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鏡靈煙禾」'
文/龍鬚酥
窮書生雲騫在集市上賣畫時，偶遇了一名佇立在雨中的女子。女子的容貌極淡，身影勾人，好似只用寥寥數筆勾畫一般，同雨幕交融在一起。他忍不住一看再看，直到女子走到他面前來，交予他一面銅鏡。女子笑而不語，轉瞬同煙霞般消散……
1
雲騫抬起銅鏡看時，鏡裡出現一個看不清面容的散發男子。
鏡中男子見到他並不驚訝，只緩緩開口道:“孤乃後梁皇帝朱溫，不幸死於亂軍之中。還好遇到貴人，用孤的血和銅鑄成此鏡，魂乃附焉，距今已數百年矣。今落入你這古雅之人手中，也算幸事。”
雲騫一直遺憾自己懷才不遇，認為憑藉他的字畫，就算不求平步青雲，也應能謀個餬口的官職，可現在卻只能靠妻子阿禾掙錢養家。阿禾體弱多病，也只能靠一雙打磨鏡柄的巧手，維持日常開支。
臭名昭著的暴君成了雲騫的掌中之物，倒也值得高興一番。他看了看好幾天依舊沒賣出的幾幅字畫，默默收了傘。
2
雲騫隱瞞了妻子自己獲得銅鏡的事情。
阿禾漸漸發現，雲騫似乎哪裡不一樣了。他不再日日勤於作畫，倒是夜裡常偷偷揣著袖子出門去，直到翌日正午的飯點才打著哈欠回家。
可當阿禾問到雲騫的去向時，他卻總是閃爍其詞。她雖然奇怪，卻依然沒有深究。
不過， 另一件反常的事卻委實令她心煩。這幾日，阿禾愈發覺得周身到處都是溼漉漉的，哪怕天色已然放晴，但空氣中還是四處瀰漫著溼氣。這溼氣冷得刺骨，好像要浸到心裡。後來日頭變得很毒，周圍的人都熱的發汗，只有阿禾依然覺得冷意侵骨。
雲騫帶著阿禾去醫館看了郎中，可所有的郎中都診不出問題，只能開一點驅寒的藥。
看著阿禾的病無藥可醫，雲騫內心的不安也越來越重。
3
阿禾在窗前瑟縮的舉動，很快引起了一位江湖道士的注意，道士走上前對雲騫道：“請問公子，是否覺得家中有異?”
“賤內風寒未愈，無礙。”
“今日烈日炎炎，夫人又怎會瑟縮？”
“在下也好生奇怪，但她這幾日確實病得不輕。”
“可看過郎中？是否有藥可解？”
“看過郎中，無人可解。”
道士沉思一會兒，道:“公子近期可遇見過什麼反常的人？”
見雲騫搖頭，他便加了一句:“尤其是在雨天裡未撐傘的女子。”
雲騫想起那天拿著銅鏡的那位女子，委實沒有打傘。他越想越怕，好像阿禾這愈發嚴重的寒症確實是在自己偷偷使用銅鏡後開始的。
4
雲騫失了魂一般地走在街上，回想著道士的話，覺得心裡的寒意更甚。
其實這段日子以來，雲騫一直保守著一個祕密。那日鏡裡的暴君還說，他宮裡坐擁無數絕色寵姬也在那面銅鏡裡，可邀雲騫共享。“雲兄只需在晚上擦拭鏡面三下，然後走到無人的地方即可。”
雖然這麼做有些對不起阿禾，可自從迎娶她過門以來，阿禾的身體一直不好。縱然她有幾分過人姿色，雲騫仍是寂寞難當。
在朱溫的誘惑下，雲騫終是在夜半時分偷偷拿出了銅鏡。他擦了擦鏡子，鏡中果有女子嬌細的歌聲傳來。待他走到城郊的河邊，女子也慢慢脫下外衣，走出銅鏡跳起了舞。自此，便夜夜與朱溫的寵姬共赴魚水之歡。
“有一種叫鏡女的妖物，專挑下雨天尋找獵物。如果有男子看到她的話，鏡女就會纏上來。普通人很難抵禦鏡女帶來的陰氣，所以很快就會因為受寒死去。夫人遇到的，確是此妖物無疑了。”
“請問大仙，這妖可有方能除？”
“有倒是有，不過這個方法會讓鏡女魂飛魄散，永無超生機會。公子可願一試？”
雲騫自然是願意的，臥病在床的妻子被那群鏡女纏身全然是拜他所賜，若能永除禍患，也能消解他內心對於阿禾的愧疚之情。
“如公子所言 那鏡女只有晚上才能走出銅鏡，便大可放心把這符咒貼著銅鏡，再將你的血灑到符咒上用火灼燒，鏡女便會無處遁形，而夫人也再不用忍受陰冷之苦。”
“好，在下願意一試。”
原來這一切只是一場害人性命的陰謀。雲騫想起昔日阿禾雙頰緋紅的臉，攥緊了手裡的道符。
5
回到屋裡，雲騫不敢直視妻子的眼睛。他偷偷摸索著藏著銅鏡的櫃子，不知是心急還是為何，往日就在手邊的鎖此刻竟如此難打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拿出鏡子，將符咒貼到上面。所幸阿禾正在床榻上出神地看著他的畫，並未注意到這些。雲騫用提前準備好的剪刀刺破手指，迅速掏出方才那道士遞的火摺子。
火到底還是燒起來了。在點燃的那一瞬，女子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從鏡中傳了出來:“哎呀，燒死我了!”“好燙，好燙!”
