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情仇。

莊子 機關槍 燕子 春節家書 嫦娥 義縱 蘇姐說故事 2019-06-03

民國初年。東北吉西地區匪患嚴重,百姓深受其害。而專司剿匪的保安部隊同樣為害一方,他們敲詐勒索,魚肉鄉里,百姓實在分不清誰是兵,誰是匪了。

梅花情仇。

這天,太陽高高掛在雙樹縣西的一片蒼涼的原野。山坡的密林裡,潛伏著二十多個漢子,他們靜靜地騎在馬上,一動也不動,彷彿雕塑一般。

許久,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抹黑點,黑點越來越清晰,原來是一夥迎親隊伍。隊伍前方,幾個嗩吶手賣力地吹著樂曲,中間一臺別緻花轎,裡面坐著新娘,隊伍後面有兩個騎馬的軍官。林中漢子們看到迎親隊伍越來越近,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猶如獵狗見到了獵物。眼見隊伍臨近,為首的黑衣漢子一聲呼哨,眾人象餓虎般呼嘯著向隊伍撲去。兩名軍官見情況有變,正欲拔槍應戰,可惜已經遲了。隨著一陣爆豆般的槍聲,迎親人員全部陳屍荒野,鮮血染紅了黑土地。隨著一陣怪笑,這夥人將花轎中的新娘子擄去,飛馳而去。

這夥強人,由三個頭領控制。大頭領虎背熊腰,長著濃濃的絡腮鬍子,人稱陳老大。二頭領五短身材,有一手百步穿楊的好槍法,人稱關閻王。三頭領雖左眼失明,卻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好功夫,人稱索命趙神拳。三人歃血為盟,拜為結義兄弟。他們本活躍於遼西北一帶,大碗吃酒肉,大秤分金銀,鼎盛時曾有二百人之眾。可經官軍多次圍剿,大傷元氣,僅剩幾十人,萬般無奈之下,展轉至此,以圖東山再起。這次匪首們得到消息,決定劫走花轎,狠狠地敲上一票。

回到山寨,揭去新嫁娘的紅蓋頭,三個匪首不覺看的呆了。這是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約有十七八歲的年紀,長長的睫毛下閃著一雙黑亮的眸子,白皙的臉龐透出淡淡愁雲,嫋嫋的身材配上那火紅的嫁衣,更顯一種悽楚的美,就算出塞的昭君,奔月的嫦娥也不過如此吧。匪首們狠狠嚥了口唾沫,象三條發情的野狗,瘋了一般撲了上去。夜,朔風淒厲,似在發出不平的怒吼。……

翌年春天,雪化的比往年遲,燕子歸來的比往年晚,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尋常的年頭。

這幾天,保安司令胡三炮茶飯不思,怒不可遏。他費了很大週摺,花了好多光洋買來的軍火,竟然被狗膽包天的土匪給劫走了,而且就是在雙樹縣,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劫。俗話說,匪不與官鬥。胡三炮也恪守剿匪之道,即剿而不滅,從而受惠多年。

這次,究竟是哪夥土匪公然打破默契,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胡三炮不光心疼被劫的兩挺機關槍,而且查訪多日,也沒搞清是哪夥土匪做的案子,這令他大為惱火。

且說離城四十里外有個姚家屯,是個城高牆厚的莊子,擁有良田千頃,富甲一方。當家的姚萬平,年方四十,晚清秀才,可決非等閒之輩。十年前姚老爺子過逝,他做了姚家當家的。幾經風雨,把姚家由一個小康之家變成了豪門大戶。他派二弟在城裡開了當鋪,又把俊俏的三妹嫁給胡三炮做二姨太。他自己和三弟及子侄們在鄉下經營,花了兩年時間修了一座堅固的城堡,有南北兩處城門,城堡四角是炮樓,城牆上每時每刻有炮手巡邏。如此一來,土匪們從不敢打姚家的主意。就算路過姚家屯,也是小股土匪繞著走,大股土匪跑著走。

