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有對做五金生意的河南夫婦，年近五旬，因為樓上樓下的關係，所以大家都彼此相熟。

老闆娘很和氣，微胖的身材，黝黑的皮膚，看起來就是很能吃苦的樣子，老闆不喜歡多說話，每次見到他都是蹲在地上幹活。

下班回家，路過五金店，看見老闆娘手裡端著一碗飯坐在門口吃飯，她抬頭和我打招呼：

“剛下班啊！”

我也笑了笑，我開玩笑說：

“看著最近可胖了不少啊，看老闆對你多好，心寬體胖嘛！”

老幫娘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她站起來走近我，低聲說：

“我這不是胖，是又懷了……”

我一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地問：

“你不是已經有四個女兒了嗎？還打算要？？“

老闆娘看見我這副表情，不好意思地說：

“四個女兒有什麼用，得有個兒子才行呀！”

我有些不好接受，且不說她現在的年齡已經算是高齡孕婦了，過幾年大女兒就該出嫁了，眼看著女兒們都長大了可以幫她分擔了，如今卻為了要個兒子再受一茬罪……

我始終想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把歲數了還要這麼折騰自己，我只好說：

“你可太有勇氣了，年輕人要個二胎都得糾結好久，你都準備第五胎了！”

老闆娘無可奈何地說：

“沒辦法呀，在我們那個地方這是很正常的，沒有兒子的家庭才是不正常的，會抬不起頭的！”

我以為只有老人和村子裡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老闆娘家裡雖然有四個女兒，但是勤勤懇懇多年，還是在這座城市紮下腳跟，買了房子，我趕緊說：

“你都離開老家了，出來這麼多年了，誰會笑話你呀！”

她搖著頭說：

“可不是這樣，過年我們回老家，那要是有個兒子的話可比現在風光。我四個女兒都出嫁了，我們靠誰去？還不如趁著四個姑娘幫襯著就把兒子帶大了！”

聽到她這麼堅定的回答，我只留下了祝福。

一直以為，當她離開了那個重男輕女的環境，她就可以擺脫舊思想的禁錮，其實不然，重男輕女是幾千年遺留下來的“傳統”，物質上的富足也不好改變這樣的世俗觀念，甚至很多人認為，多少金錢都比不過一個男丁帶來的安全感，哪他就是個擺設，但在自己心裡依然會因為他的存在而感覺到踏實。

在生孩子這件事上，女人受到的傷害要遠遠大於男人，原本處於弱勢的女人應該在吃了苦頭後感悟到愛惜自己是多麼重要，但是卻偏偏有這樣的女人自己都不甘心生不到兒子，寧可用生命的一部分用來生養孩子獲取在家庭中的地位也不願意自立自強靠自己獲取安全感，甚至在下一代的身上將自己這輩子所受到的委屈全部帶到孩子們的身上，不得不說，這也是我們文化的一部分。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總得實現了自身的價值才不枉走這一遭。

有的人覺得，自己的價值在於創造財富，於是他努力工作，積極進取，有的人覺得自己的價值在於感受世界的美好，於是他行走世界，開闊自己的眼界，有的人認為生命在於延續，他或許會選擇全心全意地培養一個孩子，亦或許他會選擇只要可以擁有，將來做什麼不重要，哪怕祖祖輩輩傳承這樣的手藝，重點就是——我有！

面對眼前看似可憐的人，不要盲目地展現自己的同情心，或許導致自己看起來比較悲慘的人正是他自己，也或許，他在為自己擁有明確的人生目標而孜孜不倦的努力著。

幾個月後，老幫娘不在店裡了，我聽隔壁水果店和日化店的老闆一起嘀咕：

好像，他家這一胎又生了個閨女。

這也難怪五金店老闆依舊蹲在地上不悲不喜地幹著手裡的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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