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巔峰之夜》背後的創作方法論，有哪些啟示可資借鑑？
文 | 三秋
搭建一個世界級舞臺、彙集各國頂尖才藝表演者、面向全球共同奉上視聽盛宴，對於一檔才藝競技類節目來說無疑是終極夢想。但要實現這個夢想，考驗的不僅僅是綜藝的創作水準，更直指節目的內在價值肌理：綜藝節目既需要對千頭萬緒的全球文化線索加以遴選、調度，又需要找到一種恰切的方式建構敘事，才能讓不同文化在交鋒中碰撞迸射出靈感之火，在對話和交融中共譜和諧樂章——此中難度之大，讓國內外許多電視節目製作機構都望而卻步。
而這一次，湖南衛視攜手全球最大電視內容創意及發行公司之一Fremantle做出了第一個“吃螃蟹”的節目——《巔峰之夜》。從策劃到落地，《巔峰之夜》如何實現不同文化之間的對話，形成一個適合中國文化認同的共通表達？節目行進過半，影視前哨（ID：yingshiqianshao）獨家專訪《巔峰之夜》總導演劉昕，聽他聊聊這個敢於“劍指全球”的綜藝節目究竟如何實現“文化破壁”。
破壁新路徑
“引進來”和“走出去”
在劉昕看來，《巔峰之夜》最大的意義在於它讓人看到了綜藝節目在文化交流道路上的更多可能。“以前老說走出去，但其實這裡麵包含了兩條路徑：引進來和走出去，把兩者融通，效果其實更好。”在很大程度上，《巔峰之夜》是以“引進來”的方式讓不同文化在中國本土搭建的舞臺上實現互動與對話，進而完成“走出去”的效果目標。
《巔峰之夜》是湖南衛視重磅落地的首個國際共研節目。在與國際頂尖製作團隊切磋的過程中，很多“新意”都給了芒果電視人驚喜和啟發。
在海外的才藝競技類綜藝敘事中，“故事性”始終是一個重要命題。然而，要讓節目能結構化地構築一種“故事化”表達，不僅要在創作理念層面形成創新變化，也對節目製作流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2016西班牙達人秀冠軍、2018墨西哥好聲音冠軍Cristina Ramos
劉昕毫不諱言，《巔峰之夜》第一次讓國內電視人在實踐中接受一個工業化的“秀”的生產實操訓練。事實上，此前劉昕導演及其團隊已積累了大量晚會製作經驗，多次承辦湖南衛視春晚、金鷹節開幕式，影響不俗。但在實際合作中，“我們是第一次發覺中國晚會的單個節目創作，跟國外‘秀’的節目創作有本質區別。”這種“區別”，突出表現在一套標定工業化流程和參照的“執行寶典”。
以《巔峰之夜》為例，每個才藝“秀”的呈現都是一次從選手到執行各部門的合奏，而合奏的總指揮就是“秀導”。秀導要讓各部門都在合適的時間奏響對的樂章，則需要與選手就所要表演的才藝內容進行溝通，並構建出一個故事框架。經過討論後，框架被轉化為相應的畫面，包括配合畫面的種種細節工作。策劃敲定後，美術將所有設想呈現在紙面上，各部門再在這一腳本的基礎上分頭執行。核心人物的統籌性與創作機制的嚴密性，保證了在每一場節目的每一個段落中，創意性和可行性都能得到充分協調，選手個性特點與能力優勢在敘事中被最大限度地呈現，“這種專業化，是長期訓練的結果，非常值得我們學習。”
泰國皇后杯啦啦操比賽冠軍 Angle Tornado
更讓劉昕驕傲的是，《巔峰之夜》打開了一扇讓世界更多瞭解中國、瞭解中國電視的窗。
“這次來的40多個國家的選手裡，可以說90%的選手都被中國電視或者是被中國普羅大眾的發展震驚住了。”《巔峰之夜》給了他們一個親身接觸中國的機會，他們帶著自己國家的文化來到這片土地，又如實地將這種震驚傳遞給背後所代表的群體，所鏈接的文化。
