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誠齋|由陳鳴遠‘竹節筆筒引申的故事

中國古代史 中國歷史 清朝 康熙 紫藝聯盟紫砂中華 2017-05-10

學誠齋|由陳鳴遠‘竹節筆筒引申的故事

陳鳴遠陶藝

陳鳴遠,字鳴遠,號鶴峰,又號石霞山人,壺隱,清康熙年間宜興紫砂名藝人,是幾百年來壺藝和精品成就很高的名手。近年來隨著紫砂收藏的熱潮,很多對於清初紫砂大家陳鳴遠的認知有了很多新的進展。

學誠齋|由陳鳴遠‘竹節筆筒引申的故事

清康熙 陳鳴遠制筍形水滴

1997年上海博物館與香港中文大學舉辦了《紫泥清韻-陳鳴遠陶藝研究》,為大家呈獻了100項具有陳鳴遠風格及款識的陶藝作品,並展開了一些學術討論,汪慶正《陳鳴遠紫砂技藝若干問題的探索》、陸明華《試述陳鳴遠紫砂陶藝及有關問題》以及謝瑞華、黎淑儀《論陳鳴遠》為陳鳴遠研究做出了初步的探索,然而,也留下了一些懸而未決的問題。是次活動匆匆過去了近20年,隨著這些年紫砂收藏的熱潮,一些珍貴的真跡實物的出現,加上歷史資料的新發現,我們對於清初之際紫砂大家陳鳴遠的認知,在學術上已經有了一些新的進展。

陳鳴遠所制竹節筆筒,筒身有鐫刻齋號上款“學誠齋”,經考證而發現學誠齋即康熙詩人金張,從《學誠齋款竹節筆筒》的款識體例來看,陳鳴遠所作而具有文人書齋上款的還有《敬齋款茄形水盂》敬齋即陸鵬,《遂初堂款蒜頭瓶》即潘來,《古香樓款葫蘆水洗》古香樓即汪文柏,以上舉例的這些文房具都是曹廉讓的筆跡。

宜興盛產竹子,是江蘇省最大的產竹基地,自古便有"竹的海洋"之譽。陳鳴遠生長於此,所以取材自然與其生活息息相關。竹節筆筒屬於介於光素器與花貨之間,此器風格為仿生手法,為陳鳴遠常見的創作題材,其傳世作品中另有幾件以竹子為題的文房器,分別有臂擱,竹節杯及竹節筆筒等。《學誠齋款竹節筆筒》原創構思別出心裁,筒身取一截竹段為主體,呈扁圓隨形狀,造型素淨,正面大片留白,並有銘文“學誠齋,壬申小春哉生日,鳴遠”,並鈐篆書“陳鳴遠”小印。銘文書法俊雅有晉唐時風,鐫刻行刀流暢、氣韻生動。另一面則貼飾竹枝兩株,蜿蜒伸展,自然天成。此器立意巧妙不凡,竹者,有彰顯氣節,堅忍不拔,萬古長青等的寓意,所以廣受當時的文人喜愛。

學誠齋|由陳鳴遠‘竹節筆筒引申的故事

清康熙 陳鳴遠制竹節筆筒

由學誠齋筆筒展開了研究,筆者找到了金張所著的《介老編年詩鈔》十三卷,詩卷中有20幾首詩文記述了他與鳴遠的深厚情誼,也有大量關於陳鳴遠的生平活動的信息。而在互聯網上也搜尋出 “風聲琴聲的博客”曾撰文《清代塘棲詩人金張與陳鳴遠的友情》五篇,引述了金張的幾首詩作來考證陳鳴遠,唯篇幅較為簡短,其中還有許多有價值的史料沒有被髮掘出來。

研究陳鳴遠,需要了解他的生卒年及生平活動情況,從已知的資料瞭解,陳鳴遠應該生於清早期,並活躍於康熙一朝,因其陶藝水平高超而結交當時一些江南名仕如陳維崧、汪文柏、曹三才、馬思贊、楊中訥、吳之振、金張等人,並得到他們的賞識,或在其作品上題銘或以詩文讚頌。

