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異地戀，我怕的你是軍人

“我不怕異地戀，我怕的你是軍人。”

張曉晨看著微博上一位軍嫂發的一條微博，簡簡單單十三字，卻把她眼睛看直了，眼眶一瞬間就有點發熱，紅了。

以前的張曉晨沒辦法理解當“軍嫂”是一種什麼體驗，直到她遇到了陸晞，那個看似冷酷，其實只是個憨直的傻大個。

張曉晨把通訊錄打開，找到那個人的電話信息，撥了出去。

一如既往的那句：“您好，您所撥的號碼已關機……”

眼淚忍不住，唰一下地就流了出來了。人家談戀愛是整天出雙入對，喜上眉梢，可她呢，那戀愛談得還不如單身。

兩年前，張曉晨在一場聚會上認識了陸晞。

那個晚上一直無所事事的張曉晨縮在角落裡看手機，與在一片吵鬧的包廂裡，那個正襟危坐在包廂角落的男生一樣，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張曉晨眼光直勾勾盯著那頭，直到那人似有察覺的目光與她在空中相接，她才收斂許多。不過她表現得倒是落落大方，向那人露了個標準式的八齒微笑，絲毫沒有半點偷看被抓包的窘迫感。

男生的目光微頓，嘴角抿得更緊了，看起來似乎有點不悅。

張曉晨看著他那嚴肅的表情，忍不住了，噗一下就笑了出來，眉眼彎彎的，像初一的新月。

在昏暗的包廂裡，男生的表情如舊，但張曉晨還是意外看見了他耳根處泛起的微紅。

所以在男生起身離開的時候，張曉晨拉過好友，在她耳畔說一句有急事先走，便拎著包直衝衝往外追去了。

只是追到樓下，那人早已不見蹤影了。張曉晨懊惱地直跺腳，還沒打上招呼呢！

張曉晨拉了拉肩包的帶子，正打算走，卻看到那個男生正靠在店的玻璃外牆上，手裡夾著一支菸，那一點猩紅在黑暗裡發亮，一如那人看她的眸光，在黑夜裡閃著亮光。

張曉晨笑了，“我可以誤以為，你是在等我嗎？”

男生撣了撣手中的香菸灰，臉上的線條卻柔和了許多，“那我可以以為，你是在找我嗎？”

張曉晨眨了眨眼，一步一步向他走過去，“你好，我叫張曉晨。”

“陸晞。”

那天，他們彼此交換了聯繫方式。

一個月之後，張曉晨把陸晞約了出來，她對他說：“陸晞，我喜歡你。從我們對視的第一眼開始，我就喜歡了。”

陸晞有點意外她的直接，可回過神來卻又覺得這才是張曉晨。從那晚的第一次對視開始，他就知道這個女孩很特別。

可是，他說，“張曉晨，我的入伍通知書下來了。”

張曉晨愣了愣，“你是認真的嗎？”

陸晞低了低頭，嗯了聲。

“不是為了拒絕我才瞎掰的理由？”

陸晞看著她的眼睛，微微搖搖頭。

“陸晞你混蛋！”張曉晨不敢相信地站了起來，“你早不說晚不說，為什麼偏偏要在我表白的時候說！存心讓我難堪是不是？”

陸晞看著眼前氣得跳腳的女孩，無奈嘆氣。

“張曉晨，軍戀很辛苦的，我不想你後悔。”事實上，陸晞從小的夢想就是當兵，為了進部隊，他已經跟家裡僵持了許久了。他也從未想過要在參軍期間談戀愛，因為那樣對女孩子太不公平了。

張曉晨這個人生平最討厭別人說什麼這樣做很辛苦，你還是別做了之類的話，她覺得別人越是看死她做不了，她就偏偏要對方看到她的堅持和努力，性子犟得很。

她仰頭看著他的眼睛說：“陸晞，多久我都等你。”