敢承接一檔全球才藝秀，無疑要具備巨大的經濟實力、精湛的電視製作工藝、精細的統籌安排能力。儘管在合作達成之初，國外的共研專家對中國電視突飛猛進的製作水準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認識，也保持開放的心態參與到研討中來。但在看到節目最終的呈現效果之後，他們收穫了無數意料之外的驚喜。“FM公司任何一個專家來到現場，對我們‘秀’的落地執行能力包括後期播出的畫面呈現，都讚歎不已，因為有的地方他們都沒有辦法做到。”
2017俄羅斯達人秀決賽選手 Tina Mamonova
“這本身就是一種雙向的文化交流，很有價值。”劉昕說道。
破壁新表達
把人物故事講到觀眾心裡
《巔峰之夜》定位於一檔全球頂尖才藝秀，其首先要考慮的問題就是如何平衡不同國家的觀眾群體對節目的不同審美。一方面，觀眾是“喜新厭舊”的。儘管才藝秀的品類至今在海外市場頗受歡迎，但觀眾“天生就是想看到不一樣的東西”；另一方面，觀眾需要共鳴。好故事永遠能打動觀眾。“才藝秀的本質還是講故事，才藝是殼，故事和它背後所承載的東西才是裡。”
由是，劉昕及其團隊對《巔峰之夜》的策劃，著力攻克的就是兩大課題：出新和走心。
“出新”要解決的是講一個什麼樣故事的問題。湖南衛視希望將《巔峰之夜》打造成一個與“達人秀”形成一定區分度的品牌，因此節目最終並沒有選擇“達人秀”擅長的“草根逆襲”這一故事類型，而是選擇挑戰“王者歸來”的全新敘事。
“金象”國際馬戲節特等獎獲得者蒙古大力士Tulga
傳統的才藝秀類型綜藝想要講述的往往是“走上舞臺會展現出不平凡的一面”，但這一反轉敘事中，主人公的故事往往在其登頂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他們通過自身的才能改變了命運，收穫了掌聲和鮮花，然後呢？——這也讓《巔峰之夜》找到了新的敘事突破口。
“《巔峰之夜》要講述的就是，你在舞臺上獲得成功之後又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劉昕說。
因此，《巔峰之夜》著重網羅世界各國才藝巔峰人物，他們也曾是逆襲故事的主人公，通過各種才藝競技秀脫穎而出，但他們沒有止步於此，而是繼續往前走，不斷挑戰自己、戰勝自己、攀上人生另一個高峰。“就像這個節目的slogan‘一直走，就是巔峰’，我們希望通過每一期的小故事串聯下來，最終向全球觀眾講述一個普通人成功之後‘自我突破’的故事。”
烏克蘭國寶級知名馬戲特技演員世家 Danylo & Oskar
“走心”，指向的則是怎麼講好故事的問題。“《巔峰之夜》的內核應該還是要講人物故事，但在創作過程中，我們第一次面對怎麼樣講一個人在取得成功之後再往前走的故事，確實比原來我們想象的要難很多，現在也還在摸索當中。”在劉昕看來，難點主要有二：一是人物故事沒有逆襲故事中所天然攜帶的強戲劇張力，要一下擊中人心有難度；二是對於本土觀眾而言，許多國外選手還是陌生的，加上語言不通，很難在短時間內為選手立起一個比較豐滿的形象。
創作團隊最後摸索出兩條策略：
一是在人物選擇上花心思，著重選擇“具有打動人的才藝和故事的選手”。“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在劉昕看來，“比如我們挑選出的本國選手像拉二胡的陳軍陳依妙父女，肩上芭蕾夫婦，從現場反饋、網絡評價中就可以看出來這種文化的交流中，一定是越有本國文化特色的，越能夠觸動別人，而且更有新鮮感。因此，我們在挑選其他國家的選手時也會優先選擇具有本國文化代表性的才藝表演者。”好的故事，一定能直指人性中的相通之處。如第三期中出現的羅馬尼亞無臂女孩Lorelai，被養母收養後愛上音樂，音樂和愛拯救了她，改變了她的生命狀態。