一天,姚萬平卻接到了一封土匪書信,說要前來借錢借糧,落款是“梅花”。他當即回絕了土匪,然後加強戒備,天一擦黑就緊閉城門,男人輪班休息,警戒。

這天傍晚,寂靜的曠野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會兒工夫,南北方向各出現了一隊人馬,隊伍中打著旗子,旗子上面繡著一朵醒目的梅花。他們殺氣騰騰撲向姚家莊,一時間,槍聲大做,又有叫喊聲、馬蹄聲參雜其中,空氣中瀰漫了血雨腥風。

天已矇矇亮。姚家城牆已被炸開了一個口子,姚家男丁也傷亡多人,而土匪們卻攻的一陣緊似一陣。姚萬平沒想到土匪們有威力強大的機關槍、炸藥,眼見大勢力已去,只得開城納降。

土匪們歡天喜地,耀武揚威地進了城堡。姚家男人垂頭喪氣,謙卑地為土匪們點上大煙,女人們則燒水做飯。根據東北土匪的江湖規矩,莊子破了,主人要為土匪燒大煙泡,準備伙食。然後,土匪可以拿走莊子裡任何可以拿走的東西,決不傷人性命,也決不碰女人。因而,姚萬平僅心痛自己的財產,沒有一絲的恐懼。

土匪們吃飽喝足,將城堡裡所有的人趕到晒穀場,男人和女人被圈成兩部分。梅花大旗下,幾位匪首騎在馬上。令人側目的是,其中竟有一位女匪。她身披黑色的斗篷,衣襬繡著一朵潔白的梅花,臉蒙絲巾。雖看不到廬山真面目,但其飄逸的秀髮,嫋娜的身段,令人只想到她是一個美貌女子,而非殺人放火的女匪。

看到土匪如此一番折騰,姚萬平感到一絲不安。他衝匪首們喊到:“大當家的,我們已放棄抵抗,你們可要按規矩來啊。”

“規矩?哈哈哈。”長著絡腮鬍子的匪首縱聲大笑,引得其它匪首及嘍羅們也跟著開懷大笑,笑聲陰森詭異,令人不寒而慄。

“規矩嘛,”笑聲戛然而止,絡腮鬍子朗聲說道:“從今天起,規矩得由我們來定。”話聲剛落,他身邊的另一匪首已揮起腰刀,向姚萬平斜劈下去。只聽得一聲慘叫,姚萬平身首各異。就在姚家眾人目瞪口呆,還沒緩過神的工夫,槍聲大做,姚家男人全部倒在血泊中

悍匪血洗姚家莊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雙樹縣,傳遍了吉西地區,人們談之色變。不過,人們只知道他們的標誌是梅花,便稱其梅花悍匪,其中還有一女匪,人稱梅花夫人。他們從何處來,意欲何為,沒人知道。就在商賈財主們惴惴不安之際,又有五澗堡鎮的郭保長家,縣城裡的“吉開煙館”相繼遭到梅花悍匪的洗劫,被劫者無不是男人被殺,女人被淫。悍匪之囂張、凶殘,令人膽寒。

經過多次事端,保安司令胡三炮漸漸理出些頭緒,這夥悍匪似乎專門和自己過不去。他們使用的機關槍分明就是從自己手裡搶的,他們殺掠的目標要麼是自己的親戚,要麼是自己參與經營的產業。胡三炮越想越恨,同時也越怒。保安部隊同梅花悍匪幾番交手,不是損兵折將,就是趕到事發地,悍匪已逃之夭夭。不敢與老子硬碰硬,算什麼英雄好漢?他咬牙切齒,徹夜難眠。

不過,胡三炮畢竟頗有權謀。他諳熟“知已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於是,廣散錢財,安插細作,收買線人,以期瞭解其底細,掌握其行蹤。

