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中的大清醇親王府邸(南府)與花園辨析【80圖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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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的醇親王府邸(南府)與花園的老照片,絕大部分來自光緒十四年(1888年)的《醇親王奕譞及其府邸》這部相冊,為清末著名華人攝影師樑時泰拍攝並出版,共收入照片六十張,其中人物照七張,建築景觀照五十三張,現在收藏於美國國會圖書館。
自從照片公佈以來,曾被廣泛引用,可由於年代久遠,有關建築景觀的老照片,部分雖有文字標記,但大多位置交代不清,引起了很多的誤解,本文將對這五十三張建築景觀的老照片逐一進行辨析,以供大家參考。
一、老照片中的醇王一家人
第一代醇親王叫愛新覺羅·奕譞,生於道光二十年九月二十一日(1840年10月16日),卒於光緒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1891年1月1日),是道光皇帝的第七子,母親為莊順皇貴妃烏雅氏。他是咸豐的異母弟,光緒的生父,宣統的祖父,於道光三十年(1850年)被封為醇郡王;咸豐九年(1859年)分府出宮,入住太平湖醇王府(南府);咸豐十一年(1861年)參加辛酉政變,鼎力支持慈禧太后,晉封親王。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1875年1月),其子載湉被立為帝,是為光緒,奕譞又被加封親王世襲罔替,也就是俗話說的鐵帽子王;光緒五年(1879年)被賜食親王雙俸;光緒十年(1884年)掌理軍機處;十一年(1885年),總理海軍事務衙門,主持洋務運動;十五年(1889年)下半年,由太平湖醇王府遷入什剎海醇王府(北府);十六年十一月(1891年1月1日),薨於藩邸,時年51歲,諡號醇賢親王。
奕譞的嫡福晉是慈禧太后的親妹妹,兩人育有四子一女。
但是,只有二兒子載湉活了下來,也就是後來的光緒帝,因此奕譞薨後,定稱號為皇帝本生考,配享太廟。
奕譞除了嫡福晉外,還有三位側福晉,其中劉佳氏(名翠妍)生了載灃。
由於前面的四位嫡子或繼位為帝,或者早殤,醇親王的爵位就由身為庶子的第五子載灃承襲了。
為了籠絡醇王府,慈禧又將心腹重臣榮祿的女兒(瓜爾佳氏·幼蘭)許配給了載灃做嫡福晉。
光緒三十四年冬,慈禧太后臨終前指定載灃與瓜爾佳氏的長子溥儀為光緒崩後的新君,這就是清朝末代皇帝宣統。此時,由於溥儀登基即位,奕譞又被定稱號為皇帝本生祖考。
二、老照片中的醇王府(南府)
太平湖醇親王府(南府)分為東中西三路外加西花園。此為中路的正門,面闊五間,歇山頂,前有兩尊石獅子。清朝時,王府的正門大都不臨街,前面是一個庭院,只有左右阿斯門可供出入,因為院中有石獅子,故又稱獅子院。
王府的正殿也稱銀安殿,醇親王北府的銀安殿面闊五間,在規制上只相當於郡王府,大大低於親王府的級別。應該是初封醇郡王時的建築,但晉封親王后,並未再加以改建,從這裡也可以看出醇親王的謹小慎微,連親王府的規制都不顧了,寧肯自貶,也要免去慈禧太后無端的猜忌。
銀安殿只有年節等重大禮儀舉行時才開放,平日裡王爺並不來此。殿內陳設有須彌座彩繪地平,前出踏跺,左右兩側也有臺階。地平後面是屏風,屏風前為寶座,寶座兩側陳設裝有親王冊寶的寶盝,以及燈架。
這張照片註釋為神殿南面,可是這建築卻不是神殿,而是銀安殿與神殿之間的小宮門,也稱寢門,因為神殿即寢殿。拍攝角度為從神殿院內的西北向東南,因此看到的是小宮門北面。神杆又稱索倫杆,為滿族祭天所用。木杆下端鑲在夾杆石中,上端有一個碗狀的錫鬥,裡面放上碎米和切碎的豬內臟,供神鴉(也就是烏鴉)享用,因為傳說它曾救過滿人的祖先。
