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9慧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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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大學建築學院教授 郭黛姮
為大家講述
北京歷史文化最輝煌的樂章
“三山五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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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五園是指位於北京西北郊的清代皇家園林。其所處的北京海淀地區是中國傳統文化密集的地區，北京歷史最豐富的地段之一。三山五園在海淀區的出現不僅僅是它本身的建設，而且還見證了北京城860多年的發展歷程。
現存的靜宜園中的香山寺可以上溯到：
金世宗大定二十六年（1186年）所建的香山永安寺[1]。
康熙十六年（1677）始以香山為行宮，乾隆十一年加以擴建，賜名為靜宜園。
康熙十九年（1680）在金代行宮的基礎上，以玉泉山為行宮，三十一年命名為靜明園，到了乾隆時期，全園共建有十六景。
康熙二十三年（1684）在明代皇族李偉的清華園基礎上建暢春園。
康熙四十六年（1707）建圓明園
乾隆十五年（1750）建萬壽山清漪園。
靜宜園
靜明園
清漪園
圓明園
這個地區除了歷史園林之外還有其他重要歷史文化遺存。整個三山五園連起來形成了一條綿延不斷的歷史長廊。其中的每座園林不但歷史積澱豐厚，而且造園手法各具特色。
"三山五園"造園藝術個性獨具
巧於因借的山地園林-香山靜宜園
香山靜宜園利用西山的東坡而建，佔地149公頃。香山在北京算是較高的山，所以園中建築因山就勢，參差錯落，成散點佈局，鑲嵌在山體之中。此山泉水多達五十餘處。造園用水採取水池、流泉、瀑布等，作為點綴。水池或出現在殿前，以豐富較窄的院落空間，或處於園中，形成以增加園林趣味。靜宜園1677年開始，作為康熙的行宮，乾隆十年（1745）擴建後形成二十八景。此後雖有添建，香山仍一直保持著非常好的自然生態，深邃優雅。
因泉得名的玉泉山靜明園
靜明園的個性和香山靜宜園不同；它所在的玉泉山，湖山尺度不大，佔地僅65公頃，而且山勢成南北走向，東西不寬，位於園的中部偏北。在這樣的地形上如何建設園林？玉泉山雖然因泉水豐沛得名，園中水面並不多。靜明園最大的特點是湖山尺度和建築配合得好。南宮門內較為平坦的地段佈置著治事大殿和寢宮，在其前開闢了一個小湖，其他建築群採用散點式佈局，山頂上的香巖寺和玉峰塔規模和體量雖不大，卻成為標誌性的景物，山腳下的建築多為一層，凸顯了玉峰塔的高聳。建築群的使用功能多樣，文化內涵豐富。
追尋江南園林特色的暢春園
暢春園位於海淀，以水景為主，風格與其他幾座園林完全不同。明代皇親武清侯李偉曾經在此修建了清華園，“前後重湖，一望漾渺……若以水論，江淮以北亦當第一也”。康熙在此基礎上建造的暢春園，保留其水景特色，是為清代帝王第一座為自己居住而建的皇家園林。可惜現在暢春園留下來的東西太少，目前只是在北大的西門對面有兩個小佛寺的小門。
集錦式造園典範-圓明園
圓明園所處地段水源豐沛但無山，是中國古典園林中平地造園的典範。園中景觀步移景易、層出不窮，特色景觀之多，首屈一指。圓明園由三園構成：圓明園、長春園、綺春園。盛時有圓明五園之稱，包括熙春園（現在清華大學所在區域）和春熙院（在西洋樓景區北側）。後來，這兩個園子變成皇親國戚的私園。圓明三園中大小景區100餘處，佔地350公頃，在三山五園中規模最大。園中不僅有理政、居住建築，還有宗教、文教、觀稼驗農等類型建築，以及多種園林景觀建築，如仙境、歐式園林、寫仿名山勝景等。恰如乾隆詩中所言：“何分西土東土，倩他裝點名園”。這也是雍正至咸豐五朝皇帝努力進行改造的結果，也最能夠體現其治國理念。圓明園成為清代統治的第二政治中心。
彰顯皇家氣派的清漪園
清漪園，在五園當中建造的最晚，但其中所體現出的皇家氣派最為出色。圓明園有100多個景區，但屬於平地造園，沒有立體形象。而清漪園有立體形象，湖山相映。萬壽山山體輪廓平淡，沒什麼起伏，高度僅60米，長度達到1000米，僅山體西半部前臨水面。經過人工整治，將水面向東、向西擴展（今西堤以西），形成東西最寬處1600米，南北長1930米的超大水面，水體大大超過山體。同時，西堤的設置，將西山景色借入園內，對三山五園之間在空間上的聯繫起了重要作用。
