風順，不要有任何的波瀾。

世鈞看不到曼楨在黑暗裡伸出來的手，需要他緊緊的握住，而是一味的在心裡希望曼楨對他堅定不疑。

這就像一種威脅：如果你不願意在為我付出了，就是不愛我了，我也不會來找你的。

生活中我們也經常看到這樣的男人，當女人對他們溫柔付出時，他們覺得自己是愛著的。女人一旦累了，不想這樣付出，他們就會說：你不愛我了。

而曼楨就像被一種無形的繩索牽引住，拼命想要證明自己對世鈞的深情，以至於後半生只能在遺憾中度過。

可悲的是沈世鈞到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失去曼楨，而曼楨也不會覺得自己是愛錯了人。

我以為愛情可以填滿人生的遺憾，然而，製造更多遺憾的，卻偏偏是愛情。

最後只能嘆息命運捉弄，情深緣淺。

3

沈世鈞後來找了一個自己不愛，但又同命相憐的女人結婚。

兩人心知肚明，誰也不愛對方，但是日子還是可以相安無事的過下去。

小說裡，有這樣一段描述沈世鈞的獨白：

想想當初不一定就是與翠芝結婚的。那段時間，他剛與曼楨分開，急需要緩解內心的傷痛。他開始喜歡上了打羽毛球，也認識一些其他的女人。如今想來，其實，哪一個都有可能結婚的。

而曼楨，這個堅強獨立的女性，最終還是選擇了向命運妥協與強暴自己的姐夫結了婚。

她本以為，可以平平淡淡相安完事的與這個人過完一生，但最後還是離了婚，獨自帶著孩子生活。

有些事情不是妥協，就真得能抹得一乾二淨。

每個人在年輕的時候，都想著一定要找個自己愛的人結婚，鄙視那些為了結婚而結婚的人。

可是，誰都曾年輕過，也都對愛情產生過期待。

當深情抵不過內心的軟弱時，我們就開始退縮，甚至確信，愛情和婚姻是兩回事。

婚姻並不是非要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才能共度一生。

張愛玲在故事開始是這樣描述的：

他和曼楨認識，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算起來已經十四年真是嚇人一跳。馬上使他連帶地覺得自己也老了許多。

日子過的真快，尤其對於中年以後的人，十年八年好像是指顧間的事。可是對於年輕人，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一場深情，就耗盡了一生的力氣。

往後餘生，只能在安穩與遺憾中度過，是命運的捉弄？

不，是刻在骨子裡的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