看著眼前女孩堅定的眼神，因為抬頭而微微揚起的下巴，緊抿著的嘴角，陸晞輕輕向前走了一步，把她攬入懷中。

“張曉晨，如果你不想再堅持了，就直接告訴我，我放你走。”這是那晚陸晞把張曉晨送回家後，臨走前說的一句話。

一個星期後，陸晞去部隊了，去了那個離她1541公里遠的城市。

在火車站送行的時候，張曉晨微紅著眼眶叮囑道：“陸晞，去了部隊要好好聽教官的話，要照顧好自己，準時吃飯，不要生病，也不要再吸菸了。要每天都想我，不不不，還是不要每天都想了，要是分心會被教官罰的。你就休息的時候偶爾想想就好。”

陸晞無奈拍了拍她的頭，“照顧好自己。”後面那句等我回來他沒有說出口，因為他也不知道歸期何在。

剛進部隊的前三個月，陸晞把手機上繳了，張曉晨完全聯繫不上他。那人就像風一般，掠過她的世界，轉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如果不是手機裡還有和他的通訊記錄在，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中談的戀愛了。

陸晞的名字再一次出現在張曉晨的世界時，已經是五個多月後的事了。

那天，張曉晨剛擠上地鐵，兜裡的手機就嗡嗡嗡地響了。她掏出來一看，“陸晞？”

她用手搓了搓眼睛，屏幕上的兩字依舊清晰，居然是真的！

她趕緊按下接通。

接通後，張曉晨一直不敢說話，直到那頭低沉的嗓音喊了她的名字，“曉晨。”

就那一瞬間，眼淚嘩嘩嘩地往外湧了。

在地鐵上，旁人都用探究般的眼神打量這個眼裡飆淚，嘴角卻上揚的女孩。

自從陸晞能使用手機後，兩人才終於聯繫上了，雖然只能通過微信、QQ電話 ，但對於張曉晨來說，總比連人都聯繫不上強。

一開始的時候，張曉晨還很樂觀地面對這異地軍戀的日子。她想著，距離雖然遠，但兩個人的心只要在一起就足夠解決一切問題了。

他是軍人，他有他的紀律要遵守，手機使用每週只有一次。每次跟他聊得好好的，一個命令下來，拜拜都沒來得及說，電話那頭就傳來忙音了。

他在千里之外，他每天要做的任務那麼多，每天都那麼的累，張曉晨心裡不是不心疼的。為了不讓他有負擔，她生病了不說，難過委屈了不說，遇到困難更不說，她想讓他安心。

明明難過得要死了，在電話裡，卻還是隻有一句，“我很好呢，你要照顧好自己啊。”

可時間長了呀，張曉晨才明白，這真的是遠遠不夠的。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可為什麼她總覺得是自己在演獨角戲呢？

身邊的朋友沒有一個人相信她有男朋友，她想拿一張他們的合照去堵那些人的嘴，卻發現，由始至終他們連一張合照都沒有。

好不容易等到他給她打一回電話，結果她那晚因為趕資料把手機調了靜音而錯過了。等她回撥過去的時候，那頭卻是關機提醒了。

看著千辛萬苦趕出來的稿子，一腔的興奮勁瞬間沒了，就像被潑了冷水般，拔涼拔涼的，好難受。

那晚之後，她無論幹什麼都把手機帶在身邊了，吃飯睡覺，洗澡上廁所，從不把手機放下，也不再設靜音了，生怕再錯過他的一次來電。

而那晚睡覺之前，她給他發了一條短信：陸晞，我發現我的妒忌心越來越強了。我突然好嫉妒你身邊所有的一切，你的戰友，你的房間，你的教官，就連你們軍營裡的那隻大黃狗我都好嫉妒。起碼他們每天都能見到那個我日思夜想的你。

張曉晨不知道陸晞下一次開機看到這條信息會是猴年馬月，但她此刻最想告訴他的，就是她想他了。

又過了大半個月，才收到他的回信，那天是中秋。

他沒有正面回覆她的話，反而是問她方不方便打電話。

她那個時候正感冒，鼻音重得很，她不想他擔心，可她又捨不得錯過和他這種唯一能聽到聲音的時光。她想了想，直接打電話過去了。

電話接通後，張曉晨聽到陸晞那邊有點吵。

“在哪呢？怎麼這麼吵？”

