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黃昏 文/朱秀坤

愛心裡程路 美文 終南文苑 2019-01-20
春日黃昏 文/朱秀坤

春日,黃昏,宜放風箏,宜看炊煙,宜在桃花下聽情侶私語,晚霞羞紅她的臉頰;宜上層樓,看春耕歸來的老農扛上犁鏵,牛羊漸成剪影;宜捧一本書,抬頭聽樑間紫燕清亮如翦的呢喃,那鳥鳴聲裡有草木的清嫩、春泥的芳香。

——宜回家,為愛人燒一鍋噴香的晚飯,在微醺似的小院裡,與一樹盛開的花一道,等他歸來。

兒時,立了春,赤腳奔,挑野菜,拔茅針。溫潤地氣汩汩上升,催生著鮮美茅針一寸寸鑽出了地皮,輕輕一拽,就是我們舌尖上的零食,就是送給小夥伴的最佳禮物。上學路上,邊走,邊剝,輕輕地送入口中,清香,甘甜,要多美有多美。放學途中,暮色上來,一片昏黃,我們貪念那一片茅針,左邊口袋裝滿了,又裝右邊口袋,一抬頭,卻發現母親撐一葉扁舟,微笑著往這邊駛來。招呼一聲,夥伴們皆上了船,人人喜氣洋洋,我剝一根茅針,塞母親嘴裡。我們唱著歌,母親駕了船,夕陽鍍在水面,如若干金幣在面前熠熠閃亮,為我們鋪開一條金光大道……

那些生活在鄉村的日子,我愛踟躕于田間小徑上,捉蝴蝶,挖野菜,打豬草,小花狗在身前身後撒歡,一跤跌在麥田裡,趁機躺倒,看漫天的輕雲從頭頂流過,將心思放牧到很遠很遠……聞一聞野花香,野草香,聽鵓鴣在金黃的菜花叢中呼喚同類,那叫聲裡有說不出的寂寞憂鬱,我不作聲,陶醉在說不清道不明的輕愁裡。黃昏降臨,天色漸晚,我徜徉在暖暖的空氣中,滿心滿肺都是油菜花、蠶豆花、豌豆花夾雜出的馥郁香氣,步子緩緩地總不想回家,心頭是淺淺的憂傷又有著淡淡的喜悅。直到母親喚我的聲音焦灼地從村莊傳來,我才踩著最後一抹暮色,踏進家門。

若是雨天,披蓑戴笠,或撐了杏黃油布傘,走在溼滑的木板橋上,橋下堤上就是潔白無瑕的梨花,岸邊又有人家船上飄來的淡藍炊煙,一漾一漾的,花時不時在煙霧裡隱沒,煙雨裡依稀還有犬吠雞啼。人一怔,看滴滴答答的雨絲從傘面上,從斗笠邊,從蓑衣草上,一滴滴落到橋面。一朵朵水花盛開在河面上,調皮的小魚偏愛浮上來啄食。雨巷深處走來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在琴鍵似的河埠頭蹲下,撩一撩碧水,輕輕浣洗。人在橋頭,人在碼頭,煙在河面,煙在瓦面,一抹雨霧便將天與地,人與景,春天與黃昏極好地連綴成古意盎然的水墨畫,一腳踏進去,如詩,如歌。

黃昏,最美的事莫過於還家。如吳越王錢鏐所寫,“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雖則九字,又用“緩緩”,其細膩入微、柔情似水已見一斑。是的,花都開好了,你回來吧,路上莫急,蝴蝶飛,黃鶯啼,春光無限,好好欣賞啊,黃昏時到家就好。斯時,牛羊下山,倦鳥歸巢,正宜卸下滿身的疲累,結束工作,輕鬆回家,家裡的親人披一身霞光,坐在熱氣騰騰的飯桌前,殷勤守望呢。而故鄉的天空下,每至殘陽如血的黃昏,年邁的父母也會默默地,倚門而立,苦苦等待,直將自己等待成秋風中的單薄剪影,才嘆息一聲,閉門而臥……

漂泊在外的那許多年,我總愛將歸期選在春天,百花齊放,燕舞鶯歌,東風和暢,陽光煦暖,我心情舒暢地坐在回家的車上,耳邊播放的常是約翰·丹佛的《鄉村路帶我回家》,深情的旋律,舒緩的節奏,如微風拂過我的心絃,多好啊,車行一步,我就離家更近一步,鄉村路,帶我回家,到我生長的地方。哦媽媽,鄉村路,帶我回家,鄉村路,帶我回家……真是一種令人陶醉的幸福,車上全是鄉音,窗外全是家鄉的風情,深深一吸全是家鄉的氣味。家家戶戶升騰起的裊裊炊煙,在心中氤氳出特別親切的家的味道,溫馨而甜蜜,一瞬間簡直要催人淚下。就在我踏著夕暉走進家門的一刻,陪了我一路的蛋黃般渾圓的落日,“咚”一聲,也跳進了地平線,到了家。

那樣美麗的黃昏啊,那些沒有皺紋的春日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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