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溯失落的馬來古國史詩——訪我國跨媒介藝術家載昆寧

藝術 威尼斯雙年展 藝術品 泰國 度蘭白龍馬 2017-05-16

重溯失落的馬來古國史詩——訪我國跨媒介藝術家載昆寧

載昆寧在威尼斯雙年展新加坡館現場手造一艘長17米、高4米的骨架藤船。(藝理會提供)

第57屆威尼斯雙年展新加坡館將在5月10日開幕,展出我國藝術家載昆寧的裝置藝術《Dapunta Hyang:知識的傳播》。載昆寧現場手造一艘巨大的骨架藤船,重溯久已失落遺忘、馬來古國三佛齊顯赫的史詩篇章。

我國跨媒介藝術家載昆寧(Zai Kuning,53歲)4月中旬已飛往威尼斯,在雙年展新加坡館現場用手打造一艘長17米、高4米的骨架藤船,是其《Dapunta Hyang:知識的傳播》裝置藝術焦點。

這艘船是馬來古王國三佛齊(Srivijaya,也稱室利佛逝)顯赫歷史的象徵,他說:“沒有這艘船,就沒有三佛齊;沒有這艘船,知識的傳播不會發生。”

製作的第五艘船

三佛齊是東南亞第一個世界經濟中心,強盛於7到12世紀,附屬國版圖到達泰國、馬來半島、爪哇西部及婆羅洲。它位於蘇門答臘東部巨港,有強大海陸軍,掌控馬六甲海峽與巽他群島,主宰印度洋到中國的南海貿易,各種貿易品如犀角、象牙、珍珠、香藥在此彙集,轉運中國等地,也是經濟與技術、宗教與文化的傳播交流。中國史載唐代多位高僧到該國取經,然而其輝煌歷史久被遺忘,載昆寧四處搜尋三佛齊遺下的蛛絲馬跡。

載昆寧自2014年開始運用船型意象,骨架船、藤製、紅線和蠟封書本的符號不斷強化。他接受《聯合早報》電郵訪問時說:“在威尼斯的這艘船,是我做過的第五艘,船型比以前‘錯綜複雜’,這一次,船的一端是敞開的,放入物品,觀者可以通過橫截面一窺船的‘內部’。”

重溯失落的馬來古國史詩——訪我國跨媒介藝術家載昆寧

載昆寧去年乘舢板前往廖內的曼唐島。(藝理會提供)

載昆寧最初讀到三佛齊王國第一位君主Dapunta Hyang Sri Jayanasa和其2萬大軍(以“海人”orang laut為主)橫跨馬六甲海峽,不由好奇這君主的船隻怎麼製造:多少樹被砍?多少船匠參與?船隻多大?載了多少人?他想象商船上有書本,因為這趟航程也是知識的傳播,這位君主也建了幾座佛塔。載昆寧每次到廖內就留意船隻,上網搜尋相關歷史文化,想象船的製造,古人怎樣觀察落葉落水,從中找到船隻的理想形狀,樹葉紋理雷同人體解剖學的脊柱胸腔等。

重溯失落的馬來古國史詩——訪我國跨媒介藝術家載昆寧

受巨港西崑山影響出現的船型圖案蜂蠟凝固書本。封面用梵文寫上Dapunta Hyang Jayanas

這艘船以藤製造,在於藤既固執也靈活的韌性,且產於本區域。載昆寧說,藤製傢俱製造耗時費力,藤船也是。光是準備和捆紮藤條需要三個漢子一個月的時間。他在威尼斯現場造船工程時間非常緊張,好在有新加坡兩名和威尼斯三名技術員的協助,說:“他們非常賣力,一個多星期完成三分一,時間不多,但我對進展感到高興。”

用藤造船出海不可能,但載昆寧認為這是綁住東西的古老技術,這樣的“限制”激發他不用“現代”綁定工具(如釘子、螺絲),認知到“這與了不起的技術無關,而是純粹的耐性”。有時累壞了或想偷懶,想走捷徑或更簡單的路,也沒辦法,因為他的工具只有繩子。他須學習如何用繩子綁住藤船,學習有耐性,得出結論——“耐性是過往所有偉大的航程的關鍵。”

知識傳播不是照單全收

船隻“卸下”蜂蠟凝固的書本,象徵知識被封鎖、隱藏,藝術家不是隱喻歷史隨時間侵蝕,對以往喪失興趣或信心。紅繩象徵不可磨滅的血統,聯繫過去與現在。

載昆寧認為,數碼時代互聯網信息氾濫,垃圾很多。人們迅速獲得信息,以為獲得知識,其實知識大於信息,必須具備自覺性和想象力。反觀,在舊的世界裡,人類是大規模傳播知識的載體。在以海域規劃的本區域,人們用小船和船運輸商品與知識。當Dapunta Hyang前往蘇門答臘,他的目標是傳播佛教,獲得功德,所以在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和泰國,可以看到類似的佛塔。載昆寧指出,這不是一年或十年的事,知識的傳播促成海上貿易霸主的建立,是馬來三佛齊長達數百年的使命,王國13世紀開始沒落。

當人們遷移、安居,攜帶自身的知識,對之改進。載昆寧在威尼斯新加坡館也展出三佛齊王國留下的活的傳統——瑪蓉劇(Mak Yong)表演者的一組照片,是藝術家13年來追隨劇團的成果。

重溯失落的馬來古國史詩——訪我國跨媒介藝術家載昆寧

左三建築為威尼斯新加坡展館。(藝理會提供)

