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樓夢》中，趙姨娘似乎是個非常失敗的人：被親生女兒厭棄，被小丫頭芳官瞧不起，被掌權的侄媳婦一再打壓、甚至剝奪她對兒子的教育權，經濟上困窘不堪，兒子甚至衣冠不整“鞋搭拉襪搭拉的”，叫人不由得奇怪，她是怎麼搞的，混得這麼慘？
在《紅樓夢》中，趙姨娘似乎是個非常失敗的人：被親生女兒厭棄，被小丫頭芳官瞧不起，被掌權的侄媳婦一再打壓、甚至剝奪她對兒子的教育權，經濟上困窘不堪，兒子甚至衣冠不整“鞋搭拉襪搭拉的”，叫人不由得奇怪，她是怎麼搞的，混得這麼慘？
趙姨娘的身世，書中沒有專門交代。從她弟弟趙國基、內侄錢槐都是賈府奴才來判斷，她應當是賈府的“家生子兒”，大概也充當過鴛鴦金釧的角色，侍奉過某位姑娘、少爺、或者太太奶奶。她是如何嫁給賈政的？肯定不是婚前“放”的兩個屋裡人。因為她的兒女比王夫人的小得多，應該在賈政婚後很久才被收房。但她能得到賈政的寵愛，並且長寵不衰，不僅生了兩個孩子，而且到兒女已經成人、本人已屆中年，還能常常與賈政接近。
在《紅樓夢》中，趙姨娘似乎是個非常失敗的人：被親生女兒厭棄，被小丫頭芳官瞧不起，被掌權的侄媳婦一再打壓、甚至剝奪她對兒子的教育權，經濟上困窘不堪，兒子甚至衣冠不整“鞋搭拉襪搭拉的”，叫人不由得奇怪，她是怎麼搞的，混得這麼慘？
趙姨娘的身世，書中沒有專門交代。從她弟弟趙國基、內侄錢槐都是賈府奴才來判斷，她應當是賈府的“家生子兒”，大概也充當過鴛鴦金釧的角色，侍奉過某位姑娘、少爺、或者太太奶奶。她是如何嫁給賈政的？肯定不是婚前“放”的兩個屋裡人。因為她的兒女比王夫人的小得多，應該在賈政婚後很久才被收房。但她能得到賈政的寵愛，並且長寵不衰，不僅生了兩個孩子，而且到兒女已經成人、本人已屆中年，還能常常與賈政接近。
襲人受傷吐血，“不覺將素日想著後來爭榮誇耀之心盡皆灰了”。什麼是“爭榮誇耀之心”？丫鬟肯定不敢想象成為正室夫人，至多就是做一個有名有份、有兒女、還受到丈夫寵愛的姨娘。這樣看來，趙姨娘的現在，就是襲人理想的最高境界。你還能說趙姨娘失敗嗎？
探春是否厭棄趙姨娘，這也是個爭議很大的問題。一方面，探春當面頂撞、甚至喝斥生母；另一方面，趙姨娘闖了禍，探春“命人查是誰調唆的”——查是查了，有人來告發，她卻“料定他們皆是一黨，本皆淘氣異常，便只答應，也不肯據此為實”。這真的是追查教唆犯嗎？還是歸罪於教唆犯、替生母開脫呢？
探春對趙姨娘的暗暗維護，明眼人無不心領神會。平兒明明知道彩雲偷了東西送給賈環，卻不肯追贓，為的就是“不肯為打老鼠傷了玉瓶兒”，怕傷了“好人的體面”。由此可見，探春不僅是努力維護趙姨娘，並且這努力已經頗見成效。原來探春厭棄生母，只是一場誤會。
探春對趙姨娘的暗暗維護，明眼人無不心領神會。平兒明明知道彩雲偷了東西送給賈環，卻不肯追贓，為的就是“不肯為打老鼠傷了玉瓶兒”，怕傷了“好人的體面”。由此可見，探春不僅是努力維護趙姨娘，並且這努力已經頗見成效。原來探春厭棄生母，只是一場誤會。
賈環“鞋搭拉襪搭拉”是趙姨娘說的，但是在探春口裡，賈環自有分例：“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襪是鞋襪，丫頭老婆一屋子”，何至於衣冠不整？況且探春給寶玉做的一雙鞋，是換寶玉替她尋覓購買“樸而不俗、直而不拙”的小玩意兒，可不是白送的。
關於趙姨娘的經濟問題，我曾專文探討。這裡只舉一個例子：與馬道婆合謀魔魘害人，馬道婆擔心她沒錢作報酬，趙姨娘除了寫欠契之外，還當下取出“白花花一堆銀子”。注意，她為了取信馬道婆，曾說“我雖手裡沒什麼，也零碎攢了幾兩梯己，還有幾件衣服簪子”，但是真正拿出來的只有銀子。為什麼不拿衣服簪子？顯然她的銀子已經足夠打動馬道婆，她的私蓄並不像她哭窮時說得那樣可憐。
探春對趙姨娘的暗暗維護，明眼人無不心領神會。平兒明明知道彩雲偷了東西送給賈環，卻不肯追贓，為的就是“不肯為打老鼠傷了玉瓶兒”，怕傷了“好人的體面”。由此可見，探春不僅是努力維護趙姨娘，並且這努力已經頗見成效。原來探春厭棄生母，只是一場誤會。
賈環“鞋搭拉襪搭拉”是趙姨娘說的，但是在探春口裡，賈環自有分例：“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襪是鞋襪，丫頭老婆一屋子”，何至於衣冠不整？況且探春給寶玉做的一雙鞋，是換寶玉替她尋覓購買“樸而不俗、直而不拙”的小玩意兒，可不是白送的。
