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人物花鳥，陳老蓮山水同樣超凡脫俗《江山臥遊圖卷》

明 陳洪綬《江山臥遊圖卷》

世人但賞老蓮人物花鳥，殊不知其山水畫亦是自出心裁，超凡脫俗。《江山臥遊圖》圖卷為老蓮晚年為故交周櫟園所作，描繪了陳老蓮心目中的世外桃園，一展老蓮山水筆墨功力。本卷乃是葉恭綽自張大千處求得，被遐翁奉為至寶，題跋再四。依靠題跋中涉及溥儒、張大千、葉恭綽、吳湖帆、關伯衡、黃君寔等諸位收藏界巨擎擲地有聲的證詞，描繪出清晰的傳承脈絡，使得此畫卷彰顯出更為其與眾不同的魅力。

周亮工比陳洪綬年少十四歲，二人的交往卻可追溯到1624年，年僅十三歲的周亮工隨父來到浙江暨陽，初識陳洪綬，定筆墨交，並同遊五洩山。1640年，陳洪綬“召入為舍人，使臨歷代帝王像，因得縱觀大內畫，畫乃益進。”第二年，中舉後的周亮工也謁選到京，兩人再次相見，當時周亮工與金道隱（金堡）、伍鐵山（伍瑞隆）諸君子結詩社。陳洪綬因好其詩，遂成莫逆交。1641年，周亮工赴任山東濰縣，陳氏作《歸去圖》相贈。不久明朝滅亡，兩位好友對滿清的入侵採取了迥異的態度：周亮工失節降清，併成為第一批出仕清朝的明朝官員。先任兩淮鹽運使，後昇遷福建按察使、左副都御吏、遷戶部右侍郎、江寧糧憲等職。而陳則採取不合作的態度，保持高度民族氣節。

《江山臥遊圖卷》局部

陳洪授曾屢為周作畫，周則在他的《讀書畫錄》等多種著作中對陳洪綬的藝術生平詳加記錄。對於老友的失節，陳洪綬定然深感痛惜，因而入清後，周亮工向他求畫，雖“舌敝穎禿弗應也”。1650年5月，時任福建右布政使的周亮工北上朝覲京師，與寓居西湖的陳洪綬相晤，對於周的索畫，陳採取“其堅不落筆如昔”的態度。但在周走後，陳洪綬卻繪製了《陶淵明故事圖》卷寄給周亮工，並在卷末跋雲：“庚寅夏仲，周櫟老見索，夏季林仲青所，蕭數青理筆墨於定香橋下，冬仲卻寄櫟老”。《陶淵明故事圖》卷亦稱《歸去來圖卷》現藏於美國夏威夷火奴魯魯美術館。全卷十一個場景均有陶淵明出現，栩栩如生地再現了其“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傲岸氣質。這顯然是陳對於周的暗示和規勸。

《江山臥遊圖卷》局部

《江山臥遊圖》卷當與《歸去來圖卷》同時，且皆通過江南名妓蕭數青的調和，寄予周亮工的。關於這一點，見載於《吳湖帆文稿》的另一件辛卯年（1651年）的山水卷給出了答案。吳湖帆所藏的這件山水卷記錄了老蓮的題跋：“去年湖上偶寫山水長卷二。曾以其一寄櫟園周公。此蕭數青來遇餘共飲於溪堂，得覩此卷，復求以遺周公，胡不使兩卷並儷。時老蓮被酒頹然，水子裁箋執管就予，率書近詩數首樂為櫟老，道：老遲詩酒之情，雲亮工與老蓮相交二十年，情好相得。亮工降清北上，過老蓮西湖求畫。老蓮拒不與。一月後忽作“歸去來卷”寄之。蓋以陶淵明棄官歸田事規諷之。”

老蓮以江南風光為題，喚起與亮工同遊五洩山的回憶。畫面中山明水秀，碧波盪漾。蘭舟桂棹，漁歌對答，盡是江南千般旖旎。這是陳洪綬陶情山水之間築起的理想國，也是對沉迷功名的周亮工的好言相勸。但是，當時周亮工正在官場上如魚得水，平步青雲，陳的勸諫對周似乎未起作用。

《江山臥遊圖卷》局部

次年周亮工赴閩任職。經西湖訪老蓮。老蓮十一日間為其作畫大小橫直四十二幅。關於陳洪綬1651年的這次贈畫，陳洪綬有《喜周元亮至湖上》二首記之：“獨脫烽煙地，同尋菡萏居；半年兩握手，十載幾封書。人壯吾新老，兵銷會不疏。此來難久住，一笑一欷歔。”而周氏《談畫錄》，亦對之有著詳盡的描寫：二人相會於定香橋，“君欣然曰：此予為子作畫時矣。急命絹素，或拈黃葉菜，佐紹興深黑釀，或命蕭數青倚檻歌，然不數聲輒令止。或以一手爬頭垢，或以雙指搔腳爪，或瞪目不語，或手持不聿、口戲頑童，率無半刻安靜。自定香橋移餘寓，自餘寓移江干，移道觀，移舫，移昭慶。迨祖餘津亭，獨攜筆墨，凡十又一日，計為餘作大小橫直幅四十有二。其急急為予落筆之意客疑之，予亦疑之。豈意予入閩後，君遂作古人哉！”不料一語成讖，陳老蓮在昱年（1652年）溘然長逝，這次相會竟成永訣。兩件山水長卷、一件《歸去來卷》，連同西湖暢遊十一日間那大小橫直四十二幅，成為陳老蓮對二十年知心老友周亮工最後的交待。這一絕響將歷史永遠定格在1650年的那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