瑪蓉是古代馬來戲劇,從泰國南部傳到馬來西亞、新加坡和民丹島。這種表演藝術每傳到一個地方,一些元素被刪,增加一些。民丹島的瑪蓉劇用的面具與泰國博達倫府的默諾拉(menora)舞蹈幾乎一樣,但在馬來西亞關丹則被拿掉。載昆寧說:“知識的傳播不是照單全收,而是有人的因素,這就是文化。每一種獨有的文化是經過漫長時間,受到很多方面的影響形成的。”

追溯過程中,史實還是想象成分多?常做夢的載昆寧認真對待一些夢境。一次他在西崑山(Bukit Seguntang)參觀墓社回去休息,夢見有人告知他該回頭找一本書。隔早他與團隊回去,請隊友問辦公室守護人,是否有本書與這七座王室墳墓或神社有關。意外地,守護人只有一本幾個月前在路攤取得的書,是1940年出版,舊馬來文寫的三佛齊王國。

重溯失落的馬來古國史詩——訪我國跨媒介藝術家載昆寧

三佛齊王國遺留的瑪蓉劇表演,演出一名小丑與七名仙女的故事。(藝理會提供)

不過,這位藝術家無法靠做夢想象。計劃顧問是歷史學者沙峇巴地(T.K. Sabapathy)和考古學家、三佛齊專家約翰·米克西奇(John N. Miksic),載昆寧從他們身上獲得重要的史實,激發、確定或駁倒他的想象。沙峇巴地常和載昆寧展開有趣的爭論。

載昆寧也到歷史遺址實地考察,與合作者——泰國的Wichai Juntavaro親訪巨港的西崑山、蘇門答臘的佔碑,後者也到吉打和素叻他尼遺址拍照,協助重構當時王國景象。載昆寧警覺課本上的所謂“史實”可能被某種議程操縱,被用來歧視他人,他說:“根據實物的想象則是另一回事,沒有對或錯,只有奇妙與美麗。”

雙年展不是句點

載昆寧對自身的馬來文化好奇與追溯,起於1990年代中期。他父親是印尼南蘇拉威西武吉士人,母親是華人。載昆寧知道“海人”的存在,但不知他們的近況,只看過檔案照片,不知他們的行蹤,至少現在知道他們活動於峇淡和民丹島之間。

藝術家居住丹戎檳榔期間,聽說蓬恩加島(Penyengat)是很多王室墓場所在地,與柔佛蘇丹有關,但沒深究。後來他被瑪蓉劇深深吸引,儘管沒落了,卻又隨時回彈。瑪蓉劇表演植根於印度教,帶點佛教色彩,更多是泛靈圖像。他慢慢地對巨港和西崑山有更多的瞭解,希望和合作者多去看看,記錄所見。

通過與海人和瑪蓉的接觸,載昆寧有感而發:新加坡人和東南亞人應該花點時間,從更高的角度來看這塊被人為邊界分割開來的區域,“這是世界知道得很少的馬來世界,這是我們的祖先的根與足跡。想象一下,一片巨大領土和遼闊疆域告知我們的文化傳承——從蘇門答臘的巨港、爪哇的夏連特拉王朝、馬來西亞的吉打、泰國的猜亞到佔婆。”

載昆寧指出,本區域馬來人的歷史記憶始於14世紀最後馬來國王拜裡米蘇拉,是馬來人轉向回教的時期,但不是所有馬來人都是回教徒,像活在我們當中的海人,身上承載回教化之前的歷史印記,應給予尊重。新加坡向來是不同民族的馬來人和非馬來人前往的港口,武吉士、巴韋安、巴塔克、亞齊、巴東、託巴、菲律賓、臺灣南島人前來尋找更美好的生活。不同種族的族群融合,創造出多元文化的新族群,不同宗教得以共存的新加坡。

越是瞭解自己的過去,個體越是豐富,載昆寧希望展覽與配合出版的書籍,能夠加深大家對馬來歷史的瞭解,激發更多馬來人去發掘自身的故事。這是載昆寧終其一生的工程,威尼斯雙年展不是句點。他已想到至少兩個新夢幻之土的故事可以挖掘想象——巨港的西崑山和泰國的博達倫,他相信瑪蓉劇源自默諾拉舞蹈。大門已打開,載昆寧下一趟旅程已被書寫。他走了進去。

另兩本地藝術家受邀參展

我國有兩名藝術家受其他機構邀請參加雙年展。

多媒體藝術家朱婧(Sarah Choo,26歲)受全球藝術事務基金會(GAAF)之邀,將把在國家博物館Gallery10展出的數碼裝置《彩排的藝術》帶去Palazzo Mora,作為Personal Structures聯展部分。《彩排的藝術》場景設在牛車水、小印度和甘榜格南的後巷,呈現九名印度族、馬來族和華族傳統舞蹈舞者的舞姿,剪輯融成一面視頻幕景,配上具民族特色的音樂。

以倫敦為基地的藝術家陳麗可(Erika Tan)受國際策展人論壇(ICF)與倫敦大學學院之邀,聯同其他18位藝術家在Palazzo Pisania的“離散館”(Diaspora Pabilion)呈現裝置藝術《被‘遺忘’的編織者》以及兩個錄像作品“APA JIKA,the mis-placed comma(I, II, III)”(受新加坡國家美術館委託製作)和“Balik Kampong–a return by proxy”片段。

第57屆威尼斯雙年展(la Biennale di Venezia)

日期:5月13日至11月26日(預展:5月10至12日)

地點:威尼斯Arsenale的Sale d'Armi建築(Campo della Tana 2169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