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和高曉鬆街邊互懟,投筆從“絨”賣T恤,卻稱是換了個方式做媒體

搖滾樂 高曉鬆 音樂 小柯 刺蝟公社 2017-08-02
有人看不慣王小峰,說他“牛逼哄哄”、“憤青”、“傻X”,但他通常都會懟回去。就算轉型賣T恤,他也不會放過某些顧客,“愛買買,不買,出去!”。

刺蝟公社 | 彥東

見面那天,北京氣溫高達39℃,但王小峰卻希望約在室外,因為他需要抽菸。只是被似火的驕陽暴晒了一陣後,他終於還是打消了之前的念頭。於是,他把煙掏出來,擺在面前的桌上,準備隨時出去點上一支。

社會太壓抑、生活缺乏創造性、瞧不上眼的人太多……現實中有太多事情讓他感到痛苦,而做T恤卻讓其找到了些安慰。“做T恤衫是我的愛好,它還能讓我有點期待。”王小峰對刺蝟公社(微信ID:ciweigongshe)說。

王小峰身著自己的品牌“不許聯想”的迷幻豬T恤,豬是英國搖滾樂隊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的標誌之一。“這隻豬上的字體是迷幻風格的,那時候玩搖滾的人磕了藥,看東西會產生迷幻的效果,他們就發明了這種文字。”他滔滔不絕地介紹著。

他曾和高曉鬆街邊互懟,投筆從“絨”賣T恤,卻稱是換了個方式做媒體

(王小峰)

從1989年發表音樂評論開始,王小峰已經做了28年的文化記者和樂評人,網名叫“帶三個表”,網友叫他“三表哥”。

《三聯生活週刊》前主編朱偉評價他“一直有尖刻的文化批判的眼光”,早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王小峰就憑藉著犀利的文筆攪動著音樂圈。

“我把中國搖滾圈得罪了個遍,那時候很多圈裡人經常堵到我家門口,現在想起來還挺緊張的。”王小峰說。

2017年6月,王小峰辭去《三聯生活週刊》(以下簡稱“三聯”)主筆的職務,專心賣T恤,品牌名為“不許聯想”,這也是他的博客名字。

“有變化,才有新聞。但我報道的文化娛樂領域已經沒有任何變化了,最近10年裡,你看到過叫文化的東西嗎?”王小峰緩緩地說。

在他眼裡,T恤是為數不多的、值得推廣的文化。

T恤源於勞工服裝,T恤文化形成於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搖滾樂的黃金時期,歐美搖滾樂迷會把想要表達的內容通過圖案、文字等形式印在T恤上。

“這不就是媒體嗎?我只不過換了個形式繼續做媒體。”王小峰說。

憤怒樂評人的絕望

穿著“不許聯想”T恤的老狼給王小峰打了個電話:“你這T恤太牛逼了,在國外走在路上大家都看我。”

早在2009年,“三表哥”就開始做T恤了,那時還沒有“內容電商”的概念。但他的博客“按摩乳”(後改名為“不許聯想”)日瀏覽量已近10萬,就打了打廣告。“本來是做著玩的,但竟然還賺了點錢,扔出去4萬,收回10萬”,3000件庫存一個夏天就賣光了。

也就在那段時間,這位在三聯發表了多篇代表作的文化記者,動了離開三聯的念頭。

他曾和高曉鬆街邊互懟,投筆從“絨”賣T恤,卻稱是換了個方式做媒體

(搖滾樂隊平克弗洛伊德)

王小峰聽歐美音樂比較多,對內地的音樂不太在意。在音樂圈的“94輝煌”時期,一批知名音樂人火速誕生且各領風騷。當時的王小峰被稱為“憤怒樂評人”,經常一句話就會引起一場風波。

1995年左右,高曉鬆發現了小柯,隨後擔當製作人為小柯出了第一張專輯。而王小峰卻故意“噁心”高曉鬆說:“這張專輯如果有一個製作人,水平能提高一大截”。這讓高曉鬆憤怒不已。