在這樣的山水環境，面對造型較簡單的山體，採用建築加以裝點。在山體中部築起了一組壯麗的建築群，從山頂到山腳裝點著萬壽山南坡，最後以700多米的長廊作為前山建築群與昆明湖之間的束帶。這樣的處理產生了無與倫比的壯觀氣勢。
"三山五園"的文化內涵豐富
體現著帝王治國的理想
三山五園景觀遠遠越出園林景觀的含義，它實際上是蘊含著帝王的審美理想，並藉助於景觀命名達到表白帝王心中的政治理念。比如康熙，最初在構建這些皇家園林時就有“避喧聽政”之意，當時還把景觀與理政的觀念聯繫在一起，比如說圓明園朝儀大殿名“正大光明”，日常辦事場所名“勤政殿”，靜宜園的大殿也名“勤政殿”，靜明園的大殿名“廓然大公”。從這些建築命名說明的是帝王在行宮並非悠遊自得，而是不忘處理朝政，而且要循經守禮。這是當時帝王的一個共同心理，都是表明自己是勤政的，是好皇帝。但在五園之中只有圓明園與處理政務活動關係最為密切，曾在此決策了不少政治、經濟大事。
圓明園的核心區以九島象徵天下九州，作為國家的象徵。而九島環湖，其外有支汊縱橫的河道，則是仿鄒衍九洲環瀛海之說，從而賦予景物以特定的文化內涵。另外，圓明園在雍正皇帝進行擴建時，通過對地形的改造，使得整個園子西北高、東南低，山丘與河流相間。東側設有較大的水面，以象徵東海，而以西部高山象徵崑崙山。由此，圓明園的山水格局就成為中國版圖地理環境的縮影。
園林景觀折射出當時社會的經濟基礎
三山五園的景觀還折射出當時社會經濟基礎。當時的中國是以農業為主的國家，所以每個帝王不得不關心農業，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三山五園的建設當然也要考慮到如何跟農業相關。比如圓明園中有田字房、北遠山村、映水蘭香等，清漪園有耕織圖。靜明園周邊有大片的稻田，園內也特別安排了觀稼驗農景觀——溪田課耕，可以瞭解農田的情況，成為清代皇帝體察農情的重要場所。
景觀設置表現了帝王的文化追求
從三山五園建築景觀設置中可以看到帝王的文化追求，反映了內聖外王的理想。諸葛亮《誡子書》稱“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在青山綠水之間不忘修身養性。圓明園中 有“澹泊寧靜”，靜宜園中有“致遠齋”，乾隆詩“香山敕政處，其名致遠齋，致遠在慎近，九洲一心懷”。
在三山五園中有眾多的書院、書屋、書樓建築，體現了皇帝在青山綠水之間不忘修身養性的追求。對於皇子房培養在清初還是比較重視，暢春園的西花園中設有皇子讀書的討源書屋，圓明園中設有洞天深處，其中的孔子神龕中寫有一幅對聯“道統集成歸智德，聖功養正仰微言”，告誡皇子們將來要治理好國家，必須學好儒家的道統。
並希望子孫們“願為君子儒，不作逍遙逰”。努力修身進德，有濟天下的胸懷。要做一代明君聖王。也正因此，在三山五園各個景區數以百計的“齋館”中，很多是以讀書為題命名的；目的是通過讀書可以“茹古涵今”，可以“探真”、“養正”、“得趣”。通曉古今思想不是為了附庸風雅，而是要掌握古今帝王治世經驗。
利用宗教景觀作為統治的精神支柱
宗教可以作為皇家內部上上下下的精神寄託，以此來獲得心理安慰。因此宗教建築建築在三山五園中成為不可或缺的內容。其中，不僅有佛寺、道教宮觀，還有廣育宮、花神廟、關帝廟、龍王廟等。三山五園中的各類神佛殿宇不但給予皇族本身以精神慰藉，而且具有象徵民族團結的重要意義。因此不分教派，不分神佛，用來裝點皇家園林，安撫內外，以求萬方之安和。
另外，三山五園中還有一些滿足皇室特殊需求的景觀，比如買賣街、獨立戲臺。買賣街之設便是身居宮苑的皇族成員嚮往世俗生活的寫照。因此，在暢春園、圓明園、清漪園、靜宜園皆設有買賣街。獨立的戲臺作為園林的重要景觀出現，但其功能並非單純的戲劇欣賞，實際成為帝王與外藩、皇親國戚及官員的社交場所。
中西文化交流——圓明園西洋樓景區的出現
圓明園中最特殊的就是西洋樓建築。西洋樓是當時中國首次主動通過建築的形式來了解西方文化。當時正值歐洲流行巴洛克、洛可可風格的建築時期，西洋樓的建造便反映出這種流行的風格，同時儘可能地吸收一些中國建築的特徵，中西建築文化的結合當時在宗教建築中，也曾有過案例，但在園林中有著不同於其他建築領域的特點，圓明園的西洋樓是將巴洛克風格的建築上，加上了中國傳統的若干琉璃裝飾，形成了獨特的景觀。最早（1873年左右）拍攝西洋樓的攝影師奧爾末所看到的卻是另一回事，“這裡的裝潢……五彩繽紛，如彩虹般絢爛……映入你眼中的是裝飾物豐富而動人的色彩，浸潤在北京湛藍色的天空裡，隨著觀者移動的腳步和太陽的光影不停變幻，建築物白色大理石的映襯讓它們格外醒目，倒映在前方的湖面上，如同幻影……觀者不禁懷疑自己來到了“一千零一夜”的世界裡。”
