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本週，埃裡克·坎通納踢完了代表曼聯的最後一場正式比賽。那是1997年5月11日，曼聯2-0擊敗西漢姆的比賽，國王沒進球，索爾斯克亞與約迪·克魯伊夫為紅魔各入一球。
一週後，坎通納突然告別老特拉福德，他宣佈直接退役，理由是已經失去對足球的愛。數日後，曼聯國王已經瀟灑地騎著摩托車徜徉在法國本土，那一年，坎通納31歲。
事實上，曼聯的國王也許也感覺到，在剛結束的這個賽季，雖然紅魔依然奪冠，但他的表現已經明顯滑坡，參賽場次更多，進球更少（36場11球）。
「霍爾丁犯了一個多大的失誤！」名宿亨利解說週日的阿森納對曼聯大戰時說，「科斯切爾尼也沒弄清楚身邊發生了什麼。這裡你本來期望魯尼破門。以他的量級，我期望更多，他應該觀察到周圍有沒有隊友。事實上，馬塔就在那裡，而他既沒有傳給馬塔，也沒能破門。」
魯尼將皮球打在了切赫的撲救範圍，身後的馬塔跪倒在地，欲哭無淚。
今年，魯尼同樣是31歲。
過去，在曼聯與阿森納的比賽中，魯尼經常成為主角。他兩次終結槍手的長期不敗（分別是30場和49場）紀錄，打入12球，他嗜血的飛奔和世界波，經常讓溫格愁眉深鎖。
還記得2009年歐冠半決賽作客酋長球場時助攻C羅的快速反擊嗎？
或者一年後後場斜傳納尼，然後一支箭般衝入禁區搶點破門，幫助曼聯3-1取勝的表現。
彼時的魯尼，是大場面的大明星。
然而，正如曼聯和阿森納40年來首次都以排名前四之外的身份參與這場比賽，魯尼，也已經不復當年。
上半場，當張伯倫中場帶球突破時，魯隊被甩在身後，即便飛身剷球想犯規，竟也鏟了空氣。
然後當然還有面對切赫的單刀，他的射門選擇不能說不對，然而，執行得絕對不合格。
任何物品都有「保質期」，任何球員都有巔峰期，坎通納如此，魯尼也不能豁免。
英國《曼徹斯特晚報》評價說：這場比賽的魯尼，正體現了本場兩大名門以英超第五第六名之爭的尷尬。
魯尼的處境，又如曼聯的25場不敗，不輸球的場次很長，但卻被稱為「歷史最差不敗紀錄」。
直接地說，魯尼無疑是曼聯的傳奇，但此刻，他是一段麻煩的傳奇。
提到傳奇球星，人們腦中最容易想起那些終身效力一支球隊的球員，譬如曼聯的吉格斯、斯科爾斯，AC米蘭的馬爾蒂尼、巴雷西，即將退役的羅馬王子托蒂，甚至利物浦的傑拉德（雖然他去過美國踢球）。
這些球員的職業生涯也絕非毫無瑕疵，然而，他們卻能得到本隊球迷一致的認同。這不但是由於這些球星的能力和貢獻，更是出於他們對俱樂部的忠誠和奉獻。
魯尼，在團隊和個人榮譽上已經登峰造極：效力曼聯超過10年，贏得幾乎所有冠軍（歐聯杯本賽季也有機會補全），個人進球超越博比·查爾頓爵士。然而，並不是每個曼聯球迷都認同他。
有的球迷，在他對斯托克城任意球破門，成為曼聯俱樂部歷史頭號射手時，呼籲為他立像；而有的則認為魯尼應該離開曼聯，質疑他是否配得起如此高的讚譽。「滾去中國！」魯長老在酋長球場射丟必入球后，有阿森納擁躉幸災樂禍地高喊道。
事實上，不僅在曼聯，魯尼在英格蘭國家隊，也是引發球迷分歧的角色。2004年歐洲盃，他是初出茅廬的英雄，卻意外受傷；2006年世界盃，對葡萄牙的比賽他因蹬踏卡瓦略被紅牌罰下，從此一直揹著英格蘭隊大賽表現不佳的「鍋」。