陸晞一下就聽出她感冒了，“病了？”

“嗯，冷到了。”

“看醫生了沒有？”

“看了，也開了藥。”

“曉晨，以後有事不要瞞著我好不好。”

張曉晨眼眶又紅了，吸了吸鼻子，“陸晞，不要每次打電話都把我弄哭好不好。”

電話那端傳來一聲很輕的嘆息聲，“曉晨，對不起。”

張曉晨最不喜歡聽的就是他的對不起，感情是兩個人的事，當初是她自己堅持要在一起的，是她說要等他的，他從來就沒有對不起過她。

她不想跟他鬧，吵架本來就是異地戀愛的殺手了，何況他們還是軍戀，吵完這會，待會就聯繫不上人，只怕死得更快。

“你還沒說你那邊怎麼那麼吵呢。”

陸晞的聲音聽起來很愉悅，“部隊今晚有晚會，剛解散。”

連長今晚難得通融，批准他們自由活動，還允許他們給家裡打電話。他拿回手機後，一開機就看到她發來的那條短信，心裡一陣難受。他先給家裡報了個平安後，就給她發了短信。

“那你能視頻嗎？”

陸晞沒想到她會提這個要求，他抬起手摸了摸眼角的紗布，正想拒絕，卻又聽到女孩說，“我想看看你，我們好久沒見了。”

拒絕的話瞬間被堵下了，好半會，他才嗯了聲。

視頻接通那瞬間，張曉晨又哭了。

陸晞無奈，他就知道會是這樣。

張曉晨看著視頻那頭的男人，頭髮剪短了，皮膚黑了，而且他的右眼角貼著一塊紗布，紗布上還有血絲紅。

“怎…怎麼傷的？”

“那天做任務的時候摔了跤，就輕輕擦了一下，沒什麼事的，不疼。”陸晞安慰她。

但其實他說謊了，那個不是擦的，是被一根鐵絲插的，如果那根鐵絲再往左移半公分，那他整個右眼就廢了。

其實隱瞞的人，不止她一個，還有他。他們把所有的艱辛和痛苦都自己嚥下了，只想那個心掛牽著的人能安心。

“陸晞，以後有什麼事你都跟我說好不好，也不要瞞我，我不知道比知道更傷心。”

陸晞看著屏幕上的姑娘，心卻有些難受，他好想好想他的姑娘了。

“曉晨，我給你唱首歌吧。”

張曉晨有點意外，她還真沒有聽過他唱歌呢。不過，他那邊那麼多戰友在……

陸晞似乎看出她的擔心，“沒事，我給我女朋友唱歌，礙不著他們！”嘴角揚起的驕傲倒是讓她臉一紅。

“寒風飄飄落葉，軍隊是一朵綠花……故鄉有位好姑娘，我時常夢見她，軍中的男兒也有情，軍中的男兒也有情啊，也願伴你走天涯，只因為肩負重任，只好把愛先放下，白雲飄飄帶去我的愛，軍中綠花送給她……”

他的歌裡有他的情意，也有他的無奈，更有他的理想，張曉晨都聽出來了，她都明白的。

“陸晞，我等你。”

不知不覺，他們就靠著那一臺手機，談了兩年的戀愛。

她以為，再等一年，熬完那一年，他就回來了。

卻沒想過等來的卻是他在電話那頭的一句，“曉晨，我…想去維和。”

她不敢置信，“陸晞，難道我從來都不在你的計劃裡嗎？只因為我當初是自己倒貼上去的，你就絲毫不在乎我的感受嗎？去維和，你要去幾年？三年五年還是十年？”

“我在你心裡就真的一點點地位都沒有嗎？我就真的那麼不重要嗎？”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許久，“晨晨，那是我的理想。”