有次參加活動的路上,兩人打了個照面。“你憑什麼說這張專輯沒有製作人”,高曉鬆質問王小峰,兩人從大街上一路吵到現場。

“現在看當時其實挺有意思。大家都意氣風發,都挺自我,都愛鬥氣。”王小峰笑著回憶道。

上世紀的“憤怒”,卻在新世紀漸漸變成了“絕望”。“環境變得壓抑、停滯,其實不管你是做調查,還是做文化,感觸都一樣。”

這位文化記者有一本用了十幾年、4釐米厚的採訪本,積累了五六百個娛樂圈人士的採訪素材。“幾乎沒有新的人、新的現象再冒出來了,採訪的每一個人或者每一個話題你都見過。”

過去寫稿子,王小峰經常感到焦慮,總怕寫不好。但到了2010年,他已經沒有動力寫了,寫稿完全是出於責任。“因為我必須讓主編早上七點鐘打開郵箱的時候看到稿子。再後來,我根本不想寫了。一個採訪,整理完錄音,能拖上一個月才動筆。”

2010年,王曉峰第一次遞交辭呈。

時任《三聯生活週刊》主編的朱偉找他談話,希望他能繼續做下去。“我是個心軟的人,容易被感動,所以又堅持了幾年,但是心裡卻越來越厭惡這個媒體大環境,它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王小峰說。

他曾和高曉鬆街邊互懟,投筆從“絨”賣T恤,卻稱是換了個方式做媒體

“這個時代凝固了”

2010年,酷愛音樂的王小峰因為採訪參加了挪威一個城市的音樂節。

音樂節的主辦者是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王小峰不解地問他,這個音樂節是怎麼辦起來的。“結果發現就是人太少,太無聊了,一到夏天人都出去了。他要搞出點動靜,問誰想贊助,結果有不少企業出錢贊助他辦音樂節。”

那才是有創造性的生活,也是王小峰一直嚮往的美好生活。

然而,這樣的美好,正變得越來越少。

進入21世紀,曾經一度執全球牛耳的美國搖滾樂陷入了停滯。在這位樂評人看來,美國的社會生活太安逸了,缺乏變化,藝術家漸漸沒有了要表達的東西。

而國內卻是另一種情況,王曉峰不太能接受現實——“突然間,就變得過於壓抑了,這個時代凝固了”。

他曾和高曉鬆街邊互懟,投筆從“絨”賣T恤,卻稱是換了個方式做媒體

業界常言“三聯是主編的搖籃”,但王小峰卻堅持說:“我離開三聯,絕不再碰媒體。如今種地都比做媒體好,至少種地得到的糧食是真的。”

“要不是現狀讓我失望,我還不會下定決心去做T恤。過去,我一直把做T恤當成一個興趣去玩,掙錢賠錢都無所謂。但現實是殘酷的,它告訴你不能隨便瞎玩了。”喜歡抽菸的他吐了口菸圈,“你得活下去呀。”

對王小峰而言,做T恤在某種程度上也意味著救贖。

“做T恤可以發揮我的想象力和創造性。現在很多年輕人都喪失了創造力,變得越來越封閉,年紀輕輕的就老氣橫秋。我慶幸自己還有創造力,還想著用創意、用更開闊的眼光來解讀這個世界,這多少讓我對未來有點期待。”

在中國,T恤多被視為裹體用的衣服,真正T恤把當作文化玩的,還僅限於搖滾圈等群體。換言之,T恤文化還沒有得到有效推廣,這也是王小峰現在想要做的事。

很多人都不知道,T恤最初的形態其實是衣褲連體的,因為那是體力勞動者才會穿的工作服。發展初期,T恤並未被主流社會所接受,甚至不能被稱為外衣,具有鮮明的底層社會標籤。

直到影星馬龍白蘭度在《慾望號街車》中穿了T恤。“年輕人不管你那一套,我偶像穿了,又酷又帥,我就得穿。”這位T恤文化熱愛者略顯激動地向刺蝟公社介紹,至此,T恤衫才被視為可以穿在外面的衣服。

1960年代,歐美搖滾樂興起,T恤成為演唱會的宣傳物料,前胸印著樂隊的頭像和logo,後背則是演唱會的時間地點。搖滾樂的核心在於表達,T恤也獲得了這一屬性——人們在T恤上印上自己喜歡的歌詞和圖案,讓T恤成為表達的媒介。