在以後的日子裡,梅花悍匪氣焰日盛,雙樹縣境內的土匪已大多被收歸旗下。縣裡的鄉紳名流對胡三炮已越來越不滿,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眼見土匪愈發猖獗,可保安部隊卻象縮頭烏龜,處處被動挨打。胡三炮心裡明白,這股土匪驍勇善戰,詭計多端。沒有十足的把握,絕不可貿然出擊。若頃巢出動,則必須一舉殲滅。

機會終於來了。這天,有細作來報,馬家莊的馬五爺,也就是自己的把兄弟,買了十幾條快槍。梅花悍匪不知怎麼知道了消息,前去借槍,被馬三爺拒絕,他們竟放出風聲,三日內血洗馬家莊。胡三炮大喜過望,馬家莊城防工事堅固,足可固守一天半日。同時,那裡地勢低窪,土匪在那裡被內外夾攻,將死無葬身之地。胡三炮派了心腹部下,去告訴馬五爺三日內不可放人入莊,也不可放人出。土匪來攻,儘管死守,胡某自會前去接應。然後,胡三炮親自出馬,帶保安部隊偷偷埋伏在馬家莊四周,只等梅花悍匪前來送死。

果然,一切皆如胡三炮所料,一股土匪被內外夾擊。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股土匪原來是誘餌,他們拚死抵抗,並將胡三炮的保安部隊引入一個峽谷。胡三炮的人馬中了埋伏,損失大半,他自己也是死裡逃生,帶著幾個手下僥倖逃脫。

馬家莊血戰以後,胡三炮逃往他鄉,保安部隊已樹倒猢孫散。梅花悍匪儼然成了這一帶的土皇上,他們收錢納糧,好不快活。

這年中秋節的夜晚,月朗星稀,茂密的原始森林裡,一大股土匪正圍著篝火,吆五喝六,大吃二喝。離他們不遠處,一個黑衣漢子與一個女子手挽著手,正牽著馬在溪邊溜達。這女子,年輕俊美,身披黑鬥蓬,腰挎短槍,足蹬馬靴,柔美中透出一股英氣。此刻,她眼望無邊的森林,耳聽潺潺的流水,不由浮想聯翩-

她叫玉兒。雙樹縣古堡鎮有家山藥鋪,藥鋪的關老闆就是她爹爹。玉兒自小天姿聰慧,活潑可愛。鄰居方家的二兒子方二寶,年長玉兒一歲,他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斗轉星移,玉兒已經長成俊俏的大姑娘了,方二寶也出落的一表人才。兩家長輩看在眼裡,喜在心上,就替他們訂了婚。

訂婚後,方二寶離鄉進城,到洋學堂讀書了。那可是古堡鎮第一個進洋學堂的男孩子啊,玉兒為此非常驕傲。臨行前,二寶送給玉兒一個精美的玉墜,上面刻有一朵小小的梅花,作為定情之物。玉兒時時刻刻都把它掛在脖子上,每當思念遠方的情郎,就把它捧在手裡,柔柔地撫摸著,憧憬著二寶學成歸來,自己身著嫁衣,洞房花燭,

唉,時間過的真慢。每每這時,玉兒就感慨萬分。

這天,玉兒與嫂子結伴到鎮上逛街,要買點衣物、飾品之物。因為這年秋天,二寶就要歸家與玉兒完婚了。玉兒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這一天,自然無比歡喜。

忽然,街上傳來一陳雜亂的馬蹄聲,行人唯恐避之不及,紛紛閃開。玉兒好奇地駐足觀望,原來過來一隊肩扛鋼槍,身著制服的軍人。隊前的幾人騎著高頭大馬,傲慢揚著脖子。中間的一人斜跨軍刀,身佩短槍,長著滿臉橫肉。不知不覺間,這些人竟到了玉兒跟前。那個滿臉橫肉的傢伙瞥見了玉兒,登時楞在了那兒,死死地盯著玉兒。玉兒惶恐不安,不知所措,幸被嫂子急急拉走。她哪裡知道,被那人一看,竟惹出一番驚天禍事。

