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小丸子》作者的隨筆集,關於其成長經歷和漫畫原型

櫻桃小丸子 櫻桃子 漫畫 童話 黑人Heiren 2019-06-05

作者簡介:

櫻桃子(さくらももこ,1965-2018),本名三浦美紀,日本漫畫家、作家。 1984 年以漫畫家身份正式出道, 1986 年起在《RIBON》雜誌上連載根據童年時期回憶創作的漫畫《櫻桃小丸子》,並著有《桃子罐頭》等隨筆集。

《櫻桃小丸子》作者的隨筆集,關於其成長經歷和漫畫原型


書籍摘錄:

童話老翁

爺爺在我高二那年過世了。

說起來,爺爺其實是一位很不像樣的長輩,狡猾、壞心眼又懶惰,對媳婦也不好。媽媽、姐姐和我都吃了他不少苦頭。

這位難以評價的爺爺,在五月裡某個涼爽的週六晚上,突然迎來了不祥之日。

那天半夜十二點左右,從廚房裡傳來奶奶的驚叫:“快來啊!爺爺沒有呼吸了啊!”爸爸、媽媽和我都嚇了一跳,趕緊跑去爺爺的房間。爺爺的呼吸暫停了,嘴巴大張著,一動也不動。看到爺爺滑稽的樣子,我們雖然嚇得渾身無力,卻都不自覺地笑出了聲。

醫生很快趕到了,他只看了爺爺的屍體一眼,就說:“老人家是壽終正寢。”死亡的方式是影響幸福的最主要因素之一,衰老而終算是很有福氣的死法了。

半夜三點左右,親戚們相繼趕到。我突然想起來,發生了這麼大的騷動,姐姐竟然還在自己的房間裡睡大覺,便匆匆忙忙跑去叫她。

一聽到我說“爺爺過世了”,姐姐就像蟋蟀一樣跳了起來。她嘴裡嚷嚷著“你騙人”,眼中卻閃著期待與興奮的光芒。我生怕姐姐興奮起來一發不可收拾,於是慎重地警告她:“我先跟你講,爺爺離開時的表情可逗了,嘴巴張得大大的,就像蒙克的那幅《吶喊》一樣。但是你絕對不能笑,再怎麼說總歸是家裡有人過世,不管多好笑都不能笑,知道了嗎?”

姐姐躡手躡腳地打開爺爺房間的門,才偷偷瞄了爺爺的臉一眼,就連滾帶爬地進了廚房,蹲在角落裡發出“嗤嗤”的竊笑聲。

我追在姐姐後面跑過去:“噓⋯⋯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不管多好笑都不能笑出來啊!”這一說不要緊,姐姐終於忍無可忍,狂笑不止。

姐姐像蟑螂一樣縮在廚房,這表現真讓人覺得不太合適。我乾脆把姐姐丟在那裡,再回到爺爺的房間探探情況——咦?竟然沒有任何人在哭。離世時能讓每個人都不感到惋惜,這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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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剛,一位我從沒見過的老太太來到了家中,也不知道是爺爺的表親還是遠房親戚。她說她和爺爺有血緣關係,一到我家就哭了起來。

看到這位在爺爺生前並沒和我家有過來往的陌生女人在哭,我突然想起了“哭墓女”一說。“哭墓女”是東亞某個國家的習俗,在葬禮時,人們為了使悲傷的氣氛更加凝重,會專門僱一些女人來“哭墓”。

難道哭墓這種文化也流傳到我們清水市了嗎?反正,暫且不管這女人的眼淚,先準備爺爺的葬禮吧!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必須把爺爺的臉扶正、嘴閉上,不然是不行的。”我原本以為這個樣子很有趣,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但看來好像還是應該慎重些。

一位男性親戚說:“我想用白布從爺爺的頭上繞到下巴,有沒有布?”媽媽和奶奶四處尋找,卻都找不到,時值深夜也無法出去買。再這麼浪費時間,屍體就要僵硬了。沒辦法,只好用毛巾代替白布。

這條毛巾是鎮上“盂蘭盆會”時送的,小圓點的圖案上印著一個大紅色的“祭”字。

爺爺頭上綁著祭典用的小圓點花巾,完全分不清是喜還是悲,只能乖乖地任人擺佈。奶奶無力地嘟囔著:“他爺爺啊,每一天都是節日呢!”我對姐姐說:“我彷彿能聽見爺爺嘴巴里傳出祭典的口號聲!”之後,姐姐又像蟑螂般縮回了廚房的角落。