這一切的根源，要回到魯尼的發展軌跡中尋找。
效力埃弗頓，16歲的魯尼一腳遠射洞穿阿森納的英格蘭國門大衛·希曼，「記住這個名字，韋恩·魯尼！」當時英國著名解說員克里夫·泰爾德斯利大叫到。兩年後，魯尼以2700萬鎊價格轉會曼聯，這價格雖然只是博格巴轉會費的三分之一，但即便放在今時今日的20歲以下球員轉會裡，仍是高價。
加盟曼聯，讓魯尼進入「名人」行列。然而，與大衛·貝克漢姆（在妻子辣妹的經營下）將「名流」角色詮釋得淋漓盡致不同，魯小胖並不擅長做明星。出生於默西塞德工薪階層的他，甚至做出了與小貝相反的效應。
當然，其中不包括球場上。在英超和歐戰，20多歲的魯尼，在弗爵爺的帶領下，成為毫無疑問的世界級球員。他與C羅、特維斯等紅魔隊友，打出令對手窒息的快速反擊，是曼聯21世紀後繼續稱霸的中心人物之一。
但魯尼的名聲，從一開始，就沒有得到最好的經營。球場外嫖妓，球場上罵裁判，甚至有人質疑魯尼的智商「欠稅」。
世界上幾乎有一半的天才球員，都有桀驁不馴的特點，例如加林查、貝斯特、克魯伊夫、馬拉多納、坎通納。但魯尼的侵略性，與足壇前輩們有所不同。
他甚至得到了「史萊克」的綽號，那是一個長相醜陋的綠色怪物，性格善良，然而隨性自由的程度幾乎讓常人無法接受。不能不說，這角色與魯小胖確有幾分相似。
這個綽號也顯示了英格蘭人以貌取人的潛意識：為什麼這個長著這樣臉孔的小胖子踢球這麼厲害，為什麼他不長一張小貝一樣的臉？
幸運的是，在老特拉福德，曼聯球迷最初對魯尼的態度是一致的，「魯尼，魯尼，魯尼」的呼喊聲，時至今日還時常在西看臺響起。
魯尼的表現，也沒有令人失望，當有人懷疑他的時候，總能用進球和冠軍做出迴應。
但同樣的，魯尼也沒有經營好自己在曼聯的「形象」。2010年，弗爵爺聲淚俱下地公開宣佈，魯尼以「俱樂部缺乏雄心」為由，要求離開俱樂部。
那也許是魯尼及其經紀人保羅·斯特雷特福德先生與曼聯的一種續約談判的策略，但這種計策顯得過於赤裸裸，太過失敗。
球員和經紀人，為了爭取更大利益，通常會「貶低」自己在俱樂部的處境，以爭取更大的經濟回報。C羅這麼做，塞爾吉奧·拉莫斯也這麼做，連最後一直留在利物浦的傑拉德，也曾兩次差點離隊，與皇馬、切爾西過從甚密。
但他們的做法與魯尼不同。例如拉莫斯，續約期間強調自己工資低得不公；C羅則強調希望回到夢開始的地方……與魯尼直接指責俱樂部的言行，自然是不同性質。
只有傑拉德渴望轉會的觀點與魯小胖類似，但他所在的是利物浦，真的是成就不高，而魯尼說雄霸英超、一年前才打進歐冠決賽的曼聯沒雄心。
某程度說，魯尼所言有一定道理。事實證明，擔任絕對核心並非讓他發揮最好的選擇，無論在曼聯的2008年雙冠，抑或英格蘭隊的2004年歐洲盃閃耀，魯尼踢得最愜意的，是在C羅、歐文身後擔任副手的時刻。一旦被推到當家球星位置，他可能進球更多，但壓力下受傷等意外頻發。
不過，普通球迷，正常情況下，無論一名球員有多「傳奇」，更多時候都站在俱樂部的一方，自然不能輕易消化魯尼的說法。
從結果上看，魯尼最終還是對曼聯「忠誠」，他續簽了合同，如願享受頂薪。至今，魯長老效力曼聯長達12年，這是進球率並非最高的他能夠成為俱樂部第一射手的原因。與之相比，範尼5個賽季便進了150球，才算是真正超級射手。
而這段公然表示叛逆的故事，將永遠成為曼聯的魯尼傳奇中抹不去的汙點。