神殿仿效紫禁城內舉行薩滿祭神、祭天儀式的坤寧宮,神殿的正門也與坤寧宮相彷彿,是在東次間設的兩扇板門,窗戶仍保存關外的遺風,用高麗紙糊著。在殿前東南豎有神杆,可看前面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註明佛堂、祠堂,奕譞第七子載濤在《清末貴族之生活》一文中說:『神殿後院為遺念殿,專供奉先帝、後曾穿戴之衣帽等物。……此外則佛堂、祠堂皆在此院內。』
王府西路是府中人員的主要居住之所,奕譞的書房兼客廳『九思堂』之名為咸豐帝御書親賜,他也自號『九思堂主人』,其詩集名為《九思堂詩稿》。所謂『九思』語出《論語·季氏第十六》『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這張照片中的建築物被標為任真堂,其作用是府中的會客處,醇王府遷到什剎海後,北府裡也有同名的任真堂,但不再是會客室,而改為了溥傑、溥任等讀書的小書房。
這張照片標註清蔭齋的西廂房為皇帝的舊居,也就是說光緒帝幼時曾住在此處,是整個府邸裡是最尊貴的地方。
但是溥傑先生在《回憶醇親王府的生活》一文中明確說到:『光緒生於太平湖醇王府內槐蔭齋』,並在《溥傑自傳》中言:『光緒九年(1883年)正月初五日,父親載灃生於北京宣武門內太平湖醇賢親王府清蔭齋西廂房內。』溥任先生在《醇王府沿革事略》中也說『載湉出生於太平湖醇王府的槐蔭齋』。按常理來說,如果光緒帝載湉曾經住過清蔭齋西廂房,那麼他繼位後,這間房肯定不能再有人住,奕譞的妾氏怎麼能在皇帝的舊居產子呢?這簡直就是大不敬啊!而且溥傑、溥任身為末代皇弟,侍奉父親載灃多年,耳提面命,自家的事情言之鑿鑿,似不會記錯。
奕譞的啟蒙老師朱鳳標,生於嘉慶五年(1800年),逝於同治十二年(1873年),字桐軒,浙江蕭山人,為三朝元老五部尚書,卒後追贈太子太保銜,諡文端。朱鳳標第一次到上書房,給六歲的皇七子授讀在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奕譞曾自述:『餘自幼迄長,與師相依,如負冬日,不可暫離;又如行懸崖,傍深淵,不敢旁移跬步。』對恩師的感情至深。朱鳳標逝世後,奕譞將早年經師傅批改的詩稿匯刻一冊以示紀念,同時特在府中建了朱文端公祠,裡面繪像以祀。不過,這張照片雖然有註釋,但祠為紀念之所,理應肅穆莊重,而這座方亭應是花園中的建築。或許,後面的排房可能是朱文端公祠也未可知。
三、老照片中的適園建築
這本相冊中有很多花園的照片,通過照片上的註釋,我們可以知道,其中一個花園名叫『適園』,但此園並不在王府內。據奕譞在《九思堂詩稿續編·卷四》所記:『衍聖公第西北,某宦舊園一區,結構頗雅,惜輾轉易主,日就荒蕪。西院與某廢宅毗連,瓦礫荊榛,無過問者。餘偶經此地,爰而購之,葺為別墅。然而未有名也,茲於頹垣下拾得斷石,刻「適園說」數語,其昔之園主人所著者歟?爰嵌石於東樓下疊石間,為是園名而記以詩。』
歷史上,太僕寺街衍聖公第的西北,曾是鄭親王濟爾哈朗第四子公巴爾堪的宅子,在乾隆京師全圖上可以看到,當時由巴爾堪的孫子輔國公奇通阿(後承襲王爵)居住。同治三年(1864年),奇通阿的曾孫承志襲鄭親王爵後依然住在這裡(因為當時大木倉鄭親王府為鍾郡王奕詒所居),直到同治十年(1871年)鍾郡王奕詒死後,才搬回鄭親王府,此處遂空置。