爺爺過世的前幾年就開始出現痴呆的症狀了。他的痴呆有點怪異,例如:假裝不知道似的從我的存錢罐裡偷錢;偷窺別人洗澡;把自己喜歡的菜從冰箱拿出來吃掉,吃完卻又裝傻說“我沒吃”;等等。

我斷定他是在假裝痴呆。他連“老年痴呆”都巧妙地拿來利用,真是個十足的“不良老年”啊!

這樣一個老頭,留下來的東西只有一副髒兮兮的眼鏡,以及一副越來越髒的假牙。

第二天早上,互助會的人全都來了。不管是棺材、花圈還是祭壇,他們都閃電般迅速地組裝好。互助會的威力真是令人驚歎。

黑白幕簾營造出葬禮的氛圍,祭壇上擺著帶紙罩的蠟燭燈,空氣中飄散著陣陣線香的味道。

爺爺的體格在那個年代的老人中算是高大的,所以棺材的尺寸不太合適。最後,我們只能將他的身體稍微彎曲,這才放得進去。被念珠纏繞的手則放在了臉頰旁邊。

爺爺的身體被彎成 S 形,雙手重疊放在臉頰旁,就像一位正在做夢的童話中的少女。而他身體周圍塞滿了菊花花瓣,使得這一幕更是別具童話色彩。

棺材蓋子就要合上了——我這才想到,這下真的要和童話老翁告別了。不過,棺材蓋上還有一個小窗,感覺只要一打開這扇小窗,童話老翁就會像噩夢一般再度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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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上,我暫時負責接待的工作。說是接待,實際上只要站在家門口,向送來奠禮的客人簡單送出回禮,這樣就可以了。

每當有鄰居阿姨對我們說“很遺憾,請你們節哀”時,我都很擔心,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會笑眯眯地說出“不會啦,沒什麼好悲傷的”。

而每當有小朋友從門口經過時,聽見他們說“啊!這裡有人出殯,大家趕快把大拇指藏起來(注)”時,我就打從心底裡覺得尷尬。

不久後,有和尚過來念經,我那小堂弟也開始跟著唸了起來。聽到小堂弟的嘟囔,嬸嬸趕緊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但是,單調的誦經聲聽久了,我的腦中已經被“咿咿呀呀”塞得滿滿的。

守靈的夜裡,我打開棺材蓋上的童話小窗看爺爺。剛一打開,陣陣白煙飄散出來,在神似喜多郎(注)演唱會開場的氣氛中,爺爺的臉看起來有一些朦朧。

第二天早上,互助會的靈車登場了。這種車子造型奇特,看起來像是可以在趣味創意商店裡定做的那種,我很希望自己在活著的時候也能坐坐看。

當棺木被放進靈車時,阿宏低聲說道:“他爺爺啊,你也變得很偉大了哦。耶!耶!”(附帶說明:“耶!耶!”這兩聲是無意義的吆喝。每當阿宏說了沒意義的話卻想要引起別人注意時,就會“耶!耶!”兩聲。這是他說話的習慣。)

靈車到達火葬場後,便開始進行火葬儀式。前一天晚上爺爺還一副沒事的樣子和我們一起吃著飯,此刻卻正在被火化,估計連火葬場的煙囪也想不到吧。我在休息室大口喝著果汁,突然想起爺爺曾經說過“要活到一百歲”;如果他真的活到了一百歲,那我那時應該是多少歲呢?我一邊計算,一邊打發時間。

火葬結束,我們一行人來到了祠堂。準備將骨灰下葬時,和尚又開始誦經。有人開始念悼詞,悼詞的內容我至今都印象深刻。

“友藏先生,您在昭和三十八年創立的老人會中擔任會長職務,此後為世人盡心盡力服務,老人會因為您付出的努力,才能繼續舉辦各類活動至今⋯⋯”

從開始到結束,悼詞談的都是老人會的事情。什麼“為世人盡心盡力”嘛,這分明是念悼詞的人想要表現他和爺爺的親密關係。想想也覺得挺有意思。

回到家裡,奶奶嘴裡還在念著:“剛剛的悼詞真是讓我覺得很感動。”