2017羅馬尼亞達人秀冠軍 Lorelai Mosnegutu
二是在人物塑造上下功夫，抓住選手最閃亮的特點加以突出。《巔峰之夜》中許多選手來自異國他鄉，與本土觀眾不存在天然的情感勾連，加之在車輪戰的殘酷賽制下許多優秀的選手往往只有一次露面的機會，因此要在短時間內讓觀眾記住就需要有風格強烈的記憶點並不斷強化。如第七期中，意大利新婚夫婦安德里亞和西爾維婭，他們的故事中最吸引人的就是“愛情的甜蜜”，因此在VCR中就抓住了這一點，現場評委互動環節又通過提問戀愛中的細節不斷加深了觀眾印象中選手與“愛情”“甜蜜”等關聯詞的聯繫。
破壁新方向
流動的文化，以及可分享的交流感、共鳴感
“節目還有很多遺憾，我們還有努力的空間。”當問及對節目的評價時，劉昕卻給出了一個坦誠的回答。他直言不諱，“這個節目，因為有全世界最好的舞臺、最好的燈光，最好的美術設計，最好的道具製作，在共同努力之下，節目的舞臺呈現在中國電視節目中肯定是數一數二的，但是這種高端或是美輪美奐的舞臺表現有多吸引當下的觀眾？我覺得這是我和Fremantle專家共同困惑的地方。”
《巔峰之夜》演播室現場
事實上，這次合作也讓劉昕和團隊看到了現有綜藝節目敘事在不同文化的對話中可以探索的更多路徑。
首先是在現有的敘事邏輯中語言障礙的問題，可以探尋更多跨越手法。現有的棚內綜藝講故事的方法無非藉助VCR或現場互動。原本場外觀眾與現場的交流就已經隔著一層屏幕，現在因為語言問題，還要多加一重翻譯的屏障，觀眾的情感流動、理解交互必然損耗或折扣。節目組嘗試廣泛調度字幕、中文配音等方式，落到文化破壁的層面，劉昕認為還有更多手法值得嘗試，這也為接下來《巔峰之夜》的新與變創造豐富想象空間。
另外，電視化的過程也是現有的敘事模式構造文化交流感的一個重點。節目的播出時長有限，敘事重心只能放在主舞臺，因而不得不捨棄部分後臺的素材，而這一部分，恰恰是文化交流感最強烈的部分。劉昕也分享了自己的思考，“我們呈現給觀眾的是9:1——90%是主舞臺，10%是後臺，但事實上這個比例是反的。我們拍攝的時候後臺的素材90%，主舞臺的才是10%。我們也期望有一天能夠研發出這樣一檔9:1的節目呈現給觀眾——90%後臺，10%的前臺，一定會更生動有趣。”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巔峰之夜》在文化破壁之路上可以升級迭代的方方面面。
2017世界華人獅王爭霸賽冠軍、2019中華龍獅大賽金獎獲得者 黃飛鴻中聯龍獅協會
劉昕談到，節目往下走可以更有想象空間的地方在於，《巔峰之夜》這個IP會擁有更強的擊破圈層的力度。在他的構想中，《巔峰之夜》是一檔“閤家歡”的節目，老少咸宜，雅俗共賞，這也讓他不斷地思索著電視節目的大眾化與小眾化之辨，更多變化呼之欲出。
探索在路上，《巔峰之夜》始終是一個令人驕傲的存在。這一步嘗試，彰顯的正是綜藝節目的初心：有品質的、有底蘊的綜藝不僅僅是娛樂大眾，更要有文化擔當。“生活在當下這個時代，人們會因為信息爆炸、生存資源緊張產生種種焦慮，綜藝節目中的搞笑元素的確能暫時舒緩人們緊繃的神經，但真正能夠緩解焦慮的，還是文化交流這一劑良藥。在過程中，人們能學會對美的欣賞能力，更能欣賞對方文化的美，也更能發現自己所身處的國度、當下的時代還有很多值得自豪的地方。”
《巔峰之夜》的可能性還在不斷釋出，來自這檔節目的創作啟示和行業思考，或許還會為整個中國電視業帶來更多拓展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