第二天,雙樹縣保安司令胡三炮的副官造訪關老闆的山藥鋪。此人開門見山,說:“恭喜關老闆,我們胡司令看上了你們家的小姐,想娶她做四姨太。”關老闆強壓怒火,冷冷說道:“我家閨女早已許配他人,恕難從命。”副官臉透慍怒之色,陰陰地說:“與胡司令攀上親是你們家的福氣,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說罷拂袖而去。

原來,那日滿臉橫肉的軍官正是本縣保安司令胡三炮。他仗著自己手裡有槍,一掌遮天,不僅在全縣廣開賭館、煙館、妓院,販賣軍火、煙土,還欺男霸女,巧取豪奪。人們對他又恨又怕,但敢怒不敢言。這次他帶隊下鄉剿匪,匪沒捉到一個,卻橫徵暴斂,害苦了當地百姓。在古堡鎮邂逅玉兒,玉兒的美麗,令他神魂顛倒,隨即就派了副官前去提親。

副官碰壁而歸。胡三炮仍不死心,待打聽清楚了是和方家訂的親之後,不由心花怒放,一個鄉下土包子,還想和我胡某人爭?那玉兒姑娘早晚是我的人了,哈哈哈。

之後,胡三炮衣冠楚楚,攜帶了豐厚的禮品,親自登門造訪。沒想到,關老闆不軟不硬仍是不買他的賬。胡三炮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心道,老東西,狗坐轎子,不識抬舉,那就別怪我胡某人心狠手辣了。

一個月缺之夜。一夥蒙面土匪從天而降,方二寶家老幼八口盡數被殺,只有在外讀書的方二寶逃過此劫。

就在玉兒全家為方家的遭遇悲痛不已之時,胡三炮再次出現了。“關老闆,你是個聰明人,我想你不想重蹈方家的覆轍吧?”胡三炮的話透出股股殺氣,令人不寒而慄。直覺告訴關老闆,殺害方家的凶手就是此人,這個站在眼前的大魔頭。關老闆悲憤交加,著實亂了方寸。就在這時,玉兒挺身而出,平靜地說道:“爹,答應他吧,我願意嫁過去。”玉兒決心已定,保全家人,犧牲自己。待嫁入胡府,侍機殺死胡三炮,寧可一死,也要替方家報仇,也是替自己報了仇。

這一個悽慘的日子,玉兒滿懷憂傷,飽含深情地看了看生她養她的爹孃,毅然上了花轎。

行程過半,槍聲驟起,玉兒沒有陷進胡三炮的惡窟,卻落入了土匪的魔爪,並慘遭蹂躪。真是,舊仇未報,又添新恨。此刻,玉兒徹底絕望了,只求一死。但三匪首驚詫於玉兒的美,憐香惜玉起來,早把綁票的初衷忘得一乾二淨,走馬燈似的進來勸解。

三頭領趙神拳的話令玉兒怦然心動,“姑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就是要報仇雪恨,日後再殺我們,也要填飽肚子,保重身體啊。”玉兒銀牙一咬,點頭答應做了三位匪首共同的押寨夫人。

……

“夫人,想什麼呢?”陳老大的問話打斷了玉兒的思緒。

“噢,沒、沒什麼。可惜二哥不在了。”玉兒答道。

血戰馬家莊,梅花悍匪雖然獲勝,卻折了二首領關閻王,又讓胡三炮逃脫,土匪們很遺憾。陳老大嘆了口氣說:“人死不能復生,夫人也別太傷心了。天不早了,歇息去吧。”

玉兒隨陳老大走進自己的帳篷,剛脫衣解帶,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直到帳篷外,才停了下來。二人心道,這一定是外出辦事的老三趙神拳回來了。

果不其然,伴著一股涼風,一個身背大刀,體形矯健的漢子推門而入,可不是趙神拳咋的?他進得門來,一眼看到已相擁而臥的陳老大和玉兒,略顯尷尬,猶豫了一下,便轉過身來準備離去。