到了光緒初期,醇親王府成了潛龍邸,『世宗(雍正)以潛邸升為宮殿,高宗(乾隆)諭子孫有自籓邸紹承大統者,應用其例』,不可再被人居住。因此,醇親王需要另擇府邸,不過,清代的王公府邸不屬於私人產業,都是由內務府所分派。雖然朝廷一時沒有合適的王府給醇親王作新府,但饊子衚衕這處宅子可能還是宮裡撥付給醇親王的,以示榮寵。可這處地方畢竟太小,所以,周邊的宅子依舊需要奕譞自行購買,以建『適園』。其範圍如上圖黃線所標,西邊緊靠西單北大街,北鄰靈境衚衕,東抵背陰衚衕,南界饊子衚衕(今為東槐裡衚衕)。在一張下限為1887年的《北京全圖》上,此處直接標為『醇王花園』,可茲證明。
『適園』大約建成於光緒五年(1879年),奕譞當時曾請他的六兄恭親王來園中飲酒、遊賞,並請他為園中最主要的一棟建築題額,因為醇親王當時正好四十歲,故而奕訢題了『頤壽』二字。
頤壽堂內由落地罩、欄杆掛簷、裙牆檻窗等圍成上下兩層的凹字形仙樓,下面一層明間面南,中置紫檀木方桌和靠背椅,東西次間兩柱地平上設欄,整個室內頗顯奢華。堂內還高懸同治皇帝親賜醇親王的『宣贊七德』匾額。
晚清的王公貴族大都愛戲,奕譞也不例外,他在頤壽堂西梢間特意搭了一座面東的室內小戲臺。周明泰在《道鹹以來梨園系年小錄》中還記載了醇親王養戲班的事:『醇賢親王為清德宗生父,以孝欽後賜帑立小恩榮科班,專習弋腔,偶演崑曲。王有圈地,多在直隸高陽縣境內,科班中童伶即取其地丁家子弟充之。時王公大臣不得入戲館聽戲,故王府巨第多自養戲班以相娛樂,除在邸中演唱而外,有時亦在外間戲館出演。王卒後戲班停止,其伶人散歸故鄉,傳授子弟與本地梆子班相混合,此高陽土班能演昆弋所由來也。』
頤壽堂東梢間面西,裝修出一個兩層的閣樓,極為精緻,是為觀戲之所。
頤壽堂是一組建築,除了正堂之外,它的後面還連有西樓。樓為上下兩層,前出廊,門上掛有門簾,窗戶分上下兩層,下窗安裝有大玻璃,上窗飾冰裂紋。右邊二層牆上開有什錦窗,一層牆上則是花瓶狀門洞,以方便進出。
這張照片註釋為頤壽堂後東樓,但看上去更像是花園中的空中連廊,為假山樹木所環繞,而不是樓的形制。奕譞曾將刻有『適園說』的斷石,嵌在了東樓下的疊石間,只是拍攝時離得遠,無法從照片上辨認了。
恭親王奕訢還作詩一首以賀,醇親王也賦答一首,其中一句寫道:『自愧揮毫題綠野,誰曾解組握青筠。』這裡的綠野,指的便是此處綠埜(野)草堂,匾額上的這四個字為奕譞親自題寫。
據民國時期陳宗蕃先生所編《燕都叢考》一書記載,中堂李鴻章和貝子奕謨(號心泉)曾受醇親王之邀,前來遊賞,李還寫下《丁亥春日醇邸召遊適園詩》,從詩注中可知,園中匾額大半都是心泉貝子所題,可見適園剛建成的時候,奕謨就已來過。陳宗藩雖然將適園與南府的西花園搞混,但所錄此詩最可寶貴的,便是提及了花園中十餘處建築景觀的名字,正可與樑時泰相冊中的這些老照片對看、詳核,因此頗有價值。
李鴻章遊適園為丁亥年春日,也就是光緒十三年(公元1887年)春,這個年份也正是前面標有醇王花園那張地圖的下限,看來冥冥中自有巧合呀。
為了行文方便,這裡先把涉及『適園』內相關景觀的詩句摘錄如下,括號內為李鴻章的詩注:
追陪竟日夕,暫欲忘簪裾。同遊得汝陽(心泉貝子),久擅群公譽。
捷句爭歐梅,妙墨兼褚虞。凌雲標巨榜,一一皆染濡(園中匾額大半皆貝子筆)。
中開頤壽堂,獨表東平書(頤壽堂名為恭邸題)。宣贊高七德(宣贊七德毅皇帝賜額),福祿應九如。
東西列層樓(東樓西樓),雅稱仙人居。窗前萬竿竹(竹林),不羨洋州腴。
流觴有曲水(修禊亭),名跡連秦吳。導來鳳尾泉,激同龍首渠。
小試神禹功,即此見鑿疏。會看挽銀河,洗甲登昌閭。
上探星宿源(問源亭),萬派鹹東趨。風月更雙清(風月雙清樓),如水明階除。
足佐今夕談,不待終古儲。何事顧長康,渣滓生太虛。
落落撫長鬆(撫松草堂),凡卉皆芟鋤。但存正直意,自有神明扶。
空山太古春,醞釀冰雪敷。築館名寒香(寒香館),歲暮還相於。
春秋佳日多,雲霞憑寫攄(絢春、沁秋、梯雲、攬霞並園中額名)。旁入罨畫軒(罨畫軒),花綺而石癯。
別尋小幽趣(小幽趣處),逸韻追髯蘇。入室得退庵(退庵),靜坐萬緣祛。
九州在一室,舒巷常有餘。時復喜晉人,壯語懷司徒。