“T恤是唯一見證了這些歷史事件的衣服,和媒體有什麼差別,這不就是媒體嗎?”這位做了20多年文化記者的媒體人說。

他曾和高曉鬆街邊互懟,投筆從“絨”賣T恤,卻稱是換了個方式做媒體

在藝術與商業之間

2006年,王小峰和《讀庫》創始人老六一起吃飯,跟老六聊起自己想做T恤的想法。

“你一定要在淘寶上開一家T恤衫店……”那時,老六剛剛做《讀庫》,初嘗網店銷售的樂趣和甜頭。

“將來你會成為T恤衫之王。”老六勸他。

“我就想親手做出一件T恤,這是一個情結,做出來也許我就再沒興趣了。”王曉峰心裡犯起嘀咕。

後來,老六和《讀庫》成了“獨立出版之王”,而王曉峰也終於全身心投入到做T恤的事業中。

對比老六,王曉峰承認,“關於將來,我根本沒他想得那麼遠、那麼好”。

每設計一款新品前,這位有過多年案頭工作習慣的文化記者都會查閱大量歷史文獻,琢磨圖案和表達間的關係。

“整個中國估計都沒像我這麼做T恤的,想出一個創意,要看十幾萬字的資料。”王小峰有點兒得意地說。對他而言,這項工作充滿了樂趣。

這位文化人的另一大愛好是“捉弄”設計師。他覺得中國設計師被“方塊字審美”和海報文化荼毒太久,可把T恤上的圖案做成圓形和方形是大忌,“穿在身上會變得很難看”。

“我上次故意給一個特別愛畫方塊的設計師出難題,讓他設計一款麥田怪圈,結果他到現在都沒交稿。”王曉峰時常這樣“刁難”設計師。

他曾和高曉鬆街邊互懟,投筆從“絨”賣T恤,卻稱是換了個方式做媒體

(“不許聯想”T恤衫)

在這位憤怒樂評人的眼中,國內不論設計師還是企業家,都鮮有人懂T恤。“很多T恤已經不是能用難看形容了,穿著也特別不舒服,一洗就縮水、變形。”

“不許聯想”採用的是美國高級皮馬棉,這種只有美國高級皮馬面協會會員才能獲取的珍稀原料,他花了好幾年時間,“拐了十幾道彎”才找到。

“不許聯想”的產品單價在140~200元左右,已經達到知名服裝品牌的價格。有人覺得他賣得貴,也有人對印花圖案提出異議。

“你看著喜歡合適,你就買。不合適去下一家看看,整棟商場都不合適,再換一條街看看,還不合適換個城市看看,這個國家都不合適坐飛機出國看看,地球上沒合適的你去火星上看看,就這麼簡單。”王曉峰通常都會懟回去。

這個有點自我的中年人敢罵顧客,不大信任“搶佔市場”的商業邏輯,甚至排斥一些常見的營銷手段。

2017年6月,這個在三聯工作了14年的文化記者還是選擇了離職。當時恰逢“不許聯想”夏季新品上市,合夥人對他說“你快點發文章帶帶咱們新品”,結果他就是不願意,一直拖到7月中旬沒有新品發佈時,才在微信公號“只有大眾沒有文化”上發了離職文章。

合夥人的焦急並不是沒有原因,直到今年初,“不許聯想”還在虧錢,而且顧客中70%都是回頭客。

“老沒有新客,這不就要做死了嗎?”這個才踏進商業圈不久的“新人”也會為營收問題感到焦慮。

但隨著盈虧逐漸平衡,這種焦慮感淡化了一些。

“等以後有錢了,還是招個人專門做營銷吧。”這位60後創業者仰起頭思考了一下“拉新”的問題,淡淡地說。

至於以後的生活和商業計劃,王曉峰還沒有什麼確切的想法。“我一直覺得給自己設定目標,這輩子一定要成為什麼樣的人的這種人,挺可拍的。”在這個不愛規劃人生的另類者看來,這輩子能做好自己,就算沒跑偏。

現在,王小峰只有一個想法比較明確:就算是賣T恤,也得有點尊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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