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死無憂之說

大約在15歲的時候，我忽然明白了人總有一天是會死的。當時，一想到死就非常恐懼，而且，還知道了人逐漸會走向衰老，老了就會死了，並且知道人一生大概活七八十歲，再多也多不到那兒去。於是，在小腦袋中盤算日子，比如說人80歲，已經不錯了吧，一年365天，乘以80年不過就是29200天，連3萬天都不到。在我盤算的時候，我已經活過了4000多天，眼看著這一天又要過去，明天又是一天，心裡就非常緊張。我明明白白人是在不斷走向死亡，也無法告訴別人。大人不會理睬，覺得孩子淨是些古怪念頭，小夥伴也不大理睬，他們對此沒有意識還是糊塗，不知道。於是，死亡這念頭就生根在我的心底，孤獨而冰冷地盤踞在那兒，啃齒著我。

於是，我想，假如我現在不是15歲，而是未出生，在很遠很遠的以後出生，那我就可以多活許多時日，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只剩下了有限的兩萬多天。自己還未出生該多好啊！這個離奇的念頭，充滿著對生的無限性的嚮往，躲藏著死亡的必然到來。這是一段對死亡充滿恐懼的日子！我對自己提了好多問題，設定了許多可能性，也否定了許多假設，最後終於明白，死亡來臨之必然性，明白了對於死亡誰也沒有法子可想，誰也無法救得了自己。真讓人恐懼極了！

那年月，母親每天要幹及其繁重的農活，累得要死，從來無暇關注孩子的遐思，從不和我交流這些問題。在母親眼裡，只要孩子健康的活著，就要謝天謝地了，哪還顧得上孩子所思之生命之終結問題！知道了又能怎麼樣？父親遠在北京，一年當中只有十幾天時間見得上面，更是無從談起。這種念頭就這樣在一段時間內，牢牢地控制了我，以至於到今天我還忘不了當年的恐懼。

今日人類物質生活極大豐富，生之幸福感如此充盈。但讓人感慨唏噓的是，活著 幸福感愈是強烈，對死亡的感知愈是痛苦！這構成現世人類痛苦的最大張力。回想年少時代的念頭，覺得荒唐而莫名，但在荒唐莫名中，也不正包含著人與生俱來的無奈悲涼嗎？人類至今還無法對抗死亡，高懸在我們的頭頂之劍，依然寒光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