既擬逸少亭,更作淵明廬(陶廬)。二人皆人豪,何止達士模。
頤壽堂的照片前面已有介紹,竹林於照片中未見,此兩處略過,下面按順序選取被詩注所標明瞭景觀的相關詩句和照片相對看。
1、流觴有曲水(修禊亭),名跡連秦吳。
『禊事』為古代一種風俗,是陰曆三月上旬巳日到水邊嬉戲,禳災祈福的一種活動。祓楔儀式後,大家坐在水渠兩旁,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順流而下,杯停在誰的面前,誰即取飲,彼此相樂,稱作『曲水流觴』。曲水流觴被歷代造園家青睞,不單醇王,就是恭親王府的萃錦園中,也建有流杯亭,大都是效仿王羲之與孫綽等名士相聚蘭亭時,一觴一詠,寄託著遠離塵世、隱逸山水之間的情懷。
2、上探星宿源(問源亭),萬派鹹東趨。
適園的面積有限,周圍也沒有方便引水的河道,因此不太可能存在著大範圍的水面,但園中若無水,則缺了情趣,因此,哪怕是很小的一池水,也是園中不可少的風景。問源亭,就建在了這小小的一方水池之上。
3、風月更雙清(風月雙清樓),如水明階除。
此樓面闊三間,上下兩層,捲棚硬山頂,屋前出廊,一側有斜廊相連,周圍遍植花木。醇王在賦答恭王的詩中有一句『憑眺終輸眼界新』,注為『園雖有樓不如鑑園樓之望遠』。鑑園即恭親王在小翔鳳衚衕所建別邸,又稱止園。醇王詩注所言園中樓,或許就是指的風月雙清樓。
4、落落撫長鬆(撫松草堂),凡卉皆芟鋤。但存正直意,自有神明扶。
此處雖然名為草堂,實際房上並無草頂,而是捲棚硬山頂的建築,前面有一間勾連搭的小抱廈。園中到是種滿了花草,盆栽中的花卉更是盛放正當時。
5、空山太古春,醞釀冰雪敷。築館名寒香(寒香館),歲暮還相於。
寒香館面闊三間,前出廊,坐落在一層高臺之上,園中所種之樹好像金桂。有趣的是,在幾個空著的樹坑中,貌似PS上了一些花草。
6、春秋佳日多,雲霞憑寫攄(絢春、沁秋、梯雲、攬霞並園中額名)。
『沁秋』這張照片上備註著『池上小屋』。如果和前面『問源亭』對看,可以發現兩張照片中的水池、池上欄杆、以及二層臺上的欄板都一樣。故而,這『沁秋小屋』和『問源亭』是在同一方水池對面的位置。這張『沁秋小屋』就是站在『問源亭』的位置所拍,當然,前面那張『問源亭』也是站在『沁秋小屋』拍的。
『梯雲』建於假山之上,旁有斜廊相通,有一小巧的圓亭正在其旁,四周鬱鬱蔥蔥,草木繁盛,是個幽靜的好去處。
7、旁入罨畫軒(罨畫軒),花綺而石癯。
罨畫意為色彩鮮明的繪畫,這裡或是醇王作畫之處。一溜方框屜心嵌玻璃隔扇門,明間門上有簾架,下掛門簾。院中有一木桶很是突兀,想來和宮裡的吉祥缸類似,內中盛滿清水,一旦院中出現火情,即可就近取水滅火,起到消防的作用。
這張照片註釋為罨畫軒旁樓廊,廊是沒錯,樓卻未必。而且,這處院落和上一張照片對照,明顯比罨畫軒的要大很多,而且近處的敞軒也比罨畫軒前的某處建築的抱廈要寬得多。因此,必然是樑時泰搞混了,這裡和罨畫軒沒關關係。這廊沿牆而建,有上下兩層,每層都上有倒掛楣子,下有坐凳欄杆。二層牆上開什錦窗,一層牆上有一花瓶形門洞。這門洞、什錦窗與前面頤壽堂後西樓旁邊牆上的什錦窗、門洞何其相似?我推測,從這裡過去,正是頤壽堂後西樓。
8、別尋小幽趣(小幽趣處),逸韻追髯蘇。
一般看到『小幽趣處』這個名字,很自然的會聯想到常建《題破山寺後禪院》的名句『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不過,我以為,在此處似乎是取典於宋太宗趙光義的《緣識》,詩中言『君子懷幽趣,謙恭禮樂才』,待人謙和,循循然尊禮樂而行,正是奕譞的寫照。
9、入室得退庵(退庵),靜坐萬緣祛。
奕譞號退潛主人,這間退庵,應該就是取謙退之意,是他處處尋求明哲保身之道的反映。仔細觀看這張照片中右手的建築,如沿牆的二層廊、二層不開窗的白牆、二層欄杆的樣式、二層所掛簷板圖案、以及地上彎曲狀的石徑等,與上一張照片的匹配度很高,應為同一組或臨近建築的可能性很大。