“哈哈哈,三弟,別走哇。”陳老大邊穿衣邊繼續說道,“今兒個本來就輪到你陪夫人,可我以為你明天才能回來呢。這不,我怕夫人一個人孤單,就過來陪她。”

說話間,陳老大已穿好了衣服,他哼著小調“…半夜裡來了你這個勾魂鬼,摟住親人親上個嘴…”,拍了拍趙神拳的肩膀,然後搖頭晃腦地走了。

待陳老大一出門,趙神拳一把攬過玉兒,緊緊抱在懷裡,在她的兩頰狠狠地親了兩口,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方絲巾和一盒精緻的香粉,討好地對玉兒說:“夫人,這是特意給你搞到的,喜歡嗎?”

玉兒撇撇嘴,不屑地說:“哼,敢情三哥大老遠出了趟門,就這麼點收穫?”

趙神拳得意洋洋地說:“當然不止這些,據可靠消息,和我們有血海深仇的胡三炮又回到了雙樹縣。”

“啥?這老賊還敢回來?”玉兒杏目圓睜,“這回我們一定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這老東西這次之所以敢回來,是因為他請來了一個什麼剿匪獨立營。”趙神拳一拍桌子,“管它什麼鳥獨立營,咱都讓它有來無回。”

玉兒他們哪裡知道,這剿匪獨立營可非等閒之輩,危機正慢慢來臨。

原來,當初胡三炮在馬家莊揀條性命後,不敢在雙樹縣停留,直接去了省督軍府。胡三炮上下疏通,內外打點,不但沒被追究失職之罪,督軍府反而給胡三炮撥了一個營的兵力,名曰“剿匪獨立營”,來雙樹縣協助胡三炮剿匪。剿匪獨立營,由騎兵、步兵各半組成,不僅裝備精良,而且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營長方敬文畢業於奉天講武堂,智勇雙全,是位標準的新式職業軍人。有了剿匪獨立營撐腰,胡三炮有恃無恐,發誓要將被破壞的秩序重新恢復過來。

剿匪獨立營與當年的保安部隊果然不可同日而語,與梅花悍匪幾番交手都是凱旋而歸,把胡三炮之流樂得眉開眼笑。後來,在一次同梅花悍匪的遭遇戰中,獨立營更是大獲全勝,還擊斃了匪首陳老大。幾個月過去了,雙樹縣一片寧靜,梅花悍匪開始漸漸被人們淡忘。只不過,大名鼎鼎的梅花夫人還有匪首趙神拳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令方敬文不敢有絲毫大意。

胡三炮驕奢淫逸、飛揚跋扈的生活被壓抑了多年後,近一段日子,又故態復萌。

這天,胡三炮趾高氣揚地在大街上溜達,發現街邊新開了一家店鋪,店面雖然不大,但佈置得別緻、精美,出售的東西主要是些鮮花、頭飾、香水等女性用品。胡三炮興致勃勃地踱了進去,打算買幾樣小玩意兒拿回去哄姨太太們歡喜。

就在他挑選東西的時候,飄來一句嬌滴滴聲音:“喲,這不是胡司令胡爺嗎?您肯賞臉光臨,敝店真是三生有幸啊。”人隨話到,一個美豔少婦出現在胡三炮面前。只見她一頭烏髮高高挽起,身著紫色緊身旗袍,體態豐腴,顧盼流輝。胡三炮看得神魂顛倒,又彷彿在哪裡見過,就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少婦套著近乎,漸漸弄清楚少婦的丈夫姓林,早已過逝,人稱林寡婦。胡三炮樂不可支,過了好久才戀戀不捨不捨地從那裡出來。

胡三炮覬覦林寡婦的美色,一回胡府就差人作媒,要娶林寡婦當姨太太。出人意料的是,林寡婦欣然應諾。胡三炮急不可待,立馬著手準備再當新郎。

這天,是胡三炮大喜的日子。縣裡的鄉紳名流,包括縣長在內,紛紛前來賀喜,卻獨獨缺了獨立營營長方敬文。胡三炮心裡有些不快,但又無可奈何,思忖道,也許人家正規軍軍官就是這個樣子吧。