清代初年塘棲詩人金張所著《介老編年詩抄》十三卷,該“詩集”起於康熙乙丑(1685年),迄於康熙三十四年(1695)乙亥。凡九年之作,分年為卷。此詩集中共有與陳鳴遠有關的詩20餘首,涉及時間前後長達八年之久。由於編年詩鈔卷中每一首詩按創作時間順序,所以我們不難推算出一些詩作大略時節,從中窺探金張與陳鳴遠的生平軼事。

學誠齋|由陳鳴遠‘竹節筆筒引申的故事

他們二人訂交於康熙丙寅年,而介老最早寫給陳鳴遠的詩是於(1686年)寫的“贈陳鳴遠”詩。

其一:

摶就便思古木澆,其如隔月尚須燒。

幸而對我聊成介,恨不為君特起窯。

美味每憂當下盡,勝情偏喜後期遙。

明明是餅非梅子,止渴充飢任解嘲。

其二:

小者大之短者長,圓非圓又方非方。

各家都無式略似,一轉能使客偏嘗。

自我作古何不可,有人依樣便為常。

若逢茗飲徐司業,七碗猶嫌一半裝。

丙寅是康熙二十五年(1686)。詩中的“摶”字是指把東西揉弄成球形,即製作紫砂壺。從這兩首詩文,可以明顯看出來,陳鳴遠是前往塘棲以藝會友,因而結交了當地的著名詩人介老金張。雖二人初相識,金張即被陳鳴遠高妙的技藝所打動。由於鳴遠在當地所作必須帶回宜興燒製,為了不希望與鳴遠分離而“恨不為君特起窯”。第二首的內容也清楚的描述鳴遠的全面技藝,各式兼能。

又有:“雨中受谷蔗村過澹遠堂重和前韻贈鳴遠”

其一

衾綢如水夜分澆,不好搏沙只好燒。

欲試新茶須穀雨,徒傳近地有瓶窯。

稱心天下事元少,格物儒家路最遙。

技也要知能進道,拖泥帶水莫輕嘲。

其二

空空妙手獨稱長,豈料元方更季方。

他日聲名應並重,客中滋味尚初嘗。

連床夜雨聽蘇氏,伴客清齋憶太常。

雖少黃金未蕭索,新詩大卷壯歸裝。

此首詩描述了陳鳴遠的制壺情況,也再次說明陳鳴遠受限於燒窯條件的侷限,每一回的蘇浙兩地往返耗費年月,還提到了陳鳴遠是與其弟鳴皋一起在塘棲接受定製砂器的。而其中一句“他日名聲應並重”則可推測此時陳鳴遠似乎尚未成名,加上是年他被徐喈鳳編寫入《宜興縣誌》並謂:“其年雖未老,而特為表之。”據此也可以猜想鳴遠或許還只是一位二三十歲的青壯年。詩中還講到了自已和塘棲另二位文化人宋受谷、卓蔗村都有唱和詩作贈予陳鳴遠,所謂“新詩大卷壯歸裝”。由此可見陳鳴遠受到當地文士的禮遇,也看得出金張對於陳鳴遠的濃情厚誼。

丙寅詩中還有一首“三和前韻送鳴遠歸荊溪”