弗爵在2013年的自傳中寫道：「在球迷心底，永遠埋藏著殘留的不信任的種子。只要他能不斷進球，就一切安然無恙，不過，一旦發生進球荒，可能就會有人舊事重提。球員有時候可能低估了球迷對一傢俱樂部感情的深厚程度。他們中的一些人，有可能支持了俱樂部50年，所以一旦一名球員被認為對俱樂部不忠，那就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了。」
或許是為了「報復」三年前魯尼的行為，弗爵在退休前放出「魯尼再次要求離隊」的消息，為清洗他做足鋪墊。然而莫耶斯執教曼聯後，由於買不到合適巨星，反而給魯小胖再次加薪續約。
最近數年，魯尼作為球員的能力急劇下跌。他只有31歲，比昔日隊友C羅還小几個月，然而後者還在皇馬繼續不斷進球，魯尼卻因為身體機能退化明顯，而不願意再踢前鋒，熱衷回撤。
魯尼16歲就在英超出道，因此31歲早衰也頗為符合邏輯。
但他在場上的習慣作風，自然地直接導致進球減少。打法積極，全場奔跑，過去是魯尼的優點，如今年邁後，這習慣則成為他的累贅。
而且由於魯尼的小技術一般，還習慣衝擊型打法，經常出現低級失誤，弗爵的預言準確實現。
吉格斯、斯科爾斯、加里·內維爾等92班老將，職業生涯期間也有過低迷期，然而，由於他們的功績和忠誠，多數時候能得到球迷體諒。
但魯尼為他的團隊糟糕的「公關」技巧付出了代價，沒能享受其他傳奇球員相同的待遇。
魯尼還能為曼聯做出貢獻，譬如對斯托克城扳平並創紀錄的任意球。然而，用俱樂部數一數二的最高週薪，供養一名作用邊緣的球員，自然非球迷所樂見。
曼聯主帥穆里尼奧的言行表明了一切，他盛讚魯尼，但把他放上了替補席。
魯尼是不是曼聯傳奇，從對曼城的倒掛金鉤、8-2阿森納的帽子戲法和2011年歐冠決賽獨力對抗巴薩的表現看，無疑是的。
然而，傳奇的身份，也成為魯尼的牽絆。一個真正的傳奇，不應該做出公認質疑俱樂部的言論，也應該有更加出色的表現。
任何傳奇，也都有結束的一天，那並不是恥辱。
魯尼面前的路有三條：第一，維持現狀，繼續留在曼聯，那麼他將繼續成為爭議性的傳奇；
第二，降薪接受替補地位，仍然效力曼聯，這樣將足以在很大程度上修復他7年前的錯誤帶來的損害，但經濟損失不小；
第三，離開曼聯，到美國或者中國踢球，那將帶來更高收入，但必須告別國際足壇的中央舞臺。
有時候，懂得離開，也是一種傳奇。譬如坎通納。
但在週三的歐聯盃賽前新聞發佈會上，被問到下賽季是否希望繼續效力曼聯時，魯尼答道：「我是否想要留下？當然想，我已經在這傢俱樂部13年。但我也希望踢上球。當然，你也希望踢上比賽，你希望參加每一場比賽。有時候，那就是足球，我不得不不斷努力，爭取把握住自己的機會。」
魯尼和他的經紀人，就像2010年秋季所做的舉動，似乎不走尋常路，並不能以常理揣測。
無論如何，等到魯尼最終退役的一天，曼聯球迷勢必將會認可這位替紅魔贏得許多榮耀的巨星。
畢竟，一旦徹底告別，喜歡標榜「情懷」的現代人便會拋開爭議，只去回憶美好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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