夜深了,已喝得醉熏熏的胡三炮被擁入洞房。看到花燭旁那美貌絕倫的新人,他早已是春心蕩漾,猴急般地將人摟過來,要親嘴行歡。哪知,新人將胡三炮輕輕推開,嬌嗔地說道:“老爺,難道你忘了,還沒喝交杯酒呢。”

胡三炮一拍腦袋,連呼有理。

一蠱,兩蠱,三蠱,接連三蠱交杯酒下肚,胡三炮已是頭重腳輕,他色迷迷地說:“小心肝兒,這回該依了我吧?”話音剛落,胡三炮就感到天旋地轉,心如刀絞般的難受,眼前的美人變得猙獰可怕。胡三炮心裡一凜,“不好,酒裡有毒。”他手指面前的女人,哆哆嗦嗦地說:“你不是林寡婦,難道是、是梅花夫人?”

“哈哈哈,算你聰明。”女人縱聲大笑,冷冷地說道,“我豈止是梅花夫人,我還是玉兒。當年你害得我好慘,如今善惡有報,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中,胡三炮笨拙的身體匍然倒地,七竅流血,死了。只是他至死也不明白,玉兒入洞房之前已被仔細搜過身子,怎會帶進毒藥?卻不知,玉兒頭上的銀簪是支特製的空心銀簪,裡面早已藏好了毒藥。

玉兒吹滅蠟燭,從洞房的窗子“倏”地竄出,然後一陣緊跑來到大牆下,牆上早候著趙神拳,他迅速拋下繩索,將其拽上牆頭。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哨兵的叫聲劃破了黑夜的寧靜,“不好了--有刺客--”,隨即便是幾聲凌亂的槍聲。

趙神拳已在牆外為玉兒備好了快馬,兩人飛馳而去。然而,憑著多年的經驗,趙神拳感到已被追兵緊緊咬住,不由暗暗欽佩獨立營非同一般。二人不敢怠慢,快馬加鞭,一門心思向西、向西、再向西,朝一望無際的大森林飛奔,他們知道只有到了那裡,才是飛鳥出籠,真正安全。

當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趙神拳和玉兒終於將追兵甩下,如願逃進了林海雪原。二人圍坐在一堆篝火旁,吃著乾糧,喝著熱酒,都默默無語。是啊,雖然殺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胡三炮,可當年人們聞之色變的梅花悍匪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這最後兩人,豈不令人黯然神傷?

玉兒嚥下最後一口乾糧,舔幹最後一滴酒,就聽趙神拳說道:“夫人,動手吧。”

玉兒抬頭一看,卻見趙神拳已解開上衣,透出了毛茸茸的胸膛,並遞過來一把短槍。玉兒頗覺意外,疑惑地看著趙神拳。趙神拳平靜地說:“夫人,我知道你有四個仇人,胡三炮、大哥、二哥和我,活著的只剩下我一個了,今天我就成全你了。和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我死而無憾。”

玉兒接過短槍,淡淡地說:“好吧,對不住了。”說罷,推彈上膛,對準了趙神拳。說起來,玉兒這些年曆盡血雨腥風,殺人無數,卻不曾皺過眉頭,可如今,卻覺得這把短槍重如千鈞許久,仍沒能將板機扣動。忽然,趙神拳一聲低喝:“不好,有敵人。”玉兒扭頭一看,可是嘛,遠處密密麻麻的黑點正呈扇型向這邊包抄過來。很顯然,獨立營的人馬循著雪地上的腳印追蹤而來。趙神拳奪過短槍,一推玉兒,說:“我來掩護,你快走。”見玉兒楞在那兒紋絲未動,趙神拳急了:“就讓我死在官軍的槍下,成全你不行嗎?再不跑,我們都得見閻王。”