其一

宵征莫惜酒頻澆,傍水悉餐野火燒。

積雨綿纏昏只夜,寒山墨黑突如窯。

禽言但叫泥滑滑,人意可憐車遙遙。

翻喜因人成小住,遲遲三宿解吾嘲。

其二

商量百計在家長,八口難尋辟穀方。

久客細能眉睫諳,窮冬飽耐雪霜嘗。

生涯到處蹤無定,問訊從今期有常。

一片藥爐茶灶地,歸裝未辦望行裝。

此詩中“商量百計在家長,八口難尋辟穀方”是說明了陳鳴遠家當時共有八口人,作為家長的他,肩上承擔了一家人的生活負擔,所以經常在江南各鎮遊走接單,而且行蹤無定。

學誠齋|由陳鳴遠‘竹節筆筒引申的故事

清康熙 陳鳴遠制石榴水盂

在他們相識的第二年,《介老編年詩抄》丁卯詩卷又有詩作相贈。“陳鳴遠欲歸,留看試燈一日,並與初得沈融扇面式”。

其一

留君非是試燈紅,門戶重重尚有風。

若是一舟寒擁被,如何不教憶家中。

其二

巧則因心古則摹,最嫌一樣畫葫蘆。

逢人覓得新傳稿,又見家家扇子壺。

此詩寫於歲丁卯,正是康熙二十六年(1687) ,從這首詩題目分析,此詩寫於是年元宵節前,因舊俗農曆正月十五日元宵節前張燈預賞謂之試燈,介老挽留鳴遠賞燈,還透露出詩人因扇形燈而創作出紫砂壺樣式,也提到了其參與紫砂壺的設計,經鳴遠製作出來後,許多人爭相仿效。同年的端午後至重陽之間,介老又寫了一首“訂陳鳴遠上骨董店,買小徐梅花壺一執,不鐫姓氏“

暗中摸索亦知之,說向旁人那得知。

自負賞音諳妙法,買針只是問針師。

這首詩特別有意思,詩題中的“小徐梅花”即明末徐友泉梅花壺,此詩大意是金張約了陳鳴遠去骨董店買紫砂古壺,而有一件徐友泉無款梅花壺更要藉助鳴遠的慧眼來辨識,由此可知,陳鳴遠不但善於制壺,並且對於前朝名家的作品頗有研究,經歷摹古學古後才具有“賞音諳法”的鑑定能力。

學誠齋|由陳鳴遠‘竹節筆筒引申的故事

清康熙 陳鳴遠制南瓜壺

宜興紫砂陶藝起源明中期而盛於晚明,經時大彬、徐友泉等名家的創造和發展下,技藝已臻完備,並留下了許多光素器、筋紋器兩類的經典壺式。雖說宜興紫砂的文獻中有記載龔春“樹癭壺”以及明末周高起《陽羨茗壺系.雅流》所載:“歐正春,多規花卉水果,式度精妍。”然而目前並沒有確切的龔春傳器存世,而目前明代出土紫砂器中也幾乎未見仿生花貨。到了康熙一朝,陳鳴遠則以工藝難度更大的仿生花貨以奠定其歷史地位,並且兼備光素、筋紋及花貨三類造型的技能於一身,更是無論茶具文房器一應俱全的全能型大家。

關於陳鳴遠的花貨創作,《介老編年詩鈔》也是著墨頗多的;

“重九至十六,無夜、無月、無客,即事轍記一詩,以資笑虐,踰旬錄之,完篇者僅能記此四首。”

其二

剪紙以寫生,畫餘記疇昔。陳生手摶沙,於畫又變格。

因知不朽藝,貴乎自開闢。文章有妙悟,俯仰成陳跡。

偶爾指柿紅,因利就土赤。坐費半旬功,宛然樹上摘。

片葉掩壺口,人想真創穫。我欲刻君用,贗古欺俗客。

君私打小印,虛名頗自惜。迿君來三番,以我為安宅。

來轍做數壺,願一累至百。有時督茗戰,先聲防水厄。

一笑阮生痴,人生幾量屐。但可破除閒,何論益無益。

君既署壺隱,我亦稱壺癖。

“重九”即指重陽節,故此詩寫於康熙二十六年重陽節至九月十六後。此詩具體細緻而生動的講述了陳鳴遠制壺的創作靈感,用剩餘的硃砂泥仿照鄰家小童手上的柿子捏成了一把柿形壺,並且以一片柿葉巧妙地捏塑成壺流,這種以葉子作為壺流造型的創舉,也在鳴遠的傳世作品《南瓜壺》得到印證。介老還逗趣的提到自己欲在這把壺上鈐印前輩名家沈君用的名款,但陳鳴遠卻十分珍惜自已名聲,僅給此壺鈐上了自已的小印章,這裡提到的小印也是符合了陳鳴遠真跡的用印情況的。

