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寫給陸小曼'

徐志摩 陸小曼 戀愛 小說 白雪 其野課堂 2019-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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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寫給陸小曼

我要往前走

陸小曼寫給徐志摩

1925年3月22日

志摩:

昨天給你寫完信後,他,來了。談了半天。他倒是個很好的朋友。他說他那天在車站看見我的臉,嚇一跳,蒼白得好像死去一般。他知道我那時的心一定是難過到極點了。他還說,外邊的謠言極多。有人說我要離婚了。又有人說志摩一定是不真愛我,若是真愛,是決不肯丟下我遠去的。真可笑,外頭人不知道為什麼都跟我有緣似的,無論男女,都愛將我當一個談話的好材料,沒什麼可說的也要想法兒造點出來說,真是奇了怪了。

志摩,為了你,我還是拚命幹一下的好。我要往前走,不管前面有幾多的荊棘,我一定直著脖子走,非到筋疲力盡,我是決不回頭的。因為你是真正認識了我的人。你不但認識我的表面,你還認清了我的內心。我本來老是自恨,為什麼沒有人認識我,為什麼人家全拿我當一個只會玩、只會穿的女子。可是我雖然恨,卻並不怪人家。本來人們只看外表,誰又能真生出一雙妙眼來,看透人的內心呢?

在這個黑暗的世界,又有幾個人是肯讓真實的性靈透露出來的?像我自己,還不是一樣成天埋沒了本性,以假對人的嗎?只有你,志摩,你是第一個能從一切的假言假笑中,看透了我的真心,認識了我的苦痛,叫我怎能不從此收起以往的假而給你一片真呢?我自從認識了你,我就有改變生活的決心。為你,我一定認真地做人了。

昨晚想你,想你現在一定已經看得見西伯利亞的白雪了。不過,你眼前雖有不易看到的美景,可你身旁沒有了陪伴你的我,你一定也同我現在一樣地感覺著寂寞,一樣是心裡叫著痛苦的吧!我從前常聽人說,生離死別是人生最難忍受的事情,我老是笑著說人痴情,今天才身受著這種說不出叫不明的痛苦,生離已經夠受了,死別的滋味,想必更不堪設想吧。

回家陪娘去看病,在車中我探了探她的口氣。我說照這樣的日子再往下過,我怕我的身體上要擔受不起了。她倒反說我自尋煩惱,自找痛苦,好好的日子不過,一天到晚只是去模仿外國小說上的行為,講愛情,說什麼精神上痛苦不痛苦,那些無味的話有什麼道理。

在她們看來,夫榮子貴是女人莫大的幸福,個人的喜怒哀樂就不是個問題。所以也難怪她不能明瞭我的苦楚。從前多少女子,為了怕人罵,怕人背後批評,甘願犧牲自己的快樂與身體,怨死閨中。她們可憐,至死還不明白是什麼害了她們。志摩,我今天很運氣能夠遇著你,在我不認識你以前,我的思想,我的觀念,也同她們一樣,我也是一樣地沒有勇氣,一樣地預備就這樣糊里糊塗地一天天過下去。自從見著你,我才像烏雲裡見了青天,我才知道自埋自身是不應該的,做人為什麼不轟轟烈烈地做一番呢?我願意從此跟你往高處飛,往明處走,永遠不再自暴自棄了。

小曼

3月22日

信件原文:

我有時真想拉你一同死去

徐志摩寫給陸小曼 1925年3月10日

小曼:

我的肝腸寸寸地斷了。今晚再不好好地給你寫一封信,再不把我的心給你看,我就不配愛你,就不配受你的愛。你方才心頭一陣陣的絞痛,我在旁邊只是咬緊牙關,閉著眼替你熬著。小曼呀,讓你血液裡的討命鬼來找著我吧,叫我眼看著你這樣生生地受罪,我什麼意念都變成了灰了。

離別,當然是你今晚縱酒的原因。但假如今晚你不喝酒,我卻要硬著頭皮對你說再會,你會比醉酒的苦好受嗎?咳,你自己說得對,頂好是醉死了完事。要醉就同醉,要死也死在一起,醉也是一體,死也是一體,要哭讓眼淚合成一起,要心跳讓你我的胸膛貼緊在一起,只要我們靈魂合成了一體,這不就是在極苦裡實現了我們嚮往的極樂,從醉的大門走進了大解脫的境界嗎?

我的小曼,現在你睡熟了沒有?你知不知道,你的愛正在含著兩眼熱淚,在這深夜裡和你說話,想你,疼你,安慰你,愛你?我好恨呀,這一層層的隔膜,真的全是隔膜。彷彿是你淹在水裡掙扎著要活命,他們卻擲下瓦片石塊來,算是救渡你!

我好恨呀。方才只能在旁邊站著看。我稍微一幫助,就要受人干涉,那意思是說:“不勞費心,這不關你的事。請你早點去休息吧,她不用你管。”

哼,你不用我管?我這難受,你大約也有些知覺吧。剛才你接連叫著:“我不是醉,我只是難受,只是心裡苦。”你的話一聲聲像是鋼鐵錐子刺著我的心,各種情緒就像潮水似的湧上了胸頭。那時我就覺得什麼都不怕,勇氣像天一般的高,只要你一句話出口,什麼事我都幹!為你我拋棄了一切,還顧得什麼性命與名譽?

你多美呀,我酒醉後的小曼,你那慘白的顏色與靜定的眉目,使我想象起你最後解脫時的形容,使我覺著有一種逼迫讚美崇拜的激震,使我覺著有一種美滿的和諧。小曼,我的至愛,將來你永訣塵俗的瞬間,不能沒有我在你的身邊,你最後的呼吸,一定要明白地報告給這世間,你的心是誰的,你的愛是誰的,你的靈魂是誰的。小曼呀,你應當知道我是怎樣的愛你。你佔有了我的愛,我的靈,我的肉,我的整個兒永遠在我愛的身旁放置著,永久地纏繞著。

真的,小曼,你已經激動了我的痴情。我說出來你不要怕,我有時真想拉你一同死去,去到絕對的死的寂滅裡,去實現完全的愛,去到黑暗裡尋求唯一的光明。咳,今晚要是你有一杯毒藥在近旁,此時你我也許早已在極樂世界了。我真的不留戀這形式的生命,我只求一個同伴,有了同伴我就情願欣慰地瞑目。小曼,你不是已經答應了我,做我永久的同伴了嗎?我再不能放鬆你,我的心肝,你是我的,你是我這一輩子唯一的成就,你是我的生命,我的詩。你完全是我的,一個個細胞都是我的,你要說半個不字,叫天雷打死我完事。

我再有十幾個鐘頭就要走了,丟開你走了。我人雖然走了,我的心不離開你。我相信你的勇氣。你已經有了努力的方向,我預知你一定成功。上前去吧,彼此不要再辜負了。再會!

志摩

1925年3月10日早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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