玉兒終於轉身跑了,跑出不遠,便聽到後面槍聲大作,不用問,是趙神拳同追兵交上了火。玉兒不敢耽擱,加快了腳步。突然,身後的槍聲一下子沉寂下來,玉兒的心不由一緊。最後一個仇人趙神拳死了,玉兒不但沒感到喜悅,相反卻有種失落感。

此時已是下午,逃亡路上的玉兒早已精疲力竭,飢渴難耐。恰在此時,玉兒看見不處有一個小木屋,就不顧一切地鑽了進去。這是一座獵人搭建的臨時小屋,裡面還有木柴、瓦罐等物。玉兒點燃了灶火,喝了點水,坐在火邊出神。她的腦海裡一會兒是慈祥的爹孃,一會兒是心上人方二寶,玉兒輕嘆一口氣,喃喃地說:“二寶哥,只怕我們來世才能做夫妻了。”

這時,木屋周圍傳來一陣尖叫:“梅花夫人,你被包圍了,快投降吧。”

玉兒神色平靜,撣了撣衣服,理了理頭髮,懷著對二寶的無限深情,放聲唱道:“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實在難留,手拉著那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門口…”歌聲曲折哀怨,就連屋外的官兵也聽得如醉如痴,怦然心動。末了,玉兒高聲說道:“外面的官軍聽著,讓姑奶奶我投降可以,但我要見一下你們的方營長。”

經過片刻的寧靜,有人喊道:“方營長答應你的要求,但你要先把武器扔出來,再從裡面走出來。”

玉兒輕蔑地一笑,將小手槍從門縫往外一扔,然後昂首闊步走了出去。稍許功夫,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青年軍官,徐徐出現在玉兒面前。玉兒一見,如雷擊了一般,天啊,這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二寶嗎?只不過此時的二寶比記憶中的更結實成熟,且顯得英姿颯爽。玉兒恨不得立刻撲進二寶的懷裡,一訴衷腸,可轉念一想,如今他和我已是官匪殊途,他還會象過去那般對我嗎?

見到玉兒,方敬文也是一楞,想當年,自己就要與玉兒成親之際,一家八口突遭橫禍,心愛的玉兒被胡三炮強娶,半路又被土匪擄去,至今下落不明。為報仇血恨,自己投筆從戎,考入了奉天講武堂,出於對中山先生的敬仰,把名字也改成了方敬文。眼前的梅花夫人與心愛的玉兒多象啊,那眉宇,那舉手投足,活脫脫一個模子倒出的。還有,她用梅花作標誌,莫不是…?想到這兒,方敬文又暗暗搖頭,我的玉兒溫柔善良,哪似眼前的女匪這般凶殘?不,她決不可能是玉兒。

兩人呆立在那裡,默默無語,最後,還是玉兒打破了沉默:“方營長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不錯。不知方營長可曾成家娶了媳婦?”

方敬文心想,玉兒就是我的好媳婦,今生今世決不另娶他人,於是自豪地答道:“承蒙梅花夫人關心,在下早已娶了媳婦,她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女人。”

玉兒聽罷肝腸俱斷,身子晃了兩晃。她強忍眼眶中的淚水,幽幽地說:“你的太太,好有福氣啊。我這兒有件小禮物,送給她吧。”說著,把貼身收藏的梅花玉墜用力拋出。玉墜在空中劃了一道美麗的弧線,被方敬文接在了手裡。方敬文一看到這枚無比熟悉的玉墜,臉色大變,什麼都明白了,他大聲喊道:“玉兒,我的好玉兒。”可惜已經遲了,玉兒已經舔食了玉簪中的劇毒藥粉。

玉兒躺在方敬文的懷裡,氣若游絲,斷斷續續地說:“胡、胡三炮,殺、殺害你家的凶手,我、我已替你報了仇…”

方敬文泣不成聲:“玉兒,我的傻玉兒,我的太太就是你呀。”

聞聽此言,玉兒慘白的臉上泛起幸福的潮紅,然後就停止了呼吸。

……

幾天後,森林深處添了一座新墳,墳頭的石碑上刻著:“愛妻關玉兒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