而詩中“迿君來三番,以我為安宅。”指明瞭陳鳴遠多次來塘棲均住在詩人家裡,而且每回都會做幾把茶壺贈送給他,故在此詩的最後介老沾沾自喜地稱自為“壺癖”了。

學誠齋|由陳鳴遠‘竹節筆筒引申的故事

《介老編年詩抄》丁卯詩中另有一首“陳鳴遠至,始知歸舟覆前山漾,秋深所制各家壺俱沒,念此番求者有齊伏之誠,作者饒酬知之感,式既互呈,工復獨到,悼惜之餘,詩以唁之。”

辜負生前如許恩,秀而不實恨何言。

香爐歌扇多生樣,水齧泥融了沒痕。

百首望雲舟裡墜,全軍赤壁火中燔。

苕西波浪前山漾,更有陳生茶具魂!

根據介老編年詩推測,這一年的冬至以後陳鳴遠回荊溪(宜興)家鄉,他和往常一樣,是坐船走的苕溪水路,他將一批這年秋天在塘棲、桐鄉、嘉興等地製成的壺坯準備帶回宜興燒製。令人惋惜的是,小船到了前山漾因遭遇了大風浪,造成翻船事故。人雖脫險,但隨身行李及一批精心摶制各式各樣的紫砂壺卻無奈沉入了前山漾中, 而介老更將鳴遠作品比喻為陸游百卷《山南雜詩》的墜水事件,哀悼的大呼“苕西波浪前山漾,更有陳生茶具魂!”

介老金張對於陳鳴遠由衷的欣賞和讚歎屢屢表現在他的詩作裡,自丁卯歲杪別後,翌年戊辰的榖雨時節,鳴遠再度的來到了塘棲鎮。“鳴遠至攜贈蓮花壺”。

揖罷探懷出,生成一朵嬌。荷花勻瓣瓣,蓮子活搖搖。

倣古法盡變,匠心趣獨饒。要知雕琢巧,有客斥壺妖。

這次的見面,陳生帶來其新作《蓮花壺》,詩句中描寫“探懷出”,可見此壺尺寸應該偏小,而說到荷瓣勻稱,蓮子可搖晃,不禁令人想到現藏於蘇州博物館的《鳴遠蓮花壺》(注14),應是同一壺式。再從“倣古法盡變,匠心趣獨饒。”可知鳴遠此時已然從學古而脫胎自成一格了。另外,注語再次提到沈融,應為陳鳴遠的前輩,結合前詩提到沈氏善於雕琢,應該是指沈融也有花瓣型(筋紋器)的壺式,而陳鳴遠或許從中領略並開創出手法新穎的“花貨”。尤其是《蓮花壺》上蓮子的活動設計,這個巧思是多麼令人讚歎而不免謂之“壺妖”啊!“感示鳴遠於其歸也,錄以付之”

三春不至人頻問,五日為期我獨留。

著作同時輕草芥,流傳隔代重山丘。

若言世事堪悲殺,不值先生一笑休。

便欲百端都屏棄,愛憎無著觸虛舟。

這首詩大約作於己巳年潤上巳與上首詩的創作時距近一年,正如詩句開首“三春不至”彷彿“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此時陳鳴遠來塘棲的間隔時間比以前更久了,也許是聲名大噪之後,接單應顧不暇,即便來看望老友,也是匆匆五日為期,以致介老不勝感嘆。這年的詩句中再沒有提及陶藝創作,也許是這次陳鳴遠並沒有久留塘棲為當地士紳制器吧?