我呢,則很興奮地享用著為葬禮準備的便當。從在祠堂裡聽和尚誦經時開始,我的腦海裡就一直惦記著便當。

這便當是從評價很好的店裡花了大筆銀子訂的,相當美味。我一邊衷心感謝爺爺第一次“為世人”做了好事,一邊大口吃著香噴噴的烤肉。

爺爺的戒名是“居士”,我再次對“逝世後就無條件成為佛門弟子”這樣的宗教習俗感到驚訝。如果爺爺真的成了佛門弟子,那他一定會因到處招搖撞騙和喝大酒而不到一天就被逐出佛門。

即便這樣,他也成了“居士”。我對媽媽說:“真是厲害,爺爺也算是圓滿了啊!”媽媽回答:“是啊,如果生前對我好一點的話,不管他是叫‘居士’還是‘蠢蛋’(注)都無所謂啦。”媽媽一邊說著,一邊開始大口吃起了葬禮用的小包子。

這時,我突然覺得靈牌好像有點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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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大騷動

姐姐二十一二歲的時候,媽媽常跟她說要她開始相親。當時,姐姐的工作是保育員,基本沒什麼機會認識年輕男孩,媽媽總是非常誇張地說:“你會錯過嫁人的最佳時機的!”所以,只要一碰到朋友,媽媽就會告訴對方:“有好的單身男孩,請幫我們家姐姐介紹一下呀。”

一天,我結束打工回到家,看到廚房的桌子上並排放了幾張相親對象的照片。媽媽對我說:“桃子,你也過來看看!”於是,我過去湊熱鬧,彎起背對著照片嚷嚷:“看哪一個?哪一個?”

第一張是和鶴太郎長得一模一樣的男生在晒太陽的照片。

第二張是看起來有些神經質的文雅男士戴著眼鏡的照片。

第三張⋯⋯這位男士看不出什麼特徵,只露出一張高興的笑臉,看起來精神很放鬆。

媽媽好像頗中意那位有些神經質的男士,非常努力地向姐姐推薦這一位。

姐姐板起臉,丟下一句:“你在開什麼玩笑!”一副理都不想理的模樣。

因為絲毫沒有要去相親的打算,媽媽狠狠地罵了姐姐一頓,像連珠炮似地教訓了一大串。

“你啊你,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那邊說什麼‘時任三郎比較好啦’‘隧道雙人組的誰誰比較好啦’,這些話題在我看來簡直愚蠢至極。相親這件事,只要去見面就可以了啊,不管怎麼說,你先去見見面再說。”

“你也勸勸她啊。”媽媽催促著我。我一慌,趕緊迎合媽媽:“姐姐,先去見嘛!不中意的話可以再拒絕啊。放輕鬆一點,就去見個面而已。”

看來,媽媽是非要促成姐姐和那個神經質眼鏡男士相親的計劃了,甚至還打發一直嚷著“不要!不要!”的姐姐專門買回新衣服,穿上再去相親。

到了相親當日,出門之前姐姐還在叫嚷著“不想去”。媽媽推著姐姐的背,把她推出了門,說:“快去!不要再說傻話了。”之後,我們就這樣目送步履沉重的姐姐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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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一直在等著姐姐回來。幾個小時後,姐姐一進家門,就被媽媽逮住詢問感想:“怎麼樣?這個人感覺怎麼樣啊?”姐姐像一位預言家似地回答:“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對方好像也對我不怎麼有興趣。我想很快就會打電話來拒絕我了!”說完,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媽媽的臉上浮現出萬分惋惜的神情。我實在沒有什麼能夠安慰她的話,只好訕訕地搭話:“姐姐還年輕,很快就會找到好對象了嘛。”

但是,兩天之後,事態反轉,對方捎來了“還想見見面”的消息!媽媽的臉上綻放出微笑,像打出了制勝的逆轉本壘打,向姐姐下達命令:“要去!”