關於趙姨娘的經濟問題，我曾專文探討。這裡只舉一個例子：與馬道婆合謀魔魘害人，馬道婆擔心她沒錢作報酬，趙姨娘除了寫欠契之外，還當下取出“白花花一堆銀子”。注意，她為了取信馬道婆，曾說“我雖手裡沒什麼，也零碎攢了幾兩梯己，還有幾件衣服簪子”，但是真正拿出來的只有銀子。為什麼不拿衣服簪子？顯然她的銀子已經足夠打動馬道婆，她的私蓄並不像她哭窮時說得那樣可憐。
是的，趙姨娘喜歡哭窮。正如張愛玲分析中國農民：“鄉下人向來一開口就是訴苦嘆窮，抱怨天氣不好，收成壞，一方面也是怕把話說得太滿了，招了鬼神的忌，同時也是出於自衛，就會壓來的政府與地主對他們的無窮的剝削。”持這樣心理的何止是中國農民？大部分窮人都是如此，還要包括出身貧窮的有錢人——像趙姨娘這樣的。
趙姨娘怕的不是政府與地主，但這樣說也有好處：王熙鳳過生日要周趙姨娘出分子，尤氏就代報不平：“又拉上兩個苦瓠子作什麼！”到底還是“見鳳姐不在跟前，一時把周趙二人的也還了”。小氣是小氣，二兩銀子到底是省下了。
趙姨娘達到了不超越出身的最高目標，卻始終不脫底層的小氣、俗氣、粗氣，她也不想擺脫這些氣。她到處爭鬥，時時抱怨，因為在她生活的那個環境裡，有老爺、太太、老太太，有少奶奶、小姐、少爺，誰都比她地位高，“她就是別人腳底下的泥”。但她有維持自尊的地方，她與夏婆子、林之孝家的這些“管事的女人扳厚，互相連絡，好作首尾”。在這些人中間，她甚至獲得了友誼。
趙姨娘達到了不超越出身的最高目標，卻始終不脫底層的小氣、俗氣、粗氣，她也不想擺脫這些氣。她到處爭鬥，時時抱怨，因為在她生活的那個環境裡，有老爺、太太、老太太，有少奶奶、小姐、少爺，誰都比她地位高，“她就是別人腳底下的泥”。但她有維持自尊的地方，她與夏婆子、林之孝家的這些“管事的女人扳厚，互相連絡，好作首尾”。在這些人中間，她甚至獲得了友誼。
林之孝家的、夏婆子，多半也是賈家世代奴僕，從丫鬟做起，配了小廝成為“媳婦”，再老了就叫“婆子”。趙姨娘年輕的時候，很可能與她們為伍，像鴛鴦與平兒襲人那樣的閨蜜發小。趙姨娘升為姨娘，夏婆子還是粗使的下人。即使林之孝家的成為管家，也還屬於奴才行列，不比趙姨娘，怎麼也是半個主子。在昔日的朋友面前，她的自尊心能得到充分的滿足。——探春怪生母自甘下落，其實是沒看到趙姨娘的心理需求。
就是嬌縱輕狂的芳官，在見趙姨娘負氣而來，也是“忙都起身笑讓：‘姨奶奶吃飯，有什麼事這麼忙？’”要不是趙姨娘照臉摔到芳官臉上一包粉，芳官是不會說出“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幾”的話來。
趙姨娘達到了不超越出身的最高目標，卻始終不脫底層的小氣、俗氣、粗氣，她也不想擺脫這些氣。她到處爭鬥，時時抱怨，因為在她生活的那個環境裡，有老爺、太太、老太太，有少奶奶、小姐、少爺，誰都比她地位高，“她就是別人腳底下的泥”。但她有維持自尊的地方，她與夏婆子、林之孝家的這些“管事的女人扳厚，互相連絡，好作首尾”。在這些人中間，她甚至獲得了友誼。
林之孝家的、夏婆子，多半也是賈家世代奴僕，從丫鬟做起，配了小廝成為“媳婦”，再老了就叫“婆子”。趙姨娘年輕的時候，很可能與她們為伍，像鴛鴦與平兒襲人那樣的閨蜜發小。趙姨娘升為姨娘，夏婆子還是粗使的下人。即使林之孝家的成為管家，也還屬於奴才行列，不比趙姨娘，怎麼也是半個主子。在昔日的朋友面前，她的自尊心能得到充分的滿足。——探春怪生母自甘下落，其實是沒看到趙姨娘的心理需求。
就是嬌縱輕狂的芳官，在見趙姨娘負氣而來，也是“忙都起身笑讓：‘姨奶奶吃飯，有什麼事這麼忙？’”要不是趙姨娘照臉摔到芳官臉上一包粉，芳官是不會說出“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幾”的話來。
這就難怪鴛鴦抵死不肯做賈赦的姨太太，而平兒對做賈璉的姨太太也不甚熱心了。做了姨太太，最好的結局也就是趙姨娘這樣，爬上了主子階層卻被整個階層的人輕視，不得已又回到奴才中尋找友誼與尊嚴。她的一生，成功與失敗交織糾纏，連自己也分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