《故宮珍藏人物照片薈萃》中曾刊出一幅光緒八年(1882年)退庵的照片,此時據適園建成僅兩三年的時間。退庵前廊下自左向右分別為醇親王側福晉劉佳氏(第二代醇親王載灃生母)、醇親王奕譞、壽莊公主(道光第九女,奕譞同母妹)、XX、醇王福晉葉赫那拉氏、XX。奕譞《九思堂詩稿續編》卷四收有《邀九妹遊適園即席得句》詩,詩云:『巳爽蓮塘約,猶存菊徑秋。竹篩當檻曰。人誤對山樓。輪奐符陳跡,琴樽伴此遊。尖叉續佳話,詠絮句應留。』
10、既擬逸少亭,更作淵明廬(陶廬)。
陶廬之名來自陶淵明《讀山海經》詩之一:『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眾鳥欣有託,吾亦愛吾廬。』後來,『陶廬』就成了田園隱居之所的代稱。唐白居易《自題小草亭》詩中就說:『陶廬聞自愛,顏巷陋誰知?』奕譞將此處命名為『陶廬』,其意不問可知。至於前半句,雖然沒有註釋,但王羲之字逸少,想來當是指的『修禊亭』。
四、老照片中醇王府(南府)西花園的建築
據溥傑先生《回憶醇親王府的生活》一文,奕譞為了表示在政治上沒有任何野心,曾作了一首詩『勵志唯崇約,修身務退。己情非力省,物理固周知。爵秩榮叨忝,奢華念易滋。鑄顏期寡過,不疚發予私。』在詩前小序中說:『西園新室自額之曰退省齋』。由此可知,退省齋是在南府的西花園內。溥傑的弟弟溥任先生在《醇王府沿革事略》中也直言『退省齋是府內花園中我祖父的書齋,為讀書寫作之所』。
此外,北洋政府眾議院議長王揖唐曾作《招集太平湖醇王舊邸看花詩》,原注中言『揖唐曾借府第為學校,玉照亭在府西園。』可惜,這批有標註文字的老照片中並無玉照亭。
這張照片雖然沒有標註文字,但是,從花圃可以看到府(園)牆外高大的城牆,可見這兩處相距並不是太遙遠。
對照一下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所繪地圖,距離拍照的下限1888年很近,僅隔了十二年的時間,當可充分反映出那時的狀況。從地圖上看,王府的西牆與內城的西城牆相當近。
我們再看一下放大的照片局部,白線所框為府(園)牆,紅線所框為內城的城牆。其中,低矮的為城牆頂部內側的女牆,凸出來的是城牆頂部外側的城垛。
按理來說,在城牆的內側,是無法看到城牆外側的城垛。但幸運的是,瑞典學者喜仁龍當年曾實測過北京城牆,使我們得知平則門(阜成門)與角樓間城牆頂部存在高差,外側高10.45米,內側高9.40米,幾乎相差1米。所以,從拍照的位置可以看到內城西城牆頂部外側的城垛,證明這張照片所呈現的正是王府西花園中的花圃。
據《北京地方誌·風物圖志叢書·王府》一書載,醇王府南府『西部花園引太平湖水入園,並建有亭、榭、船塢等』,可知園中有面積不小的水面。老地圖可證引水的情況,因此,在餘下的照片中,這十二張有水面以及引水道的,屬於西花園建築和景觀的可能性便很大。
就槐亭下有修葺齊整的引水道。
這水道與故宮裡面內金水河的河道有幾分相似,當然沒有故宮的河道那麼高大上啦。
奧如亭下修葺齊整的引水道,與就槐亭前的完全一樣。
憇亭下修葺齊整的引水道,雖然照片有些過曝,但依然能夠看得出來。
月照水池是個船型建築,但水面很小,周圍所砌的護牆卻與引水道差不多,但更美觀一些。
跨於園內河上的木橋和橋中心的魚樂亭。這或許就是李鴻章詩中所言『俯簷弄嘉禽,出沼窺文魚』之處吧。
景周軒前的水面狹長,有小橋連通兩岸,軒前有條小船,上有兩個撐船人,似是隨時等著主人前來。
這座名鑑朗的敞軒直接立於水上,正是憑欄觀景的好去處,水中還有一艘小型畫舫。
綠楊城郭為牆垛城門狀建築,前景是一處水面的局部,兩岸的狹窄處,搭板為橋,一派天然景象。
小江鄉之意可能是江南水鄉的縮小版吧?