雲騫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把鏡子扔出老遠喊道:“你們這些妖孽，快快離開這裡!”
當他抬眼看向床榻時，卻發現阿禾的身上竟也起了火星子。雲騫覺得自己從來見過阿禾那樣的眼神，她的眸子好似千丈寒潭，深不見底。
銅鏡已經沉寂了，但阿禾身上的火越燒越大，火焰肆虐著她碧色的衣衫。他望著她，一時看不出浸滿眼譚的究竟是驚訝，還是深深的悲哀。
6
雲騫突然想起初遇阿禾那天，天空也是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阿禾悠悠踱步到雲騫的字畫攤前，佳人如畫，笑意盈盈。
他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望著阿禾: “原來，你也是那害人的鏡女。”
“我並非有意害人，只是被那狗皇帝朱溫困在了鏡裡。”阿禾道，“一年前我趁他不注意逃了出來，幸為你所救。”
“鏡女一旦選擇脫離本體，壽命便會縮短很多。我便只好日日替人打磨鏡柄，吸取鏡子裡的靈氣維持性命。”阿禾輕咳了幾下，“我料到朱溫會來尋我，已想好法子如何手刃了他。”
“你是我的丈夫，我定會護你周全，你又何必聽信他的讒言。”
雲騫心裡轟地一聲倒塌，原來那個好心的道士才是真正的朱溫。
好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令人不齒的事情，他手忙腳亂地扯著鏡上的符咒，可是一切都無濟於事。
7
火依然燒著，阿禾的身形變得越來越模糊。雲騫將手伸進火裡，想要抓住阿禾的手，卻只能碰到到一把灰燼。
火已經燃到阿禾的脖子，她突然看著雲騫笑了，蒼白的面容上，梨渦淺淺。
鏡女無形無魂，世上能殺死鏡女的，不過心上人的熱血。
窗外傳來雨落到地上的聲音。阿禾最後留給他的，是一個噙淚的笑。
銅鏡升到半空，俯瞰了一會，向門外飛去，遠處傳來朱溫放蕩的笑聲。
雲騫怔在那裡，絕望地點燃了桌上的字畫，任火舌舔舐著周圍的一切。
8
相傳後梁末期，暴君朱溫僥倖從戰亂中逃脫，偶遇了一位叫做煙禾的鏡女。煙禾可憐他，說自己有一面可以供他藏身的銅鏡，從此酒肉金銀，取之不盡。
誰知在煙禾交授朱溫入鏡之法後，朱溫卻反過來用銅鏡將煙禾困在裡面，據為己有。
漸漸地，朱溫的煉化之術愈發爐火純青。他不滿煙禾的清高自持，便在白天藉著江湖術士的名義，搜刮其他容貌上佳的女子，煉化為鏡女供他玩樂。到了晚上，便入鏡做起那個荒淫的帝王。
奈何半年之前，煙禾還是拼盡全力逃了出來。
一陣恰到好處的細雨，她剛好駐足那無人問津的字畫攤。
鏡女疲憊地暈倒在地，再睜眼時，手邊盡是用筆墨勾勒的湖光山色和栩栩如生的花鳥蟲魚。
還有那，痴痴望著她的，執筆書生。
（圖片來源網絡）
【作者簡介】
龍鬚酥，我就站在這裡，從這一秒開始倒數，期待著與你相遇。
驚池文化簽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