學誠齋|由陳鳴遠‘竹節筆筒引申的故事

同年的十月,“鳴遠索和石門勞書升先生贈詩韻,時有客譏其所制精緻非古法,餘不謂然。”

其一

遽能明日異,尚肯舊人同。

難沒寸心巧,非貪各樣工。

儉奢天地運,厚薄古今風。

以拙貌淳者,供君為僕童。

其二,“夜與鳴遠飲重和前韻”

主客相對外,杯行無個同。

任情沈湎適,襍語餖飣工。

終欠商羊雨,俄經舶趠風。

重來冬旱甚,水竭與山童。

此詩如題所言,陳鳴遠獨樹一幟的花貨風格在當時並不是得到所有人的賞識的,“時有客譏其所制精緻非古法”,為此,金張寫了這首詩來申辯他的觀點。誠然,往往一個具有開創性的藝術面貌,一時之間不會被大眾所接納,而鳴遠得到金張慧眼獨具的器重,二人真可謂伯樂與千里馬啊!

陳鳴遠結交當時江南一些文人,並得到他們在其作品上題寫詩文,結合陳鳴遠傳世作品來看,除了曹廉讓的書法字跡已經可以被確認出來,其他的如文獻記載的汪文柏、楊中訥的字跡還有待考證。值得注意的是,金張的詩卷中也有數次提到了黃葉老人為鳴遠題壺,而黃葉老人,應當就是比介老年長几歲的桐鄉書法家吳之振了。

《庚午卷》秋季,“贈明徹上人,時鳴遠送橙齋先生題款二壺至”

荊溪船載雙壺至,上鑿黃葉詩翁字。升堂便有賣介僧,宿碳新泉快一試。

乳華絕勝綠淨花,與白滾水色無二。未曾上口鼻先知,泫露秋蘭香不媚。

入秋齒痛窘更番,左車淰淰少情思。家人切戒火焙饞,吹劍一吷貪兒戲。

妬閒俗客來翻翻,半送肉食洗肥膩。九日乍過夜漸長,燈影益愁照無睡。

年來山客哭價低,贗貨徒然汙我器。謝師並約歲兩過,永與雙壺傳吉利。

隔年庚午秋,陳鳴遠雖然沒來塘棲,卻託運雙壺以饋贈老友,金張喜出望外的寫下了這首詩,強調這兩把壺上還鐫刻了吳之振的銘文,這個記載證明了除已知的曹廉讓、汪文柏及耑木楊中訥有為“鳴遠壺”題字外,又增添了一位重要的書法家,為我們將來考據陳鳴遠的款識留下了重要的線索。

學誠齋|由陳鳴遠‘竹節筆筒引申的故事

自已巳上巳節二人飲酒話別後,間隔了一年多,苦盼友人的介老以為鳴遠已經逝世,直至十一月初六,他們才又重逢,並留下“喜鳴遠留宿十一月初六夜暴寒”及“望夜鳴遠自石門重過齋中次韻二首”,這幾首詩記敘了鳴遠經年遊走於水鄉各鎮,想是開拓了市場,得到江南許多文士的爭相邀約,以致分身乏術了。

人誤傳爾死,我真認君忘。

重會念已絕,相逢歡更長。

三冬初試吟,一夜便成僵。

門外雪風繫,明朝且檕航。

《介老編年詩鈔》中“辛未”及“壬申”這兩年沒有留下有關陳鳴遠的詩文,唯雖沒有文字記錄,然而前面提到的那件《學誠齋款竹節筆筒》落的壬申紀年,至少可知這年二人或許沒有見面,而鳴遠依然為他製作了文房用具,也許如同前面的贈禮那樣交託了船運送呈。此器有曹廉讓書法題字,並具金張書齋號上款,正是兩人之間深厚友誼的有力證物。癸酉春金張五十壽,鳴遠贈壺,金張作“酬鳴遠偶成三轉韻”

宜興茶壺何足異,異在端妍鑿款識。即如前輩時大彬,亦只寥寥一定字。

無所不可君獨能,詩詞箴銘隨人情。蠅頭未有滿壺底,五十六字踏莎行。

風帆雨屐意良厚,金帛愧餘兩無有。縱有亦何以報之,一首歌詩傳不朽!