“好，那你就抱著你的理想過一輩子吧。”說完，張曉晨就蓋機了。

這是他們兩年來第一次吵架。張曉晨一直都覺得異地戀吵架是最傻的，不僅不能解決問題，反而問題矛盾只會越來越大。可就是那麼理智的人，剛剛失控了，她真的害怕了……

張曉晨堅決不理會陸晞，不接他電話，不回他信息。陸晞一開始還傻傻地不停用自己電話打，後來又問戰友借了手機打，結果張曉晨一接通聽到是他聲音後，二話不說直接蓋掉。

就這樣僵持了兩個多月，張曉晨開始冷靜了。而且在陸晞給她發了一條長信息後，她又變得不平靜了。

“曉晨，對不起。

你那天問我，在我心裡到底有沒有你的位置，我後來真的很認真想了。

在我的心裡，裝著我從小到大的夢，那是我一輩子的理想，是我的信仰。

而你，就像從第一次見面時那樣，一個眼神，你變成我的心，從那一刻起，這顆心才是真正的鮮活的，你是我身體裡不能割捨的一部分。

我想守護我的祖國，可我更想守護我愛的姑娘。”

是的，陸晞妥協了，他選擇了他的姑娘，而放棄了他的理想。

那天，張曉晨買了最快去瀋陽的機票，孤身一人去了他所在的城市。

直到他所在的部隊門口時，已是深夜。她看著部隊的大門，和那個昂首挺胸在門口站崗的衛兵，再看到那一句“衛兵神聖，不可侵犯。”原本裝著天不怕地不怕模樣的她，卻在營區的門口緊張得心怦怦直跳。

那瞬間，她似乎明白了陸晞曾經為何和家人鬧翻也要進部隊，明白了他一直以來內心的堅持和理想。

是啊，他選擇了軍裝，責任和使命就在肩上，她除了支持還能選擇怎樣呢？那個一直努力堅持不放棄的男人才是她一直所傾慕的愛人啊，如果脫下軍裝，讓他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那他還是她愛的那個人嗎？

張曉晨向那個衛兵走去，在昏黃的路燈下，她放下肩包，站得筆挺地學著陸晞曾經在視頻那頭教她的樣子，向衛兵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那衛兵愣了愣，也回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張曉晨回去了，在陸晞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

回去之後，她給陸晞髮了個視頻邀請，陸晞接通了。

陸晞在視頻那頭拿著一對戒指，張曉晨被嚇了一跳。

“驚喜嗎？”

“嗯。”

“其實不是真的，是我撿回來的兩個鐵圈弄的。”

張曉晨看到了，小小兩個鐵圈上刻著花紋，還有他刻的字，“晨*晞”。

“晨晨，還有兩個月我就退伍了，等退伍回去，我們結婚吧。”

“我想以後每個清晨醒來，你都在我身邊。那樣的日子應該很不錯，有你，有陽光，有家，真好。”

張曉晨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原來他的人生計劃裡，從來就沒有缺少過她。

張曉晨除了點頭，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乖，等我回來。”

張曉晨好不容易平復下來，“陸晞，我很開心。真的，我現在覺得很幸福。”

“但我不能毀了你的理想，你有你的信仰，你信仰我們的祖國，信仰你的部隊，信仰那裡的一切，你的天空應該更廣袤。”

“你去維和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去實現你的夢想，安心地去守護你想守護的一切，這次，換我守護你。”

陸晞最後還是去了維和，去的那天，張曉晨去送行了。

“陸先生，請好好保護自己，我等你回來。”

“嗯，請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陸太太。”

是的，他們結婚了，在下連之後，陸晞申請探親獲批，回去帶著張曉晨把證領了。

軍嫂不好當，她知道，也深切領悟了那句“耐得住寂寞才守得住繁華”，可有什麼辦法，她就是愛他。

張曉晨就是愛陸晞。

就像她對他說的，“你守河山，我守你。”

誰付出多些又如何，只要我知道你愛著我就夠了。

<完>

文：802號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