姐姐堅決不從,整個人像大地震前的鯰魚一樣,眼看就要大暴動了。

媽媽和爸爸壓住了要暴動的姐姐。媽媽對她說:“你啊,都二十多歲了,還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歡什麼類型。結婚這件事,其實是要結完婚之後才能體會對方的優點的。”媽媽說完,轉頭望著連男朋友都還沒有的我,徵求我的同意:“你說對不對?”我心裡想,媽媽這也太著急了吧⋯⋯然而表面上也只好“嗯嗯”地附和著。

姐姐哭喪著臉,再次出門前往相親的地方。媽媽又立刻飛奔到附近一位很愛算命的太太家,求她幫姐姐算一算婚姻大事。那位太太好像跟媽媽說了些什麼⋯⋯“嗯,這孩子,如果這次相親談得成的話,很快就會結婚了,而且會很幸福。但假如談不成的話,下一次姻緣很晚才會出現,姑娘可能就要晚婚了。”

媽媽在回家的路上就絕望地大叫:“晚婚的話就太糟糕了!”看來,這次相親她一定會想盡辦法讓姐姐確定下來。媽媽用她充滿血絲的雙眼逼迫我:“桃子啊,去跟你姐姐說說,這世界上根本就沒什麼時任三郎或隧道雙人組。如果她老是認為有這種偶像存在,那我真的要擔心死了。”接著,她又對爸爸說:“孩子爸啊,你也跟姐姐聊聊結婚是怎麼一回事嘛!”媽媽猛地丟給老爸一個如此抽象的話題,我的老爸——口才不太好的阿宏先生——對著我和媽媽,驚訝地硬扯出無聊的解釋:“哦⋯⋯哦⋯⋯結婚啊,就是兩個人和平共處地生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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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姐姐回來了,剛一進門就把皮包一甩,丟下一句:“好了!相幾次親其實都一樣!反正都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說完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媽媽像值勤警衛一樣抓住姐姐的手腕:“你給我站住!”姐姐當場坐了下來。

媽媽開口說:“你不喜歡他哪一點?家庭背景那麼好的大少爺,一流大學畢業,在國外留過學,長相也相當不錯。這樣的人才,竟然會對我們這種貧窮人家的女兒感興趣,多好啊。”

姐姐皺著眉頭說:“我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出色,但我們根本就沒有共同話題嘛。我問他:‘你都看什麼電視節目?’他竟然回答:‘除了新聞報道和專題特集之外都不看。’”我知道姐姐喜歡的節目是《我們是滑稽族》和UFO及超能力等綜藝特別篇節目。

“只看新聞和報道特集不是很好嗎?男人本來就應該這樣。總不能老是看一些沒營養的節目嘛,你說對不對?”媽媽邊回答邊徵求爸爸的同意。但是,只會看那些沒營養的節目的老爸其實並沒有立場回答媽媽,他只好“嘿嘿”地笑著,等待話題轉入下一個。

姐姐又說:“還有,他爸爸的嗜好是什麼打獵之類的,家裡的頂樓還養了三隻獵犬。可我呢,我根本沒有臉說我老爸的嗜好是喝酒。”

看來,這個人的確是和我們來自完全不一樣的世界的人。

但是,媽媽仍追著姐姐不放。

“你啊,成熟一點可以嗎?這就叫作金龜婿,只要對方看得上你,那不就得了嗎?和他結婚!”

對於媽媽的強硬態度,姐姐終於發狂了:“如果媽媽那麼喜歡那個人的話,就重新投胎去和他結婚好了!我絕對不要!就是不要!”她狂吼著,在被子上上演了大暴動,還“哇”一聲大哭起來。

我和爸爸不知所措,彼此互望了一眼,只能先把嘴巴閉好。

媽媽對著大暴動的姐姐,照著屁股打了下去,大叫著:“渾蛋!就算晚婚、結不了婚,也都沒關係嗎?”姐姐邊哭邊說:“無所謂啊。那個人⋯⋯他還問我,德國人和日本人的國民性有什麼不同?媽媽,你們說,你們誰會回答?”

爸爸、媽媽和我突然都安靜了下來,房間裡只回蕩著姐姐的哭喊聲。

“德國人和日本人的國民性有什麼不同?”三個人絞盡腦汁,腦子裡也只浮現出⋯⋯香腸。

這段佳話要結束了。我們都感覺到了。

第二天,媽媽打了拒絕的電話給對方。一句“真的很可惜”之後,姐姐再也沒相過親,算命的人說中了,姐姐可能要晚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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