詩中附錄提到“鐫餘五十自壽詞”,“癸酉”即康熙三十二年(公元1693年),由此可以確認其生年應在1643年。故金張與陳鳴遠訂交的康熙二十五年,金張已經42歲了,年紀應長於鳴遠。此次鳴遠取途孝豐渡苕溪遠道而來為金張賀壽,並寄宿學誠齋多日,因此又有五首詩作記事“喜鳴遠久留齋中五首”

其一

無歲君不來,來便數宿去。

淹留今踰旬,喃喃罄情語。

溯自定交初,曾無斯久聚。

其二

行散冬越春,一書不上口。

除卻夜夢忙,自辰閒到酉。

有人談輒佳,而況是好友。

其三

摶沙向我雲,土性直如矢。

纖毫有矯揉,成器亦不美。

大哉格物工,遂識天地理。

其四

兩壺捏既就,題款姑置之。

攜煩黃葉老,健筆挐蛟螭。

摩挲啜茗後,宛如摸古碑。

其五

念我埋市廛,山水減興會。

壘石作盆池,小中頗見大。

常謂盡君妙,此妙出意外。

我們來看看第四首,全詩的大意是陳鳴遠做了兩把壺,請黃葉老人吳之振題字。然後品茗的時候,可以一邊摩挲茶壺,啜茶之餘欣賞壺上的銘文,彷彿就如撫摸古碑一般,充滿金石意趣。

同年的初夏,金張又寫下了“初夏偶作古詩,貽鳴遠攜至石門,蔡有蘇廣文、吳孟舉舍人,具有和句,月杪重過出示,鳴遠自惜不能詩,昔坡公會獵城南分韻,將官雷勝得過字為之代作,戲提此例代次韻,五篇雖造次未工,皆其肝鬲欲吐語,而絕藝深情亦可附之,傳後世矣。”五首(文略)《編年詩續鈔》甲戌卷,八月,“風雨陳鳴遠阻歸,適平陽老人至,急捏兩壺求題,一曰歐陽公詩,泉甘器潔天色好,坐中撿擇客亦佳,一曰介老有壺研癖,自謂頗得啜墨看茶之趣”(二十三日)及“續如意偈”(二十四日)。

陳鳴遠許多作品雖已不傳,但是在介老的詩作中倒是記敘得相當詳盡的。這首詩提及的平陽老人,查汪文柏有“平陽汪文柏印”“平陽季子收藏圖書”等印章,故所稱平陽老人應該就是清代桐鄉詩人汪文柏。這裡說到平陽老人自桐鄉來,鳴遠“急捏”兩壺求題,可見鳴遠制壺又快又好,技藝何其嫻熟。

學誠齋|由陳鳴遠‘竹節筆筒引申的故事

縱覽介老詩鈔,卷裡除了寫下了他生活中的敘事及詩友之間的唱詠,感受到他與陳鳴遠及同時期江南詩人曹廉讓、汪文柏、元暉和尚及吳之振等人的深厚情誼,更重要的是他以詩文記錄了陳鳴遠自康熙二十五年至三十四年,十年左右時間裡曾活動於仁和塘棲、桐鄉石門、洲泉、崇福、海寧硤石等江南鄉鎮。並讚頌了鳴遠陶技的全面性及創造性,以及文人們參與“鳴遠壺”題詩創作的史實。

再者,一般的觀點認為紫砂陶工與文人的合作始於嘉道年間金石書畫家陳曼生與紫砂藝人楊彭年的合創的“曼生壺”,開創了在紫砂上題詩刻銘的風氣。其實不然,紫砂壺從器底、流把下端的署名落款進展到在壺身腹部明顯的位置題詩刻字,這種表現方式雖然在清初也有這種類似的形式,但是以陶藝及書藝兩者的合作高度來看,在康熙一朝“鳴遠壺”的藝術成就是無出其右的,是以極高水平的書法銘刻來彰顯銘文的詩文意涵,突出了文人在品茗之餘的極致品味,開風氣之先,乃文人與陶工合作的一種新模式。

文 / 劉創新


關注公眾號:

紫砂中華

專注紫砂實力派

紫砂界首家全網營銷服務商

業界最知名的紫砂交流平臺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