紅香吟館前為一片水塘,裡面有很多的荷葉,岸上草木繁盛。
北山亭這張雖然有些看不清晰,但能明顯看到近景的那些荷葉,可見亭階下也是一片水面。
這張照片沒有文字標註,但是仔細觀察照片,可發現近景也是一片水面,只是被一層植物覆蓋住了。
曠如軒看騎射處,顧名思義,應是府中子弟練習騎馬射箭的地方。柳宗元在《永州龍興寺東丘記》中言『遊之適,大率有二,曠如也,奧如也,如斯而已』,從名稱上來看,這曠如軒與前面的奧如亭出典相同,詞義對舉,一開闊便騎射,一深曲可探幽,故也當為西花園中的一處建築。
五、無法確認歸屬地點的建築
帶有文字註釋的兩張照片,讓我們知道了寢室所在的建築之名,但和另兩張無註釋的照片一樣,無法確知它們是在南府內,還是在南府西花園內,或者是在適園。
熙春堂寢室
續緣堂寢室
無註釋照片甲
無註釋照片乙
下面五處,顯然是花園中的建築,但不不知是在南府西花園內還是在適園內。
樸庵雖不知具體在哪個花園內,但奕譞字樸庵,可見這是以醇親王自己的字命名的,必然是處要緊的所在。
枕流小室,室名出自《世說新語·排調》:南朝宋·劉義慶:『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孫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礪其齒。」』這裡是指隱居生活,應該也有著奕譞避禍的寄託。
由此石洞達枕流小室
無註釋照片丙
無註釋照片丁
上述這幾處地方只能暫留遺憾,如果讀者諸君有線索或資料提供,能夠確認這些地方,那實在是大好事,萬望相告。
六、府邸、花園的今生
隨著醇親王奕譞搬入什剎海北府一年後去世,『南府』後部仍為潛龍邸,前部被改為『醇賢親王祠』。這張地圖是1914年的,雖然去清未遠,但只保留醇親王祠作為標註。
民國年間,這裡又先後成為中華大學(後改民國大學)的校址。
20世紀50年代,這裡被中央音樂學院和北京第34中學使用。34中分得東路後半部分及中路的後罩樓,一直保存良好,基本維持了原有的格局;學校騰退後,修復一新,現在這裡成為了西城區金融街少年宮。
中央音樂學院佔據的部分,中路拆除了府門、正殿和東西配樓,建了一座奇醜無比的禮堂。
中路的寢門(即小宮門)和神殿院中的建築保留了下來,但淪為了破破爛爛的住房;
西路古建拆改之處多有,僅存局部面貌;
西花園則被徹底拆除,建起了教學樓。
『適園』在光緒末年被第二代醇親王載灃送給他弟弟載洵做了『洵貝子府』;民國後,這裡成為孔教大學。後又成為東北五十三軍軍長萬福麟的私宅,並於西部辦起了『福壽商場』,因火災焚燬,改成了『臨時商場』。
1949年後『臨時商場』改稱『西單商場六廠』,1956年實行公私合營。1981年這裡蓋起了西單商場的北樓。無論是『適園』還是『洵貝子府』,舊有建築大都拆毀無存,現今只遺存一段府牆和府北部一些舊有的建築。
由於我見聞有限,文中難免存在錯誤,還請讀者諸君多多指正,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