需要指出的是，乾隆雖然引進了西洋建築文化，但並非從把它作為文化交流來看，主要是一種大國天子的審美訴求而已。
世界認知中國造園藝術的成就與價值
三山五園是中國造園藝術被世界最早認知的重要窗口，當年以圓明園為代表中國造園藝術，通過傳教士和建築師們的介紹走向了世界，並引起了歐洲出現中國風的園林。這種風格的園林曾經在英國、法國、俄國、德國、瑞典等皆有建造。同時在歐洲人的著作中明確的說它對世界園林的發展產生了影響。例如英國建築師錢伯斯（William Chambers,1723-96）1757年在《紳士雜誌》（The Genleman’s Magazine）上發表了《中國園林的佈局藝術》（Of The Art of Laying out Garden Among the Chinese），錢伯斯稱“中國人的花園佈局是傑出的，他們在那上面表現出來的趣味，是英國長期追求而沒有達到的。”“沒有任何國家在園林結構物的壯麗和數量曾經與中國相當。”[2]1775年另一位園林學者度切斯那（A.N.Duchesne）在《論花園構成》（Sur la Formation des Jardins）中說“1757年錢伯斯先生所介紹的……中國人關於花園佈局的觀念，在英國和法國造成了很大的進步。中國園林的設計理念對當時的英國自然式園林產生了重要影響。”
以三山五園為代表的中國古典皇家園林，在十八世紀的世界造園史上佔有重要地位。“三山五園”的歷史文化價值絕不是僅僅具有供皇帝玩賞的“景觀”，而是體現著中國傳統造園理論和實踐。它是帝王審美理想的集中體現，它是當時社會政治經濟的縮影，它是以園林形態表現歷史文化的一部活的史書。
法國大文豪雨果在1860 年圓明園被毀時曾說，“圓明園堪稱夢幻藝術的典範，……一個超人的民族的想象力所產生的成就盡在於此。”法國學者認為王致誠所描述的圓明園景物“對當時的歐洲興起的中英式花園的風尚影響匪淺。西方世界自古羅馬時期便苦苦尋求人與環境的和諧平衡，這個遙遠的東方國度已經達到此境界。皇宮的森嚴色彩在此淡化為自然和藝術的對話。花開花落、湖光粼粼，靜寂肅穆的藏書館，一切都有助帝國的英明統治。”美國觀念史學家洛夫喬伊（A.O.Lovijoy,1873-1962）認為：“中國造園家們的目標不是模仿任何東西，而是要創作出園林的抒情詩，……寄情（passions）和渾然天成（perfect sensation）——的精妙設計。在這一點上，錢伯斯預見到了一種變體的浪漫主義，這種變體後來在十九世紀的文學和音樂中大放異彩。”進一步說明了中國古典園林的價值和深遠影響。
一般對浪漫主義解釋為“運用豐富的想象和誇張的手法”進行藝術創作，中國園林在由寫實發展成寫意，那些文人在私人的小園中寄情山水，正是運用想象和誇張的手法進行造園。圓明園中把福海中的蓬島瑤臺，比喻成仙境，也是一例，而且這種手法可以上溯到秦漢時代。
十八世紀的歐洲不但出現中國風的園林，而且中國古代的經典著作也被翻譯過去，可以說中國文化更多的被歐洲瞭解，特別是中國文化的理想意識與人文精神。錢伯斯所理解的中國園林的特質，與明代計成的《園冶》一書指出“雖由人作、宛自天成”是造園的核心思想，異曲同工。
英國蘇利文認為：“儘管中國園林藝術觀念也許被誤解或誤用，仍然實實在在的深入十八世紀歐洲文化品位的核心之中。”[3]英國以賽亞.柏林認為：“浪漫主義的重要性在於它是近代史上規模最大的一場運動，……它是發生在西方意識領域裡最偉大的一次轉折。”[4]這些思想史專家的觀點足以說明：作為歐洲十八世紀浪漫主義源頭的中國園林的重要文化價值。
以圓明園是為代表的三山五園，是集中國古典造園藝術之大成的傑作，它承載著一部厚重的造園史、還折射著當時社會的發展和變化，並以它無與倫比的輝煌成就，在世界造園史與文化史上展現出燦爛的光輝。它的慘遭焚燬又可稱為一個民族之殤，成為中國人永遠應當牢記的傷痛，也成為中國人民奮發進取的動力。今天它已經成為國家重要文化遺產，永遠的載入史冊。
有些人，有